第52章 五十二

灼灼而来的视线叫梅洵雪浑身都不自在,探究、催促的目光纷至沓来,似乎要看穿他。

仿佛回到了那日雷劫之时。

那帮自诩高洁之人也是如此,冷眼旁观着紫雷落下……

梅洵雪身形微颤,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时过境迁,可此情此景明明是在凡间,却总是不断地叫他忆起过往,所有的人似乎都在逼迫他、审视他,教他顺势而为、顺势而死。

他执剑之时他便是他们眼中不世出的天才;他被喂下妖丹,仙门百家宗亲在秘境惨亡之时,他就是他们口中的祸首。

……

“小侯爷,那我们先干为敬。”身形高大的青年碰了一下他的茶盏,随后一饮而尽。

可,这帮人大抵是算错了。

如此,一个接着一个。

倒显得他有些不给面子了。

梅洵雪冷笑一声,轻轻碰了下最后一人的酒杯,“如此,即可。”他收手将茶盏置于唇边。

唇瓣微启,将那掺了药的茶水含了进去。

喉头滚动。

剩余的茶水被梅洵雪倒在地上,青瓷莲花杯盏啷当一声碎成好几瓣。

“好好好。”领头的青年面目有些狰狞,眼睛在梅洵雪眼中仿佛是有三个般,难看异常。

“快滚吧!”

梅洵雪抚着胸口斜靠着画眉坐下,声音放得有些绵软,他的脑袋昏昏沉沉,腕置于膝上,指尖尽数嫣红。

唇色潋滟,鲜艳欲滴,玉一般的脸庞笼罩红云,胸腔剧烈起伏着。

还以为他们下的是什么药呢?

□□。

胆子真大。

梅洵雪从未陷入情动之中过,但他也并非是傻子,自然也明白自己如今是什么情况。

身体的躁动叫他无法再泰然处之。

“画眉,扶我离开。”

候在梅洵雪身后的画眉自然察觉到了梅洵雪异样,呈秉后才带着梅洵雪往偏殿休息。

离去的时候,梅洵雪经过陆姝旁边,发现陆姝的正笑着看着他,身上幽兰香气,像是蛊那般,催动着情愫。

随后陆姝又沉沉低下了眼,看向她那正高谈阔论着的无知夫婿。

-

偏殿里头,梅洵雪喝了好几口冷茶,压抑着自己。

画眉已经去寻徐太医去了。

浑身燥热却叫他的五感到达了顶峰,连树叶落下被踩碎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轻盈脚步踏月而来推开殿门,是一席紫衣的曼妙女子,她摘下面纱露出半张瘦削的脸庞,上头的疤痕被绘成蝶,飞向唇角红痣。

“小侯爷,近来可安好?可曾还记的我是谁?”陆姝身上的幽香怪异难闻,却叫梅洵雪更加难受,想来今日一遭也有她的手笔。

“陆姝。”梅洵雪抬眸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陆姝嘁笑:“我想做什么?还不是你做的好事,那日过后,我被父亲禁足于府上,永帝将我指婚与那个草包孙涯。许是不久后便要成婚了吧,可我厌恶他至极,小侯爷现在估计很难受吧。”

“是你叫孙涯给我下药的。”

孙涯便是那个带头给他敬酒之人,怪不得陆姝视线频频朝他这儿看来,原来是早有预谋了。

“对,得亏有人给了我这等南疆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不然我恐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今朝堂之上值得攀附的人并不多,你长乐侯算一个,但我对你这等冷血之人可没有兴趣,也不愿把自己的清白给你。可我愿意把解药给你,但只要你帮我解除婚约。”陆姝冷道,“不然这情毒可就会日日年年缠着你,叫你生不如死。”

“行,我答应你。”

陆姝并没有想到梅洵雪竟然如此好说话:“你答应的倒是爽快。”

“但你要把毒和解药一并给我。”梅洵雪又道。

陆姝一怔:“你要这个做什么?”

梅洵雪笑:“因为这个能叫人生不如死,对我来说很有用,我的身边只需要有用的东西和人。自然我会想办法叫孙涯死,届时你想去何处就去何处。”

陆姝心一横:“好。”

“希望侯爷说到做到,今日就当陆姝未曾来过。”

陆姝走后,梅洵雪喝下解药。

--

半晌后,宫门口,那儿正候着马车,画眉扶着梅洵雪上了马车:“小公子,您还好吗?”

梅洵雪气息不稳,过速的心跳叫他血液上涌,整个脸都红扑扑的,带着些许的迷离和点点媚意。

“没事。”他咬牙撑着,但声音已不复平日冷清。

好生生的一尊玉人,终于沾染了红尘之中逃不过的**。

画眉不解:“您刚才为什么非要喝那杯茶呢……他们肯定是不安好心的。”

“还好徐太医说只是中了些许的迷香,好生休养便是了。”

梅洵雪也不知,方才为何会那样。

被动的好似不是他一般,他明明一开始就察觉到,那帮人安得不是什么好心思,可还是饮下了那杯茶。

为什么?

难不成他也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心思,可他并不能料算到一切,大抵是昏了头。

“回侯府吧。”梅洵雪哑着声音。

大门敞开,一派灯火通明。

梅洵雪撞开房门,眼中已然盛满了水色,他看向坐在桌边的戚夕,仿佛又闻到了那醉人的桂花酒香。

戚夕愣了一会,见梅洵雪身形摇晃,还以为他只是喝多了。

方才梅洵雪不在的时候,他思忖了许久,还是决定离开,他留在都城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你回来了?”

“正好,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桌上是戚夕收拾好的一小袋行李,梅洵雪站住脚,心却一下子冷了下去。

语气异常平静,“你说。”

“其实我想了许久,我本来就不该再出现在这儿,我听画眉姑娘的意思,你在都城过得很好,也有不少姑娘倾慕于你,如此一来我便也能放心了。”

“鄞王和谢长荔应该还不知道我没有死的事实,若是我被发现的话,只会牵连于你,倒是你的身份必定会被怀疑,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远离都城,不、不过我还是会想办法来看你的……”

“呵。”

“所以,你只是来看我一下吗?”声音紊乱、若是戚夕肯抬头看一下梅洵雪,定会发现他的异样。

那双赤红的眼眸,倒像是被逼急了的小兽。

戚夕低头不语,随后才堪堪承认:“对。”

“那我让你留下陪我呢,你会留下来吗?”

戚夕:“明州、还有茶摊,等到开春的时候、会很忙的……”他揪着自己的衣袖,不安、焦躁。

戚夕又开始舔着嘴唇,他喝了两口茶水,试图将自己的思绪理清楚,可却越来越乱。

“我知道了。”

“你走吧。”

戚夕一愣。

“趁我还有理智之前,走吧。”

眼泪簌簌地从梅洵雪眼角落下,他脱力般倒在地上。

一声闷响叫戚夕心跳漏了一拍。

他弯腰抱起梅洵雪,才发现梅洵雪烫的厉害。

“怎么回事又是着凉了吗?”

梅洵雪倚在戚夕怀中,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你都要走了,为什么还关心我?”

“我没生病,我好得很。”

“那你怎么那么烫?”

梅洵雪伸手拂过戚夕眉心的痣,轻笑一声,而后才哑着声音说道:“戚夕,我很难受。”

“他们喂我的茶水中下了点药,所以我很难受,你懂吗?”

“那你怎么办?”

梅洵雪苦恼:“我好像要坏掉了……”

“是、那种药吗?”

柔软的狐裘垫在床上,衬的梅洵雪的脸更加艳丽,眼尾一抹红勾人,睫上沾染点点的泪珠,他带了些许的哭腔:“我、不知道,但我很难受。戚夕。”

“我、我,我叫画眉来。”

梅洵雪勾住戚夕的手,缓缓将人抱住,近得能看到戚夕眼中他的倒影。

“你忍心吗?”

“戚戚……”

“我不想当这个侯爷了,我只想和你在一块。”

“我自然是恨你恨得不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你的时候,那股恨意就消弭了,我想让你留下来,可为什么你总想着离开呢,一开始的时候就只有你和我的时候不够吗?”

梅洵雪大抵是糊涂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阿雪,你清醒一点。”

可谁也清醒不了。

-

灵台不知何时,从荒芜开始生长,将梅洵雪的魂魄浸染。

爱、恨、嗔、痴、念在黑白的世界之中开始恣意妄为,将梅洵雪过往一切全数打破,重塑。

——‘修道之人,忘情绝爱。’

他为何又梦见师尊所言。

他从未沾染过情爱,从拜入山门之际,便痴心于剑道。情爱二字未曾懂的。

梅洵雪醒来,发现自己还扣着戚夕的手。

他的情毒早就解开了,他很清醒,不清醒的只有戚夕。

而如今,他也不过是想将戚夕拘在自己身边而已。

“梅洵雪!”戚夕愕然惊醒,声音略带沙哑。

梅洵雪微凉的手指擦过他的眉间,伸手拂过那抹嫣红的小痣:“戚戚,我现在不难受了。”

戚夕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起身却是痛地厉害,梅洵雪也起来,默默垂泪:“可我看你难受我也难受,你不会怪我吧,戚夕。”

“我得回明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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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是神经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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