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奶声奶气,稚气十足,无论怎么听都是十二三岁孩童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五感的流通,在听见自己声音之后,这个身体的掌控权也骤然回到了他身上。
比如他能切实感觉到,自己跪在软垫上不知道多久而略显酸软的的膝盖,还有自己因为紧张而捏起的指尖。
原来撕破了天地之后,黑暗的背面是过去啊。
他想着。
吴霜,你在启用阵法的时候,有猜测到后果是这样的吗?
但是太遗憾了,无论重来多少次自己的目标都是天下第一。
而这第一,是无论什么手段什么途径都要达到的。
我会杀的人,要骗的人,要利用的人……一个都不会少。
他想着,看向自己身侧的母亲。
夫人听见符予初的问题之后,笑的更加璀璨,抬手刮了下符予初的鼻梁,声音是十足的打趣:
“这不是你天天挂在嘴边的话吗?别人不听你还要拽着别人的耳朵袖子,缠着别人非要听……现在倒是都忘了?”
“我没有。”
多少年都没有人该对自己动手动脚,符予初下意识想躲开母亲的指尖,却在后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失败个彻底,只得老老实实受着。
“那这话是谁说的?”符夫人清了清嗓子,开始模仿符予初讲话。
“‘我想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好人!’”
符予初咀嚼着这句话,一时间有点茫然,也有点可笑。
而这其中的笑点来自于自己在说出这句话之后的十几二十年里发现,成为一个好人就不能成为天下第一——至少在人们认为的“好人”概念里。
但是自己现在听到这样的话,却依旧心潮涌动。
虽然自己有着完全的记忆,但这具身体还是那年会为了天下大义、正道苍穹而热血沸腾的少年。
这种感觉很微妙,符予初还打算继续慢慢品味一下,却感觉头顶被人敲了一下,力道算不上小,甚至发出了“砰”的一声。
符母依旧笑着,把那只刚刚敲他头的手不紧不慢的拿下来,拍了拍身上因为跪坐而褶皱的衣袖,拽着符予初站了起来。
“好了,别在这儿愣着了,明日便是道考的日子,待我替你细细收拾好行李。”
道考,便是仙门广招良才的日子,不同的教派的时间略有不同,但是基本都会在一个时间段内开展。
尤其是万剑宗、缥缈宗、南药门、百花谷和丹鼎堂五大家通常会相约一并在同一地点举行。而这样的形制也逐渐使得每三年便会大规模展开一次“进京赶考”。
修仙问道也好,科举中选也好,都是谋生活的门路,都是成为人上人的途径。
随着这些年鬼怪横出,世道不安稳,道考也隐隐有超过科考的势头。
符予初对之前很多的记忆都淡忘了,但是对这次考核却还有些印象。倒不是最终拜入万剑宗让人心情愉悦从而印象深刻,而是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差点死在这条路上,死在考题的宁冤谷里。
而罪魁祸首并非别人,而是自己的名义上的兄长,符谨于。
时间过去太久了,符予初已经想不起来那人还是人的时候长什么样子。
但是也并不重要,不是吗,毕竟他依旧会像上辈子一样,死的彻底干净。
他思索着,走路就稍微落后母亲半步。
符氏上任家主做事讲求公平公正,家风森严,把整个符府大院修建的方正规矩,不存在任何曲线的部件。也就出现了转弯处不能看见转过去之后的路况的情况。
符予初回过神来,快走两步追上母亲的步伐,却在下一个转角对上一个蓝袍青年。
后者只是见了符予初一眼就开口叫道:“这不是我们符家的希望吗?怎么被吴霜抚了发顶还没飞升?”
这人五官算不上丑,但是极其不端正,左眼大右眼小,左眉低右眉高,左边唇角上扬而右边唇角下垂,让整个人左半张脸显得紧张局促;万分拥挤,右半面却留白许多,空旷万分。
符予初这才把这张脸和记忆里的符谨于对上号。
而就是这两秒的沉默,让后者胸膛里那点尖酸刻薄又推波助澜出来了,他左半边上扬的唇角一咧:
“废物终究是废物,被一百个人神人看中依旧是废物。”
符母神色难看,却才张开嘴没来得及发声,就被符予初伸手按住,他摇摇头,示意不必说话。
这样的话或许在想当年自己会气恼愤恨。但是这样低级的言语,自己现在听了竟然毫无感想,甚至连“好笑”都不觉得。
只是觉得无聊。
一只鹰翱翔天空,下面的野鸡再怎么贬低嘲讽和叫嚣,那只鹰依旧是鹰,依旧能飞翔,而野鸡终究只是鸡。
这些东西无论是别人外在如何评价,如何编造,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或许是年纪大了,他越发的认可万事万物都没有必要逞个嘴上的强。
看人不爽,灭了就好了。
母子二人就这样看着符谨于在那边跳着脚愤恨的喷了好一会儿,后者一拳拳全都打在棉花上,竟然自己先败下阵来。
他道:“……你等着,我明日也会前去。”
符予初终于说了两个人碰面到现在的第一句话:“你之前有请教过陆母吗?”
“……这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符谨于的输出被打断了,皱眉道。
符予初从他身边借过,回答道:“因为你想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害人,就需要让身边人都知道,你和被害人的关系很好,这样最后才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符谨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震怒道:“你什么意思?”
符予初笑这摇头:“还真是蠢货。”
——
符家的资源向来不会向自己身上倾斜,符予初也没期待符家的车马盘缠。
他只是在灯边默默看着符母替自己装好行囊,然后随手抄起一张凉饼塞到嘴里,就这样挥手作别。
他向来不喜欢携带行囊,对物质生活要求也不高,很多时候只觉得别死了就行。
至于食物,总会有办法弄到的。
道考地点定在了百花谷附近的一片密林,地理位置在整个中原中心,方便多方考生参加。
而且按照时间次序推算,这次也应该轮到百花谷或者万剑宗来举办。
上辈子自己乘坐了符家的车,并不用思考这些问题。
而现在自己要是想用自己的双脚丈量整片土地,就算是不吃不喝不睡也要硬生生走三天三夜。
符予初是懒得思考弯弯绕绕,但不是傻,两点之间直线最近,他一向擅长找到最便携有利的方式。
他没有乘坐符家的车,自然是有更好的方式。
于是他找到了一颗歪脖子树,靠在树边的草垛上,竟然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身上确实没什么灵力,不能御剑,但是有一个门派可是号称【整个修真界最不需要资质,最没有偏见,无论是谁都有修道机会】,这就是天机堂。
主打一个依靠天地万物,万类霜天的灵力根本,从而做到借力打力。
听起来很帅气逼人,但是因为实战能力太弱了,在和别的门派对决的时候常常落于下风。
即便在过去几十年中出现了一些天才,却也很快跳槽,后来门派逐渐衰落了。
符予初年轻时和吴霜前去天机堂交流探访的时候,也曾经看见门派弟子施展过几种功法。
那时候吴霜负责访谈自己负责摸鱼,在那时候稍稍留意学了下来。
杀伤力极低,硬碰硬必输无疑,但是这其中有一项技能倒真真适用轻便。
叫做缩地千里。
通过绘制阵法,从而达到小距离的位置传送。
并不依赖灵力,只是消耗精力,同时考验对灵力的理解。
毕竟那种像是鬼画符一样毫无逻辑的阵法图光是画出来就已经消耗够多精力了,还不能大不能小,不能画错不能歪曲。
即便是天机堂弟子绘制这样的阵法,也要照着典籍,一笔一划小心翼翼进行。
而且就算是画的精良,不懂得与天地沟通也无法施展。
以至于即使有人知道该阵法,也无法施展。
符予初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牛的,只是别人不能,他不知道怎么恰好就可以而已。
他现在修养精神的地方很微妙。
这里是从京城到百花谷的一条坦荡大路,只要是想要通过便携快速方式前往百花谷的人都要从这里路过。
这个时间段走在这条路上的则更多是少年人,不用思考就能知道,都是想去百花谷的考生。
人们皆是行色匆匆,符予初在这里闭眼大睡倒是稀奇,任谁看见了都会惊叹一声。其中有些人和身边人提起他的时候声音太大了,就这样非常霸道的闯进符予初的耳朵里。
他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却没有睡觉,而是在周身默默试图调用灵力。
符予初前二十年修的是剑,在万剑宗同吴霜学的是万山剑法,那种功法很吃天赋和灵脉,每运用一次都有灵气流进丹田再流出,考验对万界灵气的掌控,这也奠定了自己之后对魔修的运用。
提起魔修,就会提起血脉。
江湖坊间经常流传只有魔族才能成为魔修,而话本里常常会拿魔人混血的半魔作为故事的重要人物。
这样的角色前期可以潜伏在正道之中,后期有可以反叛堕入魔道。
——总之是十分有戏剧效果,大家都爱看,符予初看话本也爱看这种扮猪吃虎的。
但是魔修却对人种并不限制。
魔族天生拥有对魔力更好的掌控能力,但是其实这点熟练度完全可以后期练成,这种对魔力的掌控,其实和对万界灵力掌控无异。
符予初后来思考过,若非自己从吴霜哪儿学到了这些基本功,倒也不能后期修魔道如此顺利。
吴霜吗……
想到这个人,符予初心绪有些复杂。
是自己的师尊,是自己的恩人,但是同样也是自己的对手,是敌人。
自己在马上拿到天下第一的时候被他强制回到了过去,想要继续追求第一,无外乎两种方式。
一、找到方法回去。
二、重新变成天下第一。
但是这两条路都有一个关键点,就是要禁止这种【撕开天地】的功法。
符予初那时候明明已经经脉尽毁,却依旧能使用这种方法,只能说明这是万剑宗的秘籍,或者说……
是吴霜的秘籍,只有他才能使用。
符予初想着,喃喃道:“果然还是要去万剑宗。”
“对啊,还得是万剑宗。”一个女声从头顶方向传过来,十分欣慰的赞同道。
符予初:等等,这是万剑宗软广,在这儿放个广告招组位,万剑宗记得给我打钱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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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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