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王的办事效率很快,夜宴隔日正午,三王子在长宁宫门口受鞭刑四十,被罚闭门思过一年。
秦桑桑派人将处理结果告知秦桑榆,还表示若是她对责罚不满意,她会陈情父王再议。
秦桑榆摆摆手拒绝了,她可不想和北地王室斗争牵扯上关系。
倒是谢九不阴不阳的扯了扯唇,锋利漂亮的眉眼间满是讥嘲。
秦桑榆摁了摁额角,拦住宫女探究的视线,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了。
关上殿门,秦桑榆看着浑身散发着阴郁的谢九,蹭到他旁边坐下,双手撑着下巴,弧度柔和的眼睛含笑的望着他。
秦桑榆拖长了语调,逗弄一般的问:“谁又惹你不开心了?”
谢九抱着胳膊,侧脸对着秦桑榆,高束的马尾间坠着若隐若现的镂空银制珠饰,耷拉在心口位置的珠饰随着少年胸口的轻微起伏而闪动。
“那人的娘弄死了你娘。”
他锋利的眉骨微微拢起,清澈干净的嗓音浸润了数九寒冬的凛冽,似是缓慢冰封的溪水,染上了几分晦涩低沉。
秦桑榆脸上的笑容愣了一瞬,她盯着谢九的侧脸轮廓,慢慢揣测:“你在为我打抱不平?”
说着,她弯了弯唇,玩笑一般的道:“都过去多少年了,安贵妃已经不在,难不成你还要杀了她儿子给我泄愤?”
谢九冷哼了声,唇角上扬,语气张狂不屑:“有何不可。”
秦桑榆:“……”
她懊悔的捂住嘴,让你乱说话。
“九九,没必要,冤冤相报何时了。”
秦桑榆苦口婆心的劝道。
谢九转过头看着皱巴着脸的秦桑榆,刚想说她总是这样心慈手软不行,脑子里却突然闪过在秘境里谢泠把选择权交给她让她决定他是生是死的情形。
是了,若她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怎会有他的今日,他是最没资格让她别心慈手软的人。
谢九抿了抿唇,重新把脸偏向一边,声音沉冷:“那随便你吧。”
秦桑榆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不同的生长环境造就不同的三观,哪怕谢九没有悲惨的记忆,但他的三观是在标榜弱肉强食的妖界形成的,秦桑榆改变不了,她只能尽可能的影响他,用迂回的方式解决问题。
“你以前好像不会管我杀不杀人。”
秦桑榆臊眉耷眼沉思时,谢九轻声道。
秦桑榆反应了几秒,听清楚了谢九话里的意思。
是,秦桑榆之前从来不会干涉谢九的行事准则的。
她只是守着自己的底线,做好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杀人放火。
是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变的呢?
从明宫那件事发生之后。
“秦桑榆,你是不是还是没从那件事里走出来?”谢九侧过脸,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让她所有的伪装无所遁形。
秦桑榆说不出话来反驳。
谢九眼睫垂落,遮住眸子里的情绪,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含着尖锐的锋刃。
“你让我少杀人,是在怕我成为像西蒙族一样的刽子手,最后死在天道为他们写下的结局里吗?”
不等秦桑榆回答,他又不紧不慢的接着道:“还是你怕我杀孽造多了,迟早会变成他?”
敏感禁忌的话题再次被提起,谢九却感觉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憋堵在心口的阴霾散了一分,给他一寸喘息的余地。
秦桑榆呐呐无言。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好像自从下山开始,她的思想,她的行为,都在变得无比纠结矛盾,一次又一次的推翻,一次又一次的重建。
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出现了很大的混乱,但她找不到症结。
她有限的社会经历不足以支撑她想清楚其中的关键,所以她一直在用不成熟的思想应对着现实的复杂,导致她把自己的人生引进了浓浓大雾中,越走面对的疑惑就越多。
她现在真的,事业事业干不明白,恋爱……
秦桑榆抬眸瞄了一眼情绪明显不太稳定的谢九,感觉自己的恋爱也快谈不明白了。
明明日日夜夜朝夕相对,时不时还亲密接触,但不知道为什么,男朋友胡思乱想的东西反而更多了。
是她这个道侣做得太失败了吗?
她握住谢九垂在身侧的手指,耐耐心心的安抚:“九九,你猜的没错,是西蒙族的原因,和谢泠没有关系,我分得清你和他的,不会把你们混为一谈,你也不会变成他的,就算真变成刽子手,我……也认了!”
说到后面,秦桑榆感觉自己也是豁出去了。
她的底线为了谢九真的是一降再降。
也是她回不去了,不然让戚白昼知道她在他书里当恋爱脑,估计拼了老命也要把她抓回去打断腿绑起来让她清醒清醒。
谢九的注意力却落在了那句“分得清”上,不见光亮的眸子越发黑沉,他轻轻“嗯”了一声,接受了秦桑榆的解释。
……
恋爱勉强谈明白的秦桑榆深觉不能这么走一步看一步下去了,她掏出自己的狗爬字,洋洋洒洒写了三十页“如何兵不血刃的得到卷轴”计划书。
非晚殿内洒满了她的“墨宝”。
谢九捡起一张,看着上面难以辨认的字,神情变幻莫测。
秦桑榆扒拉开散落在身上的白纸,精神奕奕的寻求认同:“你觉得我的计划怎么样?”
谢九:“……”
谢九委婉道:“要不,你直接给我说说?”
秦桑榆捡起一张,兴冲冲的道:“我的计划主要是从三个人入手的,第一个,北地地位最高的北地王,软磨硬泡,软硬兼施,拿下他,让他下旨,令王世子交出卷轴。”
秦桑榆连着七日讨好北地王,从诗词歌赋谈到琴棋书画,从理想抱负谈到天下兴亡,均不能打动北地王,还得到了一个和稀泥的答复,说“卷轴已传给我儿,是我儿的东西,由他自己做主”。
期间,谢九醋意大发,黑着脸跟尊煞神似的站在角落死死盯着换着花样讨好北地王的秦桑榆,咬牙切齿,恨不得拔剑砍了北地王。
秦桑榆扔了手中满满一沓的A计划,胸有成竹的跟他分享B计划:“第二个,北地王后,我打听过了,王世子就是个纸老虎,真正在背后说话做事的是王后。王后背靠戚氏门阀,掌管后宫大权,没有她,王世子的地位不会有现在这么稳当,拿下她,王世子肯定言听计从,乖乖将卷轴双手奉上。”
秦桑榆打听到王后喜好品茶种花,投其所好,为其奉上自制水果茶和奶茶,王后甚是稀罕,将种花所得悉数传授秦桑榆,缄口不提卷轴。
秦桑榆醉翁之意不在酒,听得断断续续,不得种花要领,反观谢九,不过三日,便得王后赞誉出师。
七日后,秦桑榆铩羽而归,谢九借养花得爱人要领,善解人意不少。
B计划一通长篇赘述,秦桑榆讲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润喉,继续滔滔不绝C计划:“第三个,就是卷轴拥有者本人,王世子秦廉。秦廉投的胎好,一出生就是嫡子,还有王后扶持,一路行来,受过的挫折都来自于北地王的严苛教导,故而除了北地王谁也不怕,骄傲自满,鼻孔朝天,别人一夸就找不着北,心思没那么深重。对付他,先哄开心,再上价值,必拿下!”
前两次的空手而归并没有打击到秦桑榆,秦桑榆摩拳擦掌,信心满满,怀着一腔雄心壮志,吹了王世子三天彩虹屁,一日比一日脸色差,最后差点和王世子干一架。
因为秦桑榆攻略北地王时谢九太有存在感的视线影响她发挥,所以秦桑榆攻略王世子这几日,谢九被勒令待在非晚殿默写劫丹秘籍。
谢九第一天心浮气躁,第二天心平气和,第三天心旷神怡,第四天美美把秦桑榆拥入怀里安慰。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秦桑榆在北地王宫混了人人眼熟,但卷轴之事毫无进展。
“唉。”
秦桑榆趴在桌案上,叹出今天第二十三气。
谢九停下默写劫丹秘籍的笔,为她排忧解难:“何必这么烦恼,我去给你光明正大的拿回来即可。”
秦桑榆没精打采的垂着眼,幽幽道:“那不叫拿,那叫抢。”
谢九:“卷轴在他们手中毫无作用,我们带走,他们能得美名,你想的太多了。”
秦桑榆慢吞吞的摇了摇头,吐字机械:“是你想的太少了,卷轴在北地是王室正统的象征,是祖制的传承,我们不说一声就带走,不出三日,北地那些古板的言官就能告到仙门,找师尊要说法,闹这么大张旗鼓,再把灭世之灾扯出来,到时候人心惶惶,天下大乱,我们直接提前完蛋。”
谢九心烦意乱的扔下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去把那群言官全部宰了,看他们还能说什么。”
秦桑榆麻木的“哈哈”两声回应。
谢九:“……”
谢九默默捡起笔,把画了一道墨痕的白纸抽出来团成一团扔在一旁,垂眼继续默写劫丹秘籍。
秦桑榆支着下巴天马行空。
灵光一闪,面露喜色。
她眉眼弯弯,灵动的眨了眨眼,激动的抓住谢九的胳膊,嗓音轻快雀跃。
“九九,你说得对,我又有办法了!”
谢九歪了歪头,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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