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岛上来了一船人,为首两个公子,身着谈吐不俗,后面跟着两个婢子,两个小厮。他们在岛上游荡半日,看到一处别致的小院,便差了一个小厮去敲门。
这小院正是赵也和周焕焕的住处,赵也此时外出打猎,周焕焕一人在家。周焕焕听见敲门声,以为是赵也回来了,心中暗道他今日回来这么早肯定是没打找什么好东西。
她蹙着眉头开门,却发现门前站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岛地处偏僻,平日很少来人,冷不丁的看见这样一个人,周焕焕吓得“腾”的一声关上了门,靠在门上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小厮再敲,里面却是死活没动静了。
远处有声音道:“顺儿,回来吧,人家不方便,那就不要叨扰了。”
周焕焕刚见来人时只是害怕,但听见远处人说话的声音温和而有教养,突然又生出些期盼来。大半年只面对赵也一张脸到底是有些无趣,便忍不住往门缝里偷看了一眼,远处是两个气度不凡的公子,尤其是穿青衫的,只是一个背影,却尽显倾长绝尘,风姿清雅。
周焕焕心中一动,拢了拢头发,打开了房门。
从周焕焕开门那一刻起,白陌寻的心就往下沉了沉,他悄悄的把根系往外蔓延了一倍,仔细的听着屋内的任何一丝动静。
周焕焕说:“公子请坐,莫要嫌弃奴家这里简陋。”
周焕焕说:“两位公子一路走来想来疲惫了,这里有些新鲜的鹿肉,不如奴家给两位公子做些吃食。”
周焕焕说:“公子说笑了,奴家未曾婚配,这是奴家的哥哥打来的鹿。”
白陌寻的心沉到了底,这女子,他今天必杀,只是他现在元神虚弱,杀不了许多人,等这些人离开就动手。
接下来,几个人推杯换盏,周焕焕言语中暗示那两个公子带他出岛,但是那二人并无应承的意思,周焕焕话锋一转,突然问几个人现在外面还抓不抓一个叫赵也的。
“赵也?那个犯了忤逆罪的罪犯?公主恨他入骨,每月差人更新一次抓他的告示,赏金也是水涨船高,入今能提供他的行踪者,可得五千贯钱。”
“奴家倒是知道这人的行踪......”
周焕焕话音一落,茅屋突然震动起来,白陌寻本想掀翻了这房子把这一干人都砸死,但是又想,这样太便宜周焕焕了,另外房子不能毁,哥哥还要在这里住呢。
白陌寻等几人跑出了屋子,召集了满天的花雨,其余人很快躺倒在血泊中没了声息,只有周焕焕,她被究极花藤缠在半空中,那些红色的花瓣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每一瓣准确无误的从她身上割下一片血肉,院子中回荡着周焕焕的惨叫声。
白陌寻嘴角渗出血来,他自己也没比周焕焕好受多少,他再次动用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这里的禁制何尝不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点点的凌迟着他的元神。
他正极力隐忍着痛苦,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痛苦的嘶吼声,那声音无比熟悉,他心中一颤,随即手臂上一阵剧痛,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他觉得有血喷涌而出,伸手去捂那伤口,却发现伤口以下空空如也,左臂已经被砍掉了。
赵也嘶吼着再次冲上来,把白陌寻的右臂也砍掉了。
白陌寻被那嘶吼声震得心都要碎,他甚至有点儿后悔自己做的事了,他抬着头,茫然的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轻轻叫了一声哥哥,此时赵也拉住他的右腿往前一拽,右腿一阵剧痛,接着那里也空荡起来。
赵也又去拉白陌寻的左腿,白陌寻躺在地上任由他拉,他集中精力调用最后一丝力量,再次催生出一根手臂长的藤蔓,左腿传来剧痛的那一刻,藤蔓也穿透了周焕焕的心脏。
白陌寻道:“哥哥,我知道了,你这一世的劫应在背叛上,你日后千万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了,最好谁......”
他的话突然哽住了,因为刀穿透了他的心脏。
这一次,白陌寻用了很久很久才恢复,久到冥烛的元神已经从第一世出来了。
他唤冥烛,冥烛没反应,径直下了刀山。白陌寻跟着他一直往前走,直到腾腾热浪扑面而来,耳边净是破涛汹涌之声,有火星子溅身上,烫的白陌寻不由的往后一缩。
果然,有刀山自然也就有火海,白陌寻听着那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周身已经开始火辣辣的疼起来。他拉冥烛,后者一抬手,把他掀飞出去,他倒是先落进了火海之中。
这一世冥烛是一个带兵起义的枭雄,名为沧南。他仿佛天生的杀神,可自己一人对上一百敌军。死在他刀下的人,没有一个能保留完整的尸首,凭着这份骁勇,他带着起义军,一月之内取得大半块江山。
众人敬他,但是更怕他,他曾怒斩直言劝谏的军师,曾因饭里出现一粒夹生的米斩了五个厨子,也曾因为上战场前发现刀上有一片血污取了随从的人头。
渐渐的,这份惧变成了恨,但是沧南不知,他依旧我行我素,喜怒无常。
终于,他手下的五员将士忍无可忍,联合厨子在他的饭里下了蒙汗药,准备待他浑身疲软,使不上力气时取他首级。
白陌寻元神遭受重创,不能随意变换形态,只能装成一个小兵在沧南身边小心翼翼的侍奉,那些将士们一早把他支开,在沧南身边安插了他们自己的眼线。
白陌寻察觉到不对,要往里闯,但是这帮人哪里能让他进去,争执之中就听到里面有兵器的碰撞声,他心中一沉,登时什么也不管了,召出满天的究极花瓣屠光在场的人,冲入军帐救出了已经浑身疲软的沧南。
这一次他甚至没等到沧南完全清醒却被排挤出了那个世界,他沉睡了一百年,再次醒来时,火海中早已经没有冥烛的气息。
他继续往前走,走过蒸笼,走过烧红的铜柱,走过冰山,终于在落石雨中,再次找到了冥烛。
这一世,冥烛甚至没有姓氏,从出生时就被遗弃,被老乞丐收养,老乞丐一直叫他小安子。
他长到十六七岁,人高马大,跟着比自己大几岁的工人去码头上扛大包。他比一般人壮实,一人能干两人的活,主家每次结工钱时少给个零头他也只是挠挠头,并不讨要,别人一天最多能干六个时辰,他一天却干八个时辰。因为他一个人,让码头上三五个人都挣不着钱,吃不饱饭。
这些人把气撒到小安子身上,他们总是让小安子背最重的包,给他吃最小的馍,让他喝最脏的水,平日嘴上总说出一些没爹教没娘养这种话,专门戳小安子的心窝。
小安子却仿佛不会生气,无论你如何欺悔,他每天依旧干最重的活,拿最少的钱,然后把每个铜子都细细的收着拿回家交给老乞丐。
白陌寻刚到这里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小安子就是冥烛的转世,自己那不可一世的哥哥,怎么就变成了这幅呆子的模样?
他正为小安子的日后发愁着,双脚却冷不丁的离了地,有人提着他的领子道:“哪里来的小乞丐,一边要饭去,别在这里碍事。”
白陌寻被提出了码头,重重的扔在地上,他想爬起来,却又被太大的衣服绊倒了。
原来他虽然醒了,但是元神前所未有的虚弱,拼了命的进来却只能化成一个不足三尺的孩童,衣服却还是之前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走一步摔一跤。
他坐在一旁等小安子下了工,一步一踉跄的跟后面,跟着小安子回了住处,因为他又小又瞎还长得不错,没废多少劲,老乞丐和小安子就留下了他。
几日下来,白陌寻发现小安子是真的缺根筋,最突出的一点是,让他去买菜,别人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别人给多少就是多少,从不知道讲价,也看不见人家次次都压他的秤。
渐渐的,白陌寻明白了,自己的元神受了重创,只能变换成一个小孩子。而冥烛在不到一百年中过完了三世,想必每世都横死,元神肯定也受了伤,所以才会有一个这样呆的转世。
呆也好,傻也罢,既然是冥烛的转世,那就得想尽一切办法让他过的更好。
工头少给钱,白陌寻悄悄告诉小安子该怎么反驳,别人欺悔他,白陌寻教给小安子如何打架,他每日牵着跟小安子的手买菜,谁都别想差了他们一根菜和一个铜板。
他们添了白陌寻一张嘴,但是渐渐的却积攒下些钱来,租了个不漏雨的房子,每个人穿上了干净的衣服。
夏夜之时,他们买了瓜,坐在房子门前的大柳树下吃。老乞丐给他们讲自己早年流浪的种种趣事,白陌寻和小安子出神的听着,小安子还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傻笑。
几人一直坐到深夜,还是再兴头上。突然,老乞丐停住了,一股细细的女子呜咽声,像是冰凉的水流一样在夜色中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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