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酌好不容易解释清楚买花送人不是买一送一的意思，而是买花送给重要之人当做心意，云枕才放下心来，看着那些买花人的脸上洋溢着欢乐。

君酌看他毫无波澜的模样，倒是有些好奇了，“作为一朵花，你不会觉得人类卖花残忍吗？”

云枕摇摇头，“不会，树爷爷告诉我，一切生命都有自己的职责和意义，那些没有产生生灵的花儿，被人欣赏、被人喜欢、被人当做心意送给重要的人，那就是它们的意义。”

“我曾经很不解，为什么和我一起长大的小草会枯萎，如果他注定会枯萎为什么还要破土发芽，就像人类注定会死，为何还要来世上一趟。”

“后来，他们告诉我，万物都是有始有终的，花开花谢本身就是意义，花草会枯萎，可不能因为枯萎而停止开花，不然春天就失去了颜色。”

“那些花儿被喜欢，收到它们的人会感到高兴，送花还会被人类赋予很多美好的意象，这也是一种意义。”

云枕的声音轻柔地仿佛灯市里温暖的光。

君酌静静听着，看着云枕，某个瞬间觉得他似乎染上神圣洁白的光。

他本就不是凡尘人，而是画中仙。

“树爷爷说，我的使命便是保护花仙谷、守护苍生，但是他说我还要学会很多东西，我在花仙谷千百年只学会了喝水晒太阳，而人类几十年就可以明白很多道理，他说我的心太空了。”

云枕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只有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气，和一颗化形而来的人类心脏。

“只有我学会了人类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等等，我才能真正成神。”

其实云枕没有那么想成神，他也想做一棵无忧无虑喝水晒太阳的小草，可这就是他的使命、他的意义。

但是人类真的好复杂。

他很多时候都不是很明白沈怀阳和君酌，而且君酌是魔，不是人，他连魔族都很难明白，更不要说人类了。

“你干嘛盯着我看？”云枕见君酌一直盯着他，看得他都有些不自在了，他小声嘟囔，“我没记错啊，他们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的小声碎碎念落在君酌耳边，君酌才觉得他还是那棵小草，不由笑了声，“没什么，就觉得刚才的你有点聪明。”

云枕觉得自己好像被他小瞧了，气呼呼看他，“我本来就聪明。”

怕君酌不相信，他又继续说：“我学东西很快的，成为花神要学很多东西，但是我全都学会了。

难怪知道这么多理论知识。

就是有点偏科，对人心情感一窍不通，跟个小傻子似的。

君酌笑道：“那你还要学什么。”

“学人类的情感，梨花姐姐说，人类之中最复杂的就是爱情，学会爱情就相当于懂了一半，她说让我找个人类谈恋爱。”云枕闷闷不乐，“可是我问沈怀阳了，他说人类谈恋爱之后就会成为伴侣，可我们不需要伴侣。”

他只想从人类之中学一点情感，不想要伴侣，他们花儿才不需要伴侣。

“……”君酌觉得他这话说出来有点渣。

和人类谈恋爱……

果然注定他俩要走到一起。

君酌说：“别想了，感情之事急不来，该学会总会学会的，等沈怀阳长大。”

云枕不解：“为何要等他长大？”

“……”君酌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看向不远处成群结队去放河灯的人，转移话题，“想去放灯吗？”

云枕眼睛亮晶晶，“想。”

二人在一处小摊前挑花灯，花灯做工精细，五颜六色，都很好看。

君酌随手挑了一盏，就见云枕在摊前挑半天也没挑出来，他问：“没有喜欢的？”

云枕：“为什么只有莲花？”

君酌猜他估计想要自己原型的花灯，便问：“你想要什么花？”

云枕不说话，看着满街全是莲花灯，他是三界唯一的绛仙昙，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开花，没有他的花灯也正常。

“可惜没人见过我开花。”他惋惜，随手挑了一盏花灯，与君酌一同去河边放灯。

放花灯是祈福之意。

君酌没有什么愿望需要什么来实现，他是孤儿，在原来的世界也没有亲人，刚来的时候他只是担心，担心自己阳台的多肉，他养了八年，当宝贝儿子一样照顾着，他死了就没人照顾了。

那个时候，他想，还好是孤儿，这样死了也不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于是他便想，那就祝他队里的小兔崽子们都顺利平安。

蜡烛点燃，花灯亮起一豆火光，随着流水缓缓移动，融入所有的灯光之中，形成一道靓丽风景。

放完灯，他们去小摊买了沈怀阳想吃的元宵，准备上山。

*

沈怀阳一个人坐在院中，望着无边夜色，又想起沈家，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变强为沈家报仇？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想吃元宵，只是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这一年，魔尊偶尔来关心他的修炼，云枕经常给他送东西，对他太好了，总让他觉得不真实。

君酌来时，便看见沈怀阳孤寂的模样。

他从储物戒中拿出元宵，元宵还腾腾冒着热气，轻轻放在沈怀阳身边的石桌上。

沈怀阳听见动静回头，就看见他们二人，惊讶出声，“魔……君酌哥哥，你怎么来了。”

云枕回答，“给你带了元宵，要趁热吃，他怕我走丢，跟我一起去了灯市。”

君酌嗯一声，算是应了。

扶摇山太高，远离了人间的喧嚣，可月光却很亮。

君酌静静看着沈怀阳将元宵吃完，还看见他吃的时候一滴晶莹剔透的泪不小心落进了汤里。

一个小孩，在本该阖家团圆之时，却只能独自思念早已逝去的家人。

他很想沈家，很想父母，也很想为族人报仇。

亲人……君酌从来没拥有过亲人，但他莫名有点明白沈怀阳的感觉，小时候的他在孤儿院时也羡慕过有爸妈的小孩。

有亲人的感觉或许是好的，至少在世上是有牵挂的。

只是，死亡永远不留情面。

*

春去秋来，花开又花落，无论吹风下雨、清晨日暮，扶摇山的山林中总有一个小小身影不舍昼夜地参悟修炼。

十年时间一晃而过，人间如同走马灯，每一月每一年都在变化，仙界魔界却无波无澜。

沈怀阳入山的第一年，观星长老下山半年后寻得修灵根药材归来，却发现徒弟灵根已经被无名高手帮助，于是闭关修炼。

同年，修仙界四大门派之一的凌霄宗离奇死亡数名子弟，死法都极其惨烈，尸体看不出模样，连修炼根骨都被人掏空。

外界传得沸沸扬扬，认定又是大魔头君酌作案。

沈怀阳入山第二年，他身体素质已经锻炼得极好，开始正式修炼。

因扶摇山灵气充沛，云枕常常被君酌指挥去扶摇山，大半时候他都在扶摇山晒太阳吸收灵气，偶尔指导沈怀阳一些实战经验。

这一年，君酌依旧处理着魔界琐碎的事务，不忙就悠闲喝茶，云枕还是没有学会人类的情感。

沈怀阳入山第三年。

他学会了御剑飞行、画符、结界等等，以非同寻常的速度进入筑基期，一招一式初具雏形，在比试大会上夺得魁首，让曾经欺负他的同门都惨败在他手下。

期间，还结识了一位大师兄。

……

沈怀阳入山第五年，君酌决定独自去人间四处走走看看，俗称游历，将云枕丢给了沈怀阳培养感情。

他从江南行至大漠，悠闲时，赏花观月喝茶，观察仙魔世界的人生百态，职业病发作时，一路除恶扬善，守护人民群众。

后来人民群众猫丢了、小孩哭了、稻苗被蝗虫啃了这些细碎事情都找上他，他迫不得已跑了，换一处地方循环往复，故此世间多出一个“君大侠”。

十年，君酌再见沈怀阳时是陌生的。

都说光阴在少年人身上才显得格外明显，曾经抱着膝盖哭的小小团子长成了如今凌厉的少年模样，还未及弱冠却已有了些成年的沉稳冷静。

少年眉眼浓重，鼻梁高挺，褪去婴儿肥后的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目光清冽沉稳，仿佛一望无际的壮阔海洋。

君酌似乎在沈怀阳身上看见时光流逝的影子，一瞬间有些感慨，原来都这么久了。

他本来还未认出眼前的少年便是沈怀阳，是沈怀阳满脸惊诧地喊了他一声，“魔尊大人？”

君酌定定看了眼前少年半晌，迟疑出声：“沈怀阳？”

“是我。”沈怀阳露出一个笑，没想到时隔多年竟还能碰见君酌，他随即问道：“魔尊大人，你怎会出现在此？”

自从五年前，君酌决定要去人间游历，将云枕交给他照顾，君酌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再也未见过魔尊。

如今一看，魔尊大人似乎毫无变化。

眼前的男人五官俊美，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衣，衣料上好，即便是那张脸，也是贵气非凡。

明明是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本该有几分邪气，或许是在人间游历久了，染上了人间烟火气，没有多年前沈怀阳看他时遥不可及的尊贵，隐去了魔印，反倒更适合他的气质，显得男人玉树临风，一派正气。

“办事。”君酌言简意赅，张望一圈却未发现云枕的身影，便问：“你呢，怎么独自一人来此，云枕没和你在一起吗？”

他以为经过五年的日夜相处，主角二人的感情应该是发展得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了，就算还未捅破窗户纸，应该也是如胶似漆。

沈怀阳沉重道：“他也来了，但是我们一入这个小镇便走散了，如今大师兄和云枕哥都不知道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