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万摧睡得很是酣畅，直到她因了作息规律而自然醒来时，心里也留着那种怀抱了一井热泉那般暖意，但她也很快因身前的妖所惊讶。

此刻，一人一妖靠得极近，且都是迎面而向，无忧的一只手正揽在她的腰间，而她也将人尽数圈在了自己的怀中，于是一时竟然分不出是谁在抱着睡，只是亲密无间。

因这距离有些过于近，而万摧一时不知所措，只是将眼前妖还未醒过的模样尽数收近眼中，又情不自禁地跟着无忧的节奏呼吸了起来，但心下却还是一团乱糟糟的，她既不想分开这距离，又不想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得如此明显。

几番脑里来回之后，她还是保持着这距离，再度闭上了眼睛。

而那微弱的睡意和极度兴奋的心让万摧保持在了一个半睡半醒的状态，

于是几乎在妖刚有动作之时，她便有所察觉。本还只是想要保持一个不慌不忙的状态。但还没来及去犹豫多久，怀中的妖便很快脱身而去。

那一双透亮的眼睛里还带着几分一惊一乍的灵动，但万摧却也来不及因对方的神态而生出几分喜悦之意，只是先行注意到了这距离。于是在她有意去留之下，妖的一截衣服被她拉住了。

那包缠着许多绷带的手正拉在自己衣服下摆之上，无忧对万摧的动作略有几分不解，而当她对视过去之时，对方的神情却是异常地平静端庄。那灰青眼眸之中并无多少流动。

万摧只是很自然地将另一只手也摊了出来，又是一只包缠上了许多布条的手掌。

“我的手，需要换药了。”

只是经过了一夜，她手上所缠的布条便再度被渗出的血水所沾染，成了一副污浊的模样。

而无忧也终于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并自然地上前了几步。她将自己的一只手托在其下，又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为对方揭去了布条，却又后知后觉地感到几分奇怪。

怎么万摧如今使唤起自己来这么理所当然，但她先前分明因境况而略显崩溃，还因自尊心而不想要得到帮助。

想到这里，无忧终于忍不住抬眸看了对方一眼，万摧的眉眼舒展，神情里含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温柔的平静。

似乎万摧心情还不错？

许是对方终于放下了几分心防，这么想着，无忧也不再理会这件事了。只是心情也随着好了几分。

有曲调从她的口中哼出，而引起了面前之人的垂眸细看。

女子身姿如玉，一身老竹色衣服反而添了几分清冷之意，但万摧却又知道对方底下藏着的那颗坚韧的心，正如碧竹挺拔又不被周围环境所动摇。

看着对方低头为自己认真处理伤口的样子，万摧唇边笑意渐深。却又在看见那白皙手腕之上的一道疤痕时，很快变作了有些仓皇的神色。

“你昨天的伤怎么了？”

被眼前之人忽地打断了自己的动作，妖略微有些不解，又再度抬起微绿眼眸瞧了她一眼。

万摧就端坐在那里，却似乎有些坐立不安，无忧虽不能理解对方的情绪为什么起伏这么大，但还是略微挽起衣袖露出了那道手臂。

“我的伤早就好了，这疤痕再过些时日也会消了。”

这伤的确是在与那男子对峙过程中导致的，但左右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些皮肉伤罢了。

于是此刻见了对方那反应，无忧很是不解。

女子的神情有些奇怪，那专注地望着自己的眼眸更是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悠长，似是有几分温柔。

无忧先是心头一跳，但很快又否定了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大概还是在经历过生死这一遭之后，对方也变得有几分人情味了吧，就算是被自己的行为所感动了，也是极自然的。

无忧思索着，但缠绕那布条的动作却也没停。正郁闷中，却忽然听见对方的声音响起。

“你在想什么？”

作为被想的主人公，万摧的话语里却带上了几分略微的生气。

无忧却是不自觉地朝对方望去。

万摧的下身还掩在被褥之中，微卷的头发却是散乱披在身后，神情并没有方才话语里那般强势自信，那桃花眼失去了往日的凌厉气势，此刻只稍微带几分不安地望向了她。

那如同琉璃一般透亮的浅色眼眸正直直地望向自己，却没有了平日里那般距离，这般专注，以至于无忧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涟漪。

“没什么。”

但妖还是很快敛了心中感情，而神态却显得有些冷漠。于是看着她的人心中不由得泛起了酸涩。

下一刻，便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手。

无忧为对方的表现而惊讶，方才那个好不容易收起来的荒诞念头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但万摧却是浑然不觉，只是为她的表现如此疏离而不悦，而更执着地去拉对方的手，却遭了对方的逃离，一人一妖对峙之中，那手也是勾勾凉凉拉拉扯扯个不停，而望向无忧的那双桃花眼也终于变现出了原本面目，每一眼，无忧都觉得对方似乎含着某种情意。

于是氛围顿时拔高，而妖也似乎瞥见了心中那朵花似乎正要迎来灿烂开放，却听见对方开口。

“对不住。”

“为何？”

“我之前只关注自己处境，迁怒你，不识好妖心，又忽略了你的伤势…..”

万摧说着，但看向眼前妖的神情却有些紧张了起来。

还有。

她以前对无忧的拒绝，对她的心意的厌恶。

眼前的妖原本专注地听着，却又很快打断了她的话。

“不用说了，这些事情我不是很在乎，你也别太在意了。”

无忧笑得温柔，眼底的确无一丝阴霾。却让万摧的心空落落了起来。

女子性子这么明亮，是不是万事万物都只能在她的心里无形地掠过。

万摧正思忖中，对方却很快起了身。

“既然你也醒了，那我们就去寻出路吧。”

说完，无忧站在一旁看似盘点起了百宝囊中的东西，却没想到坐在地上的人半天也没有什么动作。

万摧发愣了一会，才真正尝试着独自站起，却又在短短几步内便摇晃了起来，直到失去了平衡就要往地上磕去，但她却是闭上了双眸。

伴着空中一阵风吹来，有人搂住了她的腰又支住了她的身体。

“你是哪里还不舒服吗？”

望着眼前的人，无忧情不自禁开口问道。

不对劲。

就是很不对劲。昨天万摧分明还能自己起身呢，怎么休息了一晚情况反而更糟了。

无忧想不通，只觉得是不是万摧身上其实哪里出了问题，所以有些不安地问了。却看见对方眼眸微弯，那一瞬间，她差点以为万摧很高兴。

“没事。”

“大概只是灵力耗尽的后遗症，再休息些时日就好了。”

万摧有理有据地说着，而在想到对方没有遮掩伤势的必要后，无忧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

“需要我背你吗？”

考虑到万摧现在虚弱到连走路都走不稳，无忧还是很快给出了这个建议，但很快就被对方所否决了。

“不用了。”

于是无忧稍微紧绷的神经很快放松了下来，却又在下一秒听见了对方的话。

“你就这样扶着我就好。”

说话时，对方靠在自己身上的感觉更甚，无忧感觉到对方紧紧揽住了自己的那一支手臂，再加上万摧靠得极近，她的身影覆盖上自己的，几乎就等于一个拥抱了。于是无忧有些不适地往旁边挪动了几分，却在迈出几步之后发现人并没有跟上来。

留在原地的身影似乎披上了一层阴翳，而她因虚弱而微红的眼眸还带着几分生理泪水。

“你不愿意？”

万摧这一句问话依旧是平平地没什么起伏，但却带着粗粝一般的沙哑，虽然断断续续地但还是说完了。

虽然知道万摧未必真那么难过，但因她这一副病容再配上那声音，无忧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又倒退了几步。

“我没有。”

就扶一下她而已，自己至于有什么不愿意的。

理论上如此，而情理上，无忧也觉得自己是为了对方着想，才不继续的。

所以妖也有些委屈，但又不好将那层体贴说出来，于是只好再度挨上了对方的身体。

但面前的人还是有些不悦。

“既然不是不情愿，那你为什么要走远？”

万摧执着地望着身旁的妖，心里却徘徊着一种连自己都难以控制的情绪。

她发现自己此刻的确是有些昏了头了，只想着自己的心意，却认定了无忧对自己的心意未曾改变。但却忘了，世人皆善变。就算无忧曾经的心意不假，但现在呢？

“我……”

无忧张口又无言，最后只皱起了眉头。

这要她如何说？

无忧想到她们之前做的事情以及接下来要做的事，如果旧事重提，惹了对方厌恶，谁都不会快活。

但一直吞吞吐吐地，又觉得很是不快，分明自己就是为对方着想，于是她最终还是开了口。

“因为，我们太亲近了不好。”

当这一句简单话语落下时，万摧心底的那一池酸水开始滚烫了起来，还带着几分痛。

见对方沉默了下来，无忧也很快在这静默氛围之中转移起了话题。

“我们还是快些寻离开这地方的方法吧。”

说完，她搀着身旁之人朝着这一室的出口走去。一人一妖依旧亲密地贴着，只是万摧脸上神色灰败，连那灰青色眼眸也失去了几分生气，大概是极其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