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二刻正是天光大亮之时，惊鸥门后山的树林茂密繁盛，枝搭着枝叶盖着叶，竟将太阳的金光悉数挡在外边，只漏下星点不规则的亮斑。
祝青霭抬手拭去眼尾的泪珠顺便赏了谢珩一个白眼，又在那人眼神看过来的瞬间卖一个乖巧的笑。
谢珩意味不明“哼”了一声：“觉醒倒给觉成小白兔了。”
祝青霭继续卖乖。
“尊主打算什么时候杀陈凡？”谢珩问。
祝青霭答他：“待入门后再动手吧。”
谢珩不说话，只扬起音调“嗯”了一声，笑望着他。
祝青霭试探道：“不然试炼结束？”
谢珩还是那么望着。祝青霭吞了一口口水，讪讪：“现在就去。”
谢珩这下总算满意，朝他一揖：“尊主英明。”
祝青霭：……
既然要在试炼中动手，祝青霭的守株待兔法就不能用了，他重新打量起四周环境。
林木森森蓊郁葱翠，品种单一且一行一列种植十分讲究，没个十级强迫症种不出这种树来。
祝青霭身边的那条小溪缓缓流向远方，顺着它流淌的方向看去，一条白色的细线隐没在灰蒙蒙的雾里，好似没有尽头。
不光是溪，四周的雾气都很浓。祝青霭站在任意两棵树之间往远处看，都是灰白的一片。
这林子太奇怪了，绝不可能是自然生长起来的。祝青霭虽然创作了这个世界，但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猜测这或许是某种阵法，因为如果是自己会这样去设定。
他问谢珩：“你刚刚是怎么过来的？”
谢珩道：“随便走走。”
“朝着雾里走？”
谢珩像在看傻子：“朝着水源走。”
祝青霭抓住重点：“你能看见水源？”
谢珩顿了一下，说“是”。
祝青霭便急急问他：“那你能看见那边有什么吗？”他指向一处浓雾笼罩的远方。
谢珩说：“什么也没有。”
“雾呢？”
“雾也没有。”
在祝青霭问出“雾呢”这个问题的时候，谢珩眉尾有一瞬间的上挑，显然是知道了什么。祝青霭捕捉到这个细微的表情，问他，却被谢珩堵了回来。
“尊主猜呢？”
祝青霭心说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要故作高深了成么，是你想杀陈凡又不是我想杀陈凡。
他学着谢珩的样子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猜不到呢亲亲。”
谢珩再次意味不明“哼”笑一声，笑得祝青霭后背发凉。
谢珩没有回答他，而是问：“尊主可知我喂给您的是什么毒？为何旁人解不了？”
世上毒药千千万，更何况是小说这种不需要科学依据的，祝青霭敷衍道：“含笑半步癫？还是七日绝命散？”
“是属下的血。”
祝青霭瞪大了眼睛，几乎是瞬息间就明白了，道：“你是药人？！”
谢珩带茧的指腹再次按上祝青霭的眼皮，笑得很是好看。
不久前刚经历过的疼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祝青霭怕他用力，急忙握住谢珩的手腕，欲哭无泪道：“别按了左护法，我们有话好好说不行么。”
谢珩手指微微用力：“尊主不记得了？”
祝青霭看着谢珩的模样瞳孔地震。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魔尊给左护法整成药人的吧！
那完了，这不得被这阴晴不定的死变态记恨一辈子。
祝青霭想要反抗的手失了力道，聚在手心里的黑雾散开，他跟谢珩打商量：“觉醒前魔尊干的事非我所愿，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千错万错都是小说作者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呗。而且我都中毒了，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对吧。”
祝青霭尽量让自己表情显得可怜，企图让谢珩心软。
他不是不能直接硬气一点和谢珩打一架，他的设定是魔尊，在前期是无敌的存在，哪怕他是穿越过来的不怎么会使用自己的武功，也未必打不赢谢珩。但是祝青霭不喜欢冲突，大多数无伤大雅的情况下，他不愿意去无休止地争辩，比起未来的很长时间都要陷入无尽的拉扯，他更愿意用一点点精力去处理事情，然后剩下的时间用来躺平、用来瘫着、用来做自己。
而且，左护法这张脸实在是惊为天人，真的有人下得去手吗。
谢珩果然很满意，他松开祝青霭，朝着西北方向指了指，说：“那边有人，走吧。”
祝青霭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很听话地朝着谢珩指的方向去了。
身侧长势极好的树木好似开车时从道路两旁飞掠过的电线杆，因着间隔和粗细都一致，让人有些眼晕。
祝青霭边走边注意着四周，在心里默默数着经过的树木数量。数到第二十棵的时候眼前骤然出现两个深灰色的男子身影。
他跟谢珩修为高，两人刻意隐藏着气息，雾气中的影子纠缠片刻，其中一个影子倒了下去。另一个灰影朝着二人的方向走来，祝青霭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待影子走到第二十一棵树的地方，倏然停了下来，发现了两人。
是个穿着深绿色短打的中年男人，暗红色血雾在他周身翻涌。他看到祝青霭二人后戒备地握紧手中匕首，随时准备进攻。
绿衣男子朝他们喊道：“我来时打听到，惊鸥门后山灵兽往往成对出现，我刚杀死一头，不远处一定还有。我不贪多，二位侠士也莫要与我为难，如何？”
祝青霭点点头，朝着倒下的那头灵兽尸体走去。
经过绿衣男子的时候心底闪过一丝异样，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便吓了一大跳——那绿衣男子身后俨然拖着一条长满尖刺的尾巴。
尾巴随着男子的步伐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祝青霭心里一紧，朝着谢珩那边靠了靠。
谢珩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祝青霭也知道两人在这里看到的东西多半不同，答：“一条拖着血的恐龙尾巴。”
“恐龙？”谢珩不解，“是何物？”
“额，”祝青霭顿了一下，胡诌道：“小说里写的，一种很凶猛的灵兽。”
谢珩没说什么，点点头。祝青霭见人没有透露自己眼里看到的情形的样子，也懒得去问，继续往前走。
二人来到那倒下的影子旁，却不见灵兽的尸体。土地上一大滩湿润的深色，地上散落着一件沾着血的黄色衣袍，袍子底下还有一柄长刀。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灵兽留下的。
祝青霭又想起那条尾巴，心里毛毛的，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地起。
他拉拉谢珩的袖子，语气颇有些虚弱：“左护法啊，这林子也太诡异了吧……”
谢珩似是疑惑：“尊主不是觉醒了，知晓这个世界的一切么？”
“我只知道作者写出来部分，这后山他没仔细写，我不大清楚哇。”祝青霭挠挠鼻子，补充一句，“真的。”
谢珩理解地点点头“噢”一声，道：“怪作者，不怪尊主。”
祝青霭朝他嘿嘿笑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怪来怪去其实还是怪自己呗。
他本像让谢珩走在前面，可对上那人的眼神后又把嘴里的话吞了下去。还是算了，左护法心狠手辣，比恐龙要恐怖些。
祝青霭沿着整齐树木划出来的路一直超前走，中途没有拐过弯。他看不见前路，谢珩能看见但不打算说。
一路上两人遇到不少湿润的土地和盖在其上的衣服与武器。祝青霭越走越是心惊，那些衣服材质颜色各不相同，不拘男女款式尺码大小，可以说是应有尽有，他不免想到等在惊鸥门山下那些一同参加试炼的修道人。
不是正道第一大派么，怎么这么邪乎？
又走了不知多久，面前出现一条细窄的，水流缓缓的小溪。
小溪旁立着些石头，其中一块适合坐着等人。
祝青霭：……
鬼打墙了吧这是。
祝青霭眼球内部的神经抽痛了一下，显然收到了大脑发出的信号，回想起了不久前在这里的不快记忆。
祝青霭觉得，人生，就应该及时放弃，自己搞不定的事情就交给搞得定的人来搞。不勉强才能活得轻松活得开心。
“左护法……”话未说完，一道带着肃杀气息的凉气从后脑袭来，祝青霭本能侧头，抬手间手心化出两股黑雾，一股挡去偷袭，一股朝着偷袭的方位反攻而去。
下一秒，无数道红光裹挟着破风之力袭来，祝青霭翻身越至几米外，抬手将攻击悉数挡住，一掌拍在偷袭者的左肩上。
再一看左护法那边也是一样的境况，他身法极其利落，翻飞的白色衣摆和墨色长发被雾气蒙着，像是一副晕染的水墨画。
一个分神，祝青霭左手被一条粗硬的带着尖刺的尾巴扫到，束袖带子断开，手腕渗出两道血痕。
祝青霭心道美色误人颜控该死，反手袭向对方。
这人全身裹在血雾里，离得近了祝青霭才发觉他竟穿着一身深绿色的短打，手上握一把匕首。
很是熟悉的装扮。
祝青霭看向他的脸，却不是熟悉的面容。
该怎么形容这个“人”的长相呢？脸上覆满大象那种粗糙的水泥色皮肤，眼睛是没有瞳孔的无机质的黑，一张嘴满口霸王龙的尖牙给祝青霭下一激灵。
这大概已经不能算一个人了。
杀人他有心理负担，大怪兽就顺手多了。完全凭着本能出手，祝青霭很快就将着“人”制服。
他没有下死手，没准出去还能救救呢。
谢珩那边也解决了另一个浑身血雾的怪物，拎着他的一条腿扔到了祝青霭面前。
祝青霭下意识后撤了半步，不确定道：“你……把他杀了？”
谢珩没理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擦着自己刚拎人的那只手。
半晌，谢珩捏了个决，手里的手帕“簇”一声燃成灰烬，落尽溪里消失不见。他拍拍衣裳，道：“走吧。”
祝青霭看他一脚踩进溪里，心说两人想到一块去了。他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那两个不知是人还是怪物的影子，快速跟上谢珩的脚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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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祝老板打小怪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