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怪病(10)

周家村地处黎都西南角落,它这地方偏,在舆图上也找不到标注点,如果外人进来没个领路人,指定要迷路。

村外是一座大山,要经过坎坷狭窄的缝隙才能穿过。

得亏意欢仙子使用灵桥,让他们可以不用狼狈地乱窜。

沈明珠翻了个白眼,心里骂骂咧咧,说自己淑女不跟“小心眼”狐狸一般计较。

她强迫自己不再关注谢几度,却在下一秒听见,周庆喜说红灯笼代表有人死了,从东向南看去,依山而建的小村落,看起来不过百户,如果门前挂满红灯笼,岂不是……

“这村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后脚走出的冯意欢,顺手拂掉漩涡,美目轻扫一圈道。

这道声音,足够突兀。

众人步履匆匆,话一出,皆是刹住脚步。

“不,不可能吧,我们又没有闻到血腥味,怎么可能都死了。”邬鸾察觉出小弟不对劲,连忙反驳说。

周庆喜此刻眼睛已经失焦,全凭脑子的直觉在走路。

当仙子多年,还从未有人提过质疑。凡人真是胆大包天,不过有顾虑也能理解。冯意欢不习惯地皱了皱眉,温和开口:“因为所有人是凭空消失,不只是没有活人,是根本没有人。”

听起来还不如没有活人好,更惊悚了。

她食指画出圆圈道:“幽明界在人死后会派咻咻仙接走灵体,按周……公子所言,红灯笼是你们悼念亡者的途径,人死后必然是有灵体出现的,这是天道常理。”

“可仙子,没看见灵体吗?”邬鸾正要开口,却被沈明珠横插一脚。

来不及苦闷,冯意欢点点头说:“是的。”

避免是看错,导致众人慌乱的过失,说完,她又闭上眼睛几秒,然后睁开,用肯定的语气说:“我绝不可能看错,方圆百里,皆没有人。”

这座山绝不可能占百里,绵延不绝也要山连山,可从刚才开始就说过,村口前的是做孤山,向外扩展是一条溪流,它成为村里取水的源头。

周庆喜没注意到重点,眼泪泫然欲泣,挂在眼眶里,湿润、红肿。

他恍然想起,半个月前,桃花漫山遍野盛开,阿娘身体一到冬天就咳嗽,春天总算有了生气。

隔壁阿嬤说,等桃树结出果子,就给他们露一手桃花醪,这是她拿手的糕点本领,想当年酥香阁掌柜想要,都不外传。

阿嬤走后,阿娘拖着病态地身子,去厨房包了盘饺子:“喜儿,给阿嬤送去,桃花醪我们不能白拿,阿嬤一个人也不容易。”

阿娘絮絮叨叨了很久:“阿嬤命苦,如果哪天娘不在了,你要替她儿子尽孝,听明白了吗?”

“娘,儿子还没给你尽孝呢。”周庆喜包在眼皮底下的泪还是没忍住。

走几步,掉几颗,脸皮上满是斑驳泪痕。

在这片了无声息的黑夜里,五个人的脚步声杂乱不堪,再加上哭声,可比闹鬼还恐怖。

可能是怕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沈明珠捂着耳朵,悄悄退到谢几度旁边。

确实是有想拿他挡刀的心思,谁让这人喜怒无常,一不高兴就乱说话,净说些令人不高兴,想揍他的。

要不是这张脸……

她像是忽然发现不寻常的事件,支着头,往前凑了几寸。

看似平淡的脸上,奇了怪了居然能看出隐忍,怪不得这一路不说话,还以为是装高冷呢。

谢几度能感受到灼热的视线,他眸光从眼尾瞥扫出来,就见小姑娘很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圆溜溜,目不转睛,颇有点看笑话的意思。

“你在想什么?”他嗓音很低,幸好有哭声掩盖,所以并不吓人。

沈明珠在发呆,情不自禁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原来哭能镇住你,我觉得下一次我也要试试。”

“……”

谢几度藏在袖底下的手,听到这回答摩挲了下指尖:“为什么会这么想?你觉得我会怕哭吗?”

沈明珠对这个问题深深思考后,回答:“不是怕哭,是怕小孩儿哭,对吧?”

反将一军,还真把正确答案说对了。

可能是瞎蒙。

不过沈明珠还挺疑惑的,她问谢几度:“可小孩哭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总比死人、得病好吧,为什么你会觉得怕?”

寻常人可能会因为孩子哭烦躁、厌恶,但肯定说不上怕。

谢几度顿了顿,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回答说:“不知道,可能是我刚出生那年,周围的孩子都死了吧。”

“什么意思?”沈明珠心下一惊。

谢几度却头也没回,大跨步擦身而过。

青衫常绿,都说竹林雅致,清然。提起君子的象征大多数人也都能想到淡然。

心如止水,无波无澜。可圣人历经几万年也只出现那么几个,剩下的人应该不叫静,而叫孤独。

她怔愣地看着那人行至远方,薄衣单体,这并非错觉,原来谢几度这个人,也会难过。

也许是寒夜萧瑟,她眼睛又有点酸涩。

静默地看着、注视着。

·

等众人踏进周家村内,红灯笼似乎亮了一点。

彼时,周庆喜不信意欢仙子说的话,一扇又一扇去推门。

老李家、小孙家、秀才周老头家,里面黑漆漆,连灯都没有,以往这个时间,大家伙要不端家里小菜去串门,要不还在屋子里找块地方闲聊八卦。

话题不仅限于某某仙门下任掌门被打了,某某仙门喜结连理,这种没营养,却都是乐趣的话。

其实从走进村门那刻起,他已经知道仙子是对的,周家村没人了。

“老李,老李不见了,帮主,他们去哪儿了呢?”周庆喜迷茫的眼神,邬鸾心如刀绞。

可他除了拍拍对方的手表示安慰,什么都做不了。

冯意欢从院墙篱笆那块,绕进屋内,空旷的茅草屋还维持干净、整洁的模样。

桌上既没缺碗筷,凳子也摆在桌下,没有东倒西歪的杂乱感。

沈明珠走进来的时候,同样最先关注桌子和凳子。

因为这两样东西非常显眼,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方方正正的屋内,桌子摆在房门正中间,就好像是刻意在等某个人走进来,邀请他吃饭。

“仙子,您是,有什么想法了吗?”她擦过桌角时,邬鸾咽了咽口水问。

冯意欢垂眸,看着指腹好一阵,她皮肤白皙,在红灯笼映照下泛着红光,而且不是正经红色,由内而外透着诡异。

“这灯笼,一般会挂多久?”

周庆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跟自己说话,而后磕磕巴巴道:“七,七天,村里人说七天是亲人回家的日子,要等他们吃顿饱饭,烧点衣物,才不会被别人欺负。”

“原来如此,那大家坐下来吧,四个位置,要委屈其中两个人坐一块儿了。”意欢仙子说完,坐在左方,补了一句:“剩下的位置你们随便坐。”

“啊?”周庆喜没懂。

沈明珠也坐下了,右边这条长凳,与冯意欢正巧四目相对。

是了,她在心里想,果然如此吗?

眼看两位姑娘都落座,尽管邬鸾也没看明白,但傻站着岂不是昭告众人,他俩是傻子吗?

于是乎,赶紧拉周庆喜的左手胳膊,乖乖一人坐一边。

空位被填满,刚刚好四个角,就只有谢几度还站着。

众人纷纷抬眼看过去,青衣红灯,像是吊死鬼索命。

这他妈,能不能快点找位置坐下!

在催促的眼神中,可能是不好意思独自抢风头,谢几度终于挪起自己的小碎步。

慢悠悠踏着,像是来散步吃饭的客人,所有人脑子里都不约而同想到这一句。

直到脚步声停下,他们发现谢几度左手边是周庆喜,右手边是沈明珠。

“……”

周庆喜想哭,他跟谢几度坐一块会吵起来。

邬鸾最是明白小弟求救的表情,开口道:“您要不,和我一起坐?”

下一秒,这人坐到沈明珠旁边,掀开眼皮瞥过来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为了表达什么,几秒钟后又收了回去。

“……”

邬鸾:我这贱嘴。

感受到凳子多出一点重量,本来右边翘着,现在稳稳触及地上。

有股热浪,不急不慢地涌过来,让这狭窄的桌底,脚更加无处安放。

沈明珠觉得自己像个上私塾的小孩,旁边是夫子,今天单独把自己拎出来问题,而且自己还是不会做的那一个。

有点……

她烦闷地闭上眼睛。

心情糟糕。

在看不见的地方,谢几度不动声色扫了她一眼。

“那我们开始吃饭吧。”冯意欢把米放进嘴里。

碗里可不是大米,而是驱邪避灾的糯米,为了防止守岁遇到的奇异事件,家家户户都备着,这东西怎么能吃呢?

周庆喜犹豫地夹起来,余光瞥见帮主已经下肚,索性眼一闭心一横也吃下去了。

也就在这时,似乎红灯变成青灯,安静的环境开始逐渐出现声音。

街道上,车水马龙,吆喝叫卖声、玩闹声,不绝于耳。

“叮”。

铜锣万响,吉福齐天。

“生人勿近,死人巡街。”

耳边,仿佛有许多人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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