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愈刮愈猛烈，掀起楼顶受禁制护佑的法宝。它们卷入风中，接连发出咔嚓的破碎声。

花漫州手握得更紧，生怕不小心卸力害死裴雨。

霍子漠受风推动，不知不觉间也半挂在栏杆。

四人僵持着，谁也没空闲去寻阵眼。

裴雨听见上方栏杆细微的断裂声，朝花漫州喊：“松手吧。”

“不要，我能行。我马上拉你上来。”

花漫州铆足劲将其往上拉，借冲劲起身，脚尖抵住大洞口凸起的断裂木板。

“可是...”

花漫州因用力涨红了脸：“没什么好可是的，别和我说话！”

分散她注意，力气都使不上了。

裴雨乖乖闭了会嘴，依旧选择开口：“可是这的栏杆快断了。”

“诶，是吗？我没注意。”

花漫州闻言停下动作，原本紧张的气氛一时沉寂。

阵风掠过，做支点的栏杆应声尽碎，辞风楼底层彻底塌陷。上方木梁亦尽数掉落，三层高楼在风中倾斜晃动。

花漫州掉下的位置离裴雨近，他在半空划了两下伸手就接住了。她显然是怕极了，双手紧搂自己的腰，闭眼贴在他身侧。

他们在往黑渊坠，头顶传来霍子漠和钟离白焦急喊人的声音。

裴雨咬开指尖，正欲往花漫州脸上画咒。他胸口藏好的墨色书页陡然发亮，四束金光精准笼住四人将他们托起，自上离开在倒塌的辞风楼。

裴雨向下看，辞风楼失了阵法禁制显现在尘世。坍塌中扬起滚滚尘埃，内里贮藏的烈风再没有阻碍，自由飘往树林与天空。

天工门因宁岚欲平定修真界波折而立，却被宗门掀起的波澜毁灭。辞风楼号称吸纳百里内的风，最终也因其中积蓄的狂风毁于一旦。

天机门亦是如此。

金光散去，四人缓慢落地，墨色书页趁他们不注意钻回裴雨胸口。

花漫州体会到脚踏实地的感觉，立即睁眼松了环着裴雨的手：“太好了，我们都活着。”

她突然松手，裴雨有点不适应。

远处四方从废墟钻出，回到裴雨灵台休息。

“没事就好，刚才那道光是什么？”钟离白跑过来与她相握，“我和师兄差点被风劈成两半，一下子得救了。”

花漫州笑着：“可能是你娘设定好的阵法。霍子漠不在你身边，掉在哪了吗？”

呃...

钟离白语塞，沉默地指向已是一片废墟的辞风楼。

霍子漠弯腰俯首，双手握剑不停拨开残木。他不甘心，两只手数不过来的法宝全没了，一件不留被卷进风里碾碎。

他手快得挥出残影：“一定有幸存的，谁都不许拦我！”

花漫州呆住了：“你师兄很缺灵石吗？”

钟离白也是语塞：“嗯...他只是习惯了。”

她筑基前全凭霍子漠供给灵石，结丹前丹药、上品灵石、法宝心法也没断过。这庞大的支出，师兄从未说过由来。

不过单看霍子漠性格上的转变，她能猜得出一二。

忆及琐事，钟离白轻笑：“我在这等他，你们要走了吗？”

好不容易找来清莲又丢了，花漫州哪肯轻易回精灵谷。

“再待一会。小白，你知道附近哪好玩的多吗？”

出来尘世一次不易，她得把握住机会。

钟离白托腮，指了个方向：“今日正好十五，佟镇往西河岸照例有灯会。不过不是大日子，冷清得很。”

有玩不错了，她明日卯时前就得回，否则要多等一日。

花漫州挥手谢过，两手张开置于脸颊前：“裴雨！我往西去，你顺路吗？”

“顺路的。”

裴雨迈步跟上，经过霍子漠身旁被他拦了一下。

“诺，你们或许用得上。”

他掌心躺着破碎成数块的莲子，失了灵气，外壳转为焦黄。

裴雨接过点头，这份情他记下了。

花漫州在前走一步停两步等自己，他快步跟上与她并肩，渐渐消失在钟离白视线里。

魔界玉蟾洞府，璃洄从傀儡视角看到了辞风楼坍塌。

四个小鬼命真大，这都弄不死。保他们出去的金光是天机门秘法，莫非其中有人拿到了巧工决？

“护法，尊主请您一叙。”

空灵声因进入灵台，璃洄在深潭游动破出水面。

他冷言回应：“知道了。”

璃洄飞身出洞府，越过身宿的阴寒之地，眼前玉璧生辉的宫殿偶有媚笑传出。

他厌恶皱眉掠过，底下万圣宫主左右搂着男女抬首：“璃洄老兄，下来一起修炼嘛。哈哈哈哈。”

璃洄‘哼’了一声，自顾往前。

尖石耸立簇拥的石山，重重阵法已然关闭，山体中石门大开，如恶兽开张漆黑大口。

璃洄躲过机关，走过数个岔口，行至一潭黑色粘稠的物体前。

他弯腰：“尊主。”

“东西没带回来？”

璃洄站直，满不在乎：“我可没有能耐打四个。”

黑泥蛄蛹着，塑成人形张口：“亲自去一趟，哪那么多事，无非觉得耽误修炼。我被宁岚封印前你已是元婴，如今二百余年过去，居然还未突破。寿元将近的滋味，不好受吧。”

璃洄握紧拳，他当年为突破入魔，现如今又遇瓶颈。

他难道真抛不开血脉传承？

黑泥见火候差不多：“可还记得蓝珊？”

璃洄皱眉，眼底被憎恶填满：“忘不了。”

鲤族内占据传承之人，身负族长之名，行毁族之事。自己投向魔族后，听说她与精灵谷联手抵御入侵，后尊主被封印，蓝珊也下落不明。

“她还活着，现在人就在精灵谷。”黑泥人往前走了两步，泥水滴滴答答淌下，“你安心去，我会让北扬从旁协助，务必将何莲泽下的一截朽木带回来。”

璃洄抬眉，眼盯住上方：“属下明白，多谢尊主。”

黄昏将至，日向西沉。

花漫州与四方躲在密林，正专注在松软土地上划动下棋。裴雨说有旧物寄存在佟镇，他们便留在原地等待。

花漫州用树杈在地上一画，双手叉腰：“哼哼，四方你又要输喽。”

四方晃动它满是树叶的身躯：卑鄙的花妖！

好在裴雨回来得及时，四方成功在输掉对局前抖掉满身树叶，躲进主人衣服里。

一贴近他，四方觉得有点不对。

裴雨受再重的伤，脉象也没像现在这般虚弱，难不成是用了羽族秘法？

他有异常，花漫州身为医者第一时间察觉了：“出什么事了，东西没能要回来吗？”

裴雨向她轻摇头：“躲了几个路过的修士而已，不是去灯会？走吧。”

没有血腥气，神情不似忍痛。

花漫州不疑有他：“你居然会来凑热闹，还以为会取了东西就走呢。”

佟镇周围白日经过人少，夜晚出来的更是屈指可数。每月十五放河灯本该是重要日子却没人，可见钟离白所言非虚。

花漫州边走边看，河岸边仅有三名摊贩，他们都懒懒靠在竹椅里打扇乘凉，有客经过才会移开扇子瞧一眼。

她与裴雨轻言：“这些人完全不想赚钱的样子，云川的小蘑菇精比他们热情多了。”

“佟镇一贯如此。不过辞风楼出世的消息会引来不少修士，过些天会热闹起来。”

裴雨陪她沿岸漫步，河岸两边盛开着无名小花。花漫州对它们很是关心，走两步就要蹲下察看。

“我去买花灯。”

花漫州俯身听小花言语，一时半会不想动：“好，我在这等你。”

裴雨径直往挂满花灯的木架走去，站到摊前敲响木桌：“要两盏最好的花灯。”

摊主如梦初醒般睁开眼，他看看裴雨，又瞧了眼不远处衣着不凡的花漫州。

他心里有了计较，张开手道：“五枚下品灵石，今夜除了你们，之后来的我谁都不卖。”

这不挺会做生意。

裴雨想起花漫州刚才对摊主的评价，不由笑了。

摊主以为他要砍价，张口想自己降点。裴雨将灵石压在木桌上，五枚，晶莹剔透，月光下内里如有水流动。

这这这...上品灵石！

摊主两手揽过，左右观察趁没人看这边才把它们收进口袋。

“哈哈哈，少侠客气了。小人祝二位早日喜结连理。”

他们不是这种关系。

“裴雨，你在买花灯吗？”

裴雨想驳他，却听花漫州在喊自己。他取下一盏荷花灯和一盏鲤鱼灯，与花漫州走向放灯的岸边。

水边夜晚凉风阵阵，吹动水面零星漂流的花灯。

裴雨从袖口摸出滚圆的青莲子，悄声放入荷花灯中。

四方目睹一切，没人看得到自己，仍在宽大衣袖里弯成数个问号。

四方：？？？

它主人吃错药了，还是被夺舍了？羽族精血可练就涅槃之法，轻易给出去不是闹吗？

花漫州坐在岸边晃脚，不知想到什么，面上难得没有笑意。

裴雨紧挨她坐下：“还在想清莲的事？”

“倒不是，刚刚和小花说了好多话。”花漫州抬头看天上的繁星，停顿一会继续说，“佟镇从前繁华过，是因修士间斗争死伤太多，一夜之间成了现在这般。”

一本剑诀、一件天材地宝，真的值得彼此斗得头破血流吗？

她看到的修真界和哥哥所说的修真界，竟少有相同之处。

裴雨垂眸，手按在花灯上：“修真界与精灵谷不同，弱肉强食，想保全自身就只能去争。”

花漫州想想也有道理，他们出生记事起身边修士都在争，后辈自然会效仿学习，久而久之成了隐形的规则。

花漫州叹息：“是我太想当然了。”

见她不再深想，裴雨递上荷花灯：“放灯。”

佟镇清冷，摊主做工却不敷衍。荷花粉白色薄瓣紧挨，半遮住里面嫩黄色的花蕊，分外可爱。

花漫州双手捧过，一颗青色浑圆的莲子随倾斜滚动。

“清莲！”

花漫州弯了嘴角看向他，满脸不可置信：“你从哪找来的？”

“霍子漠捡到了残骸，我用旧物试了试。”裴雨跟着她扬起一抹笑，“要收好。”

花漫州笑意更甚，眼似有繁星闪动：“嗯！”

裴雨心跳漏了一拍，同时半空升起焰火，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消失，照映过两人的脸。

如果他真的只是诛魔时不慎掉入精灵谷的小妖，那该多好。

花漫州收好了清莲，招呼裴雨一起放灯。

她半趴在河岸，放荷花灯入水用手轻推：望神木眷顾，护佑精灵谷。

紧接补充：希望裴雨早日突破。

裴雨挽袖放灯，他自认无愿可求，如今却真有一愿：若可以，他想以裴雨这个身份活下去。

他低头看花漫州虔诚祈愿的侧脸，眼底沉着温柔：“走吧。”

花漫州抬首，语气可怜巴巴：“那我去何莲泽的时候用铃兰给你消息，来不来都一定要回应。”

裴雨挑眉：“你不是邀请我了吗？我答应。”

“真的？”花漫州高兴地跳起，继而神色一变，“不过依哥哥的性格，即使是你，他也绝对不同意我擅自带外族进谷。”

她沉思片刻，脑海灵光一闪：“我有个办法，你得配合一下。”

裴雨想都不想就同意了，他们边走边相互挨着说话。

“你那旧物到底是什么，能把清莲救活了。”

“以后再告诉你。”

“啊，卖关子...”

晚风捎过他们的耳语，轻轻推动河中央紧贴的两盏花灯。

裴雨拿回了他藏的一部分钱，让我们恭喜雨雨[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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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辞风楼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