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千度捏了好几个修补诀,可修了半晌却仍是毫无实效,连断作两截的法器都接不回去。
她叹了口气:“早知道从前就多花点时间练习法术了。”
元琪安慰道:“魔尊,你初登大位,定是有不少事要忙,一日也不过十二个时辰,难免没有时间修习法术嘛。”
“是啊,魔界里的农活太多了,大家都是望天吃饭,还要提防那些来抢粮食的妖族。我刚继位的时候,和大哥每日都往田里去,就差住在那里了。”
元琪好奇:“魔尊不是独女么?怎的还有个兄长?”
许千度擦了擦眼角:“那是我母后兄长的儿子,论起来该叫表哥的,可我们都没有兄弟姐妹,也就没分得那么细。我们两家的父母都走了,他算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原来如此,那你们兄妹治理魔界还真是不易。”
许千度勉强笑道:“我们魔界的事务都是农事,还有便是妖族,但说到底也都是吃食闹出来的,比不得天界掌管三界诸事来得要紧。”
元琪摇头:“吃食才是大事呀,凡人都说民以食为天,若是吃不饱饭,如何能有力气做别的?”
“也是……”
听她们两个絮絮叨叨地聊起了魔界,隐在一旁的陵明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天界待了四万年,素日里不是关切天界,便是忧心人间,但却从未想过魔界中人正过着怎样的日子。
天界掌管仙、魔、人三界要务,似乎众仙家更为专注凡人,不曾分出些许目光看一看魔界。
听许千度说来,如今魔界还以耕种为头等大事,可即使是不通仙术的凡人,也并不全然把心思都放在农务上。
难道魔界曾经的业火,竟流毒至此?
“……算了,元琪,先帮我把这些碎片都分头收起来吧。我如今法术不济,实在修补不了。”
元琪点了点头,同许千度一起收拾了片刻,门外忽地飘进来一张仙气腾腾、镂花描金的拜帖,后面跟着一个硕大的包裹。
许千度接住一看,笑道:“是孟章神君送来的,他说阿烟姐姐给我做了两身新衣服,祝我早日拜师成功呢!”
元琪闻言也是欢喜,连声催她赶紧打开瞧瞧。
包裹刚一解开,便从里面放出五色斑斓的霞光。许千度飞快着跑去洗干净了手,回来后才小心翼翼地拎出一件来看。
那仙裳腾了层朦朦胧胧的云山蓝,色泽颇为飘逸,裙摆微动间,更是流光溢彩。
许千度瞧得两眼发呆,想了半晌,只能朴素直白地感叹一句“实在太好看了”。
元琪又催她把另一件也拿出来。
那件也美得过分,但却是个杏花粉,让院中的一派秋景生出不少的春意盎然。
见她看得连眼睛都移不开,元琪笑道:“魔尊快选一件换上试试!”
许千度点了点头,挑了许久,忽地将两件都搂住,神色纠结又欢喜:“我都想穿!”
院子里的笑语盈盈,陵明向来淡然的嘴角也跟着弯了弯。
他本以为,这小魔尊私自来登天门,背后必定有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今看来,她的心思倒是简单,遇上新奇亮丽的裙衫时,也笑也喜,与那些凡间女子无甚不同。
思忖间,他倏地感觉心口一紧。
是锁情结。
他立即闭目调息,直到将方才生出的欢喜尽数堙灭,心口处才松了不少。
这锁情结是他亲手给自己种下的。
两百九十年前,发妻提前离世,他遍寻冥界却找不到魂魄,愤怒之际,想起害得他们夫妇天人永隔的凡间帝王,便偷偷改了那帝王的命簿。
他本以为,这么做不过是让这昏聩的君受上几年灾祸,可谁知命簿一动,事情便丝毫不由他掌控。
是年,当朝宰相造反篡位,逼死了君主。
他这才察觉自己的所为越过了正道法规,可凡间已然改换了朝代。
尽管后来他几次相助那位君主的女儿,帮她重新夺回了江山,可这五六年的人间灾祸,却实实在在让凡人吃遍了苦。
此事虽在仙界无人知晓,可却成了他的心结。
幡然醒悟后,他暗中给自己的七情身种了锁情结,转而修习无情道。
只要七情动之过甚,那结便会立即收紧,提醒被锁之人平复心绪,因此才养成了他素日里不论见着什么,都一副淡然无波的模样。
平复了方才生出的欢喜,陵明抬头望向院中,许千度已然换上了那身云山蓝的仙裙,正准备去孟章的元盛宫拜谢。
他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隐着身一路进了元盛宫。
孟章正与座下的几名星宿官议事,见许千度安静地站在殿外等着,便给身边的小仙娥使了个眼色。
那小仙娥得了令,快步出了前殿,对许千度悄声道:“魔尊可是来寻商宿星君的?”
“正是。”
“魔尊请跟我来。”
小仙娥引着她绕到后院,莫生烟正在院中练着长刀。
“阿烟姐姐的英姿果然飒爽!”
莫生烟闻声,回头望见许千度,刀式未收脸上先笑了起来:“千度来了,仙裳可还合身?”
“太合身了,像是量身做的一般呢!”许千度等她收了刀,上前几步挽住她。“阿烟姐姐,这仙裳如此飘逸,很贵吧?定是花了你不少银钱。”
莫生烟冲她眨了眨眼:“云霞的料子是神君给的,我倒一分钱也没花,不过出了些力气,将它做成一件仙裙罢了。”
许千度急急道:“可神君的帖子上只写了你的功劳,半点不提他自己……”
莫生烟摇头一笑:“那是他该做的,他得罪了我,我便让他送我些云霞的料子。他宫里好东西多得很,不妨事。”
“姐姐,神君怎的得罪你了?”
莫生烟顿了顿,低头道:“都是些小事,眼下已然揭过去了,不提也罢。”
见她不愿细说,许千度便不再追问,暗忖多半是当值上的事,自己知不知道也无甚要紧。
“阿烟姐姐,我本来想带件魔界法器送你的,可是今日我的九件法器都在浮宇宫里受了损,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手。等过段时日,我回魔界一趟,给你和神君各挑一件趁手的。”
莫生烟疑惑:“你的法器为何会受损?”
许千度把今日之事同她细细说了一遍,莫生烟了然:“仙君他修为奇高,便是那些威力雄厚的法器,也很难在他手下过上几个来回。”
“姐姐,我会的修补术都不管用,你有没有什么法子?”
莫生烟面露难色:“我从未锻炼过法器,这把长刀是从下界带上来的。不如等神君议完了事,我们一同去问问。他生来就在仙界,又遍读上古仙籍,定有法子帮你。”
许千度的眉头舒展了一二:“那我就放心了。都怪我在魔界时农务繁忙,没能好好修习法术,今日才在仙君面前露了丑。”
“妹妹,你万不可妄自菲薄。”莫生烟语重心长道。“仙君他天生便有寒冰似的灵力,又在东极苦修两万年。如今他都四万岁了,便是你从出生起就日夜兼程地修习法术,也不过三百年,你们两个怎能相比?”
许千度点头:“那倒也是……”
隐在一旁的陵明听了这番话,心思忽然一动。
他也遍读上古仙籍,甚至还读了好几回,论说修复法器之术,更是比孟章那个花花神君要熟悉得多。
法器是在他陵明的宫中碎裂的,可为何那时许千度不请教自己如何修补,这会却眼巴巴地跑来问商宿和孟章?
这丝若有若无的嗔怒,让陵明的锁情结又紧了紧。
他极力平复心绪。
锁情结跟着他几乎三百年了,这还是他头回在一日里连着两次动情过甚。
他思忖片刻,觉得若是再待下去,不知还会出什么岔子,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名小仙娥匆匆跑了来,对许千度道:“魔尊,南天门上有个魔族人正寻你呢!”
陵明脚步一顿。
南天门上向来只有仙家进出,怎会突然来了个魔族人?
难道魔界真存了什么的心思?
他立即回了身,见许千度匆匆往外走,连忙跟上。
南天门外果然站着一名魔族人。
他的面目生得粗旷,身形甚是高大,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衫,光着两个膀子,肩上扛了个麻袋,底下踩着双草鞋,正仰着头到处看,没有半点凡间话本子里毁天灭地的样子,倒似个头回进城的庄稼汉。
陵明摇头,心道这魔族中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像凡人。
许千度看清来人,提着裙摆奔过去,出了南天门先对离木和丰申拱了拱手:“二位辛苦,这是我表哥,许是发现我偷偷……知道我上了天界,特来看我的。”
没等两位仙兵说话,那魔族人忽地吼道:“你还真在此处!”
他三两步上前扯住许千度,将她拉到一边,脸色颇为愤怒:“半月前我去你宫中寻你,喊了半晌,却见个假人坐在那里。
这段时日我到处找你,连秋收都没顾上。本以为你莫不是在凡间闲耍,寻了好几日都没发现你的气息。后来想想,你定是来了天界!”
他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拉住许千度就要往下界走。
陵明看得心中一揪,正犹豫着要不要现身解围,却见许千度一把甩开了那魔族人。
“大哥,我从小就想来天界求道,这事你是知道的。紫薇帝君仁慈,许我入天门,你当为我欢喜才是,怎的非要带我回去?”
钩岳听得生气:“难道你忘了,仙魔两界不可互相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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