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石门的一刹那，身后的石门缓缓关上，楚序陷入彻底的黑暗。

一切静悄悄的，已经听不到率先走进石门的两人的声音，连一点感知也没有了。

楚序手指蜷缩，刚想抬手化火照明的时候，眼前陡然一亮，如闯入黑夜的白点，猛地绽放，光影在瞬间将楚序笼罩其中，刺眼的光使楚序不得不偏头躲开。

“哗哗——”耳边是清风吹拂的声音，楚序没有率先睁开眼，他感到额前的碎发被吹起，轻挠他的脸颊，有些痒。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甜气息，好像一种水果成熟散发出的清甜香。

楚序睁开眼，待看清眼前的场景时，不可避免地愣住了。

这里……是凌云峰，沈之彦的山峰。

而楚序此时就站在凌云峰上的桃林前，见惯了桃林一片绿茵茵的，现在仍然满是绿意，只是树上挂了果。

空气中的那股香甜就是桃林散发出来的吧。

他转身，看见了月华殿。

可能离开离剑宗的时间真的有些久了，也可能是来南城州的短短几天里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楚序突兀地生出一股久违的感慨。

眼前的月华殿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

好像，比他们离开时，要清冷得多。

楚序疑惑眨眼，暗想那么短时间内桃林就挂果了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月华主殿内传出细碎的声音，有人在交谈。

楚序一愣，想不到月华殿里会有人，毕竟他，云榷和沈之彦都在南城州，但转而一想，可能是古秘境搞的鬼，没准是幻境也说不定。

想着楚序已经走到月华主殿门口，抬手推开殿门。

他的动作实在太大，但殿内的人却仿佛毫无知觉，看也不看楚序一眼，仍然在轻声交谈。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魔域不是那么好进的，就外层的魔瘴也要大费周章。”

楚序转头，看清在案桌前心平气和交谈的两人，是玉亓仙尊季霖和玉泽仙尊沈之彦。

对面的季霖一如既往，温润如玉，只是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愁：“玉泽，你不必如此……”

沈之彦垂眸，纤细睫羽垂下，掩盖眸中的情绪，平静地道：“云榷是我的弟子，他入魔，是我没有管教好，无论如何，我都该去一趟魔域。”

季霖面上不忍：“玉泽，你知道的，修真界的人并不是真的想除掉云榷，让你和离剑宗折损，才是他们乐意看到的。”

“他们的咄咄逼人，你不用放在心上……师兄会处理好……”

沈之彦抬头，眸光清冷地打断季霖的话：“师兄，前往魔域，是我的意思，与他人无关。”

季霖一顿，然后轻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拦你，你凡事都有分寸。只是，无论是云榷，还是他身边的楚——”

“嘭！”楚序听得入神，一边垂眸思忖，陡然一声炸响，惊得他回神。

玉亓仙尊还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楚，楚什么？云榷身边的人是谁？也姓楚吗？

楚序面无表情，一边回忆两人的对话一边理思绪——

沈之彦说的云榷入魔，他进入魔域，都与原著剧情对上了，所以，那是原著剧情里的画面吗？

月华殿的画面渐渐消散，如同齑粉一般散开，没多久又重聚起来，幻化出另一画面。

楚序抬眸，瞳孔微缩。

魔域常年不见天日，阴沉沉的。

隔着血水污泥，楚序看清对面冷冽站在风中的云榷，他面无表情，神色冷漠地垂眸看向血水中间，那个浑身污血，看不出白衣的人。

那人半跪在地，一手握剑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怀中……好像抱着个人？

从未见过沈之彦那么狼狈的一幕，楚序有些呆愣。

这一幕对应原著里，沈之彦在魔域自刎的剧情。

在此之前读到这一段文字描述的时候，楚序没多大感觉，而现在亲眼目睹沈之彦浑身鲜血，手颤抖得差点连剑也握不住，半跪在污泥里，头低低垂下，对面，是他一手养大的主角。

原来那么难过吗？

心口细细密密地发酸，喉咙发堵，楚序一步一步走上前，想扶起记忆里清冷的仙尊，但怎样也伸不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沈之彦在魔域的围困下自刎。

血溅当场。

真奇怪，那么烫那么艳的血，他怀中的人却一点没溅上。

楚序如同过路人，目睹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围杀，很久很久，在场的人退得干干净净，连怒号的风也渐渐安静下来。

“很疼吧，沈之彦。”

被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弟子背叛，很疼吧？知道弟子入魔的那一刻，被修真界拿这点攻讦的时候，很疼吧？

自刎在魔域，很疼吧？

“他到底哪里值得你这样？”一股杀意涌起，楚序自嘲一笑，然后转身离开，踏出幻境。

他身后，沈之彦的身体化成齑粉，随风散去。

“嗡！”楚序走出幻境，出现在一块空地上。

说是空地有些不恰当，在楚序对面，横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黑木棺材，让这里像一块古墓。

楚序挑眉，想上前查看，突然耳边风声簌簌，耳际的发丝漂浮，被横空斩断。

楚序偏头，脚尖一转，快速躲开。

那人好像没有要对楚序出手的意思，只将他逼退，远离棺材。

楚序轻笑一声：“没想到你醒得这么快，真让人意外。”

云榷收剑回鞘，闻言抿唇，解释道：“抱歉，受幻境迷惑，差点伤了你。”

楚序眨眼疑惑：“原来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怕我率先抢了先机，才对我出手的。”

云榷皱眉：“我没想过对你出手，你不用这样说话。”

“是吗。”楚序有些好笑，在云榷移开视线，抬脚向木棺踏出一步的时候，他猛地出手，“可惜了，我却是有这个想法的。”

云榷猝不及防受下一击，小臂隐隐发麻。

他快速退后和楚序拉开距离，拔剑出鞘，剑尖对准楚序，面色难看，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杀人夺宝。”看着云榷难看的脸色，楚序眼中的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杀意。

两人没有太多废话，动作极快，刀光剑影，打得有来有回，难舍难分。

角落里的李闵迷迷瞪瞪睁开眼，他扶住头痛欲裂的脑袋，缓了缓爬起来，还没等他彻底缓过来，抬头就懵了。

场中两人一黑一白，身影极快，刀剑相接，快得李闵根本看不清楚。

他愣神后赶紧出声喊停：“等等，你们，你们两个怎么就打起来了？别打了！停下，先想想办法出去啊！”

他出声的瞬间，两人动作有一瞬的停滞，接着听到楚序轻笑一声，侧身躲开云榷横劈过来的剑锋，脚尖一转，瞬间出现在李闵身后，一只手温柔地扣上他的脖颈，出口如同恶魔低囔——

“差点忘记还有你了。”

李闵浑身一僵，他抬手扯住楚序的衣袖，讪讪地笑：“你在说什么啊楚兄？我们不是一起的吗？我只是劝个架而已，别误伤啊！”

“我闭嘴，你们接着打，接着打，我闭嘴。”

“没有误伤，而且，谁说我们是一起的？”他插科打诨，楚序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笑着放开他，一句话就让李闵变了脸色：“苗清那件事，是你做的吧？”

虽然是问句，李闵知道这是一句陈述。

“楚兄，你在说什么？苗清的什么事？和我没关系啊。”李闵欲哭无泪。

楚序手一紧，语气不变：“别装了，苗清的事是你做的，林府修士入画也是你做的，甚至云榷记忆被篡改也是你做的。”

“你这么做，只是想杀了我？”楚序歪头疑惑。

李闵眸光晦暗，在楚序说话的时候，对面的云榷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动作停下，拧着眉，神情凝重。

直到楚序最后一句话出口，他震惊抬头。

“啧。”李闵无奈叹息。

“不止哦。”他褪去声音里的毛躁，语气轻松含笑，“我可不止想杀你哦。”

话落身后是长久的沉默，如果不是脖子上清晰的触感，李闵还真以为身后没人。

他微仰头，笑嘻嘻问：“你不好奇吗？”

楚序：“没必要了，你早晚会死，而死人，对我没有威胁。”

“是吗？”李闵一愣，然后疑惑道，“那死也要死个明白——你是怎么发现是我的？”

楚序看他一眼，缓缓道：“仙门大会比试开始时，你我在比试台前相遇，还去看了林隅和云榷的那一场比试。”

李闵仔细回想：“嗯？”

楚序继续道：“你看到云榷脖子上的青紫时，说我下手真狠。”

李闵懵逼脸：“这和你怎么发现我的有什么关系？”

“在林府入画的幻境里，我和你被困在同一幻境，入画之前，我就感觉云榷有些不对劲，仿佛对接下来的一切毫不意外。而出幻境后，我真的对他出手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被我弄晕了，不是吗？”

李闵无奈：“你没弄晕我之前不是就对他出手了吗？我知道很正常吧？”

楚序点头笑道：“对，但是，我也做了些小动作，按理来说，你对那天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才对。”

李闵脸色一变，没想到是在这个环节出错。

所以在比试台的时候，楚序就对他有所怀疑了。

李闵偏头，还是疑惑：“你就那么肯定是我？不怕认错了？”

楚序一字一句道：“你的目标是我，无论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都不奇怪。真正肯定的是比试开始那晚，我遇到来自魔域中人的追杀。”

“那天和你说过，林府一事后我身受重伤，到了晚上就有人对我出手，想置我于死地，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李闵耸耸肩，厚颜无耻接下话：“说不定真是呢。”

楚序看他一眼，如同看奇葩：“最后一点，冀芸州李家嫡系一辈，没有李闵这个人。”

“所以，你是谁呢？又是什么时候逃出魔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