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广为人知的秘密。”蒋却雪拉开跟她的距离。
他不想离她太近。
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和说话时气息的温度,都让他莫名的不舒服。
身体会无端僵硬,大脑会片刻空白,让人很难不在意。
“要不是你专门告诉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垃圾应该放进垃圾桶里,我还以为垃圾是用来吃的呢。”
“他们欺负你了吗?”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被欺负的角色?”姜凭福横他一眼。
难道不是吗?
蒋却雪但笑不语。
她太弱了,修为很低,杀死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我会保护你的。”
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姜凭福却眉眼弯弯地冲他笑了。
“好啊,谢谢你。”
自说自话的混蛋,如果你非要保护我,我也不介意给你制造机会。
代替我承受报复的机会。
往后杀人放火时留你的名字,惹事时我也愿意自报家门,大喊三声“在场的各位都记住,我叫蒋却雪。”
到时候可不要太谢谢我呀。
她笑的极灿烂,寡淡的五官都增添上几分色彩。
蒋却雪怔愣住,把脸侧到另一边,托着下巴不再看她。
授业斋外的花开的正盛,她笑起来半点也不好看。
姜凭福真奇怪,说是真心跟她交朋友时,她恨不得掏出我的心来辩真假,可随口说会保护她,她却信以为真了。
一直相信下去吧,直到我把你研究透彻。
早课的最开始,是宣读门规,一百六十八条门规听的人昏昏欲睡。
蒋却雪打了个哈欠,扭头看姜凭福,她在奋笔疾书。
估计是在记门规,有点意思,看她能记多久。
姜凭福被看的如芒在背,她不去理蒋却雪,感觉这人跟小孩似的,越理他他越来劲。
记到第九十八条,视线消失了。
姜凭福小心翼翼地朝他瞄了一眼。
他睡着了。
手肘放在桌上支撑着头,上下眼皮严丝合缝地闭在一起,呼吸平稳,姿态放松。
令人羡慕的睡眠质量,仿佛不是身处课堂,而是人在卧房。
看蒋却雪两眼的功夫,姜凭福漏记了半条门规。
她轻轻叹气,都怪蒋却雪。
这声轻不可闻的叹气飘入蒋却雪梦里。
谁在叹气?
娘在愁钱不够用了吗?家里又掀不开锅了?
不对,娘早死了,家里的锅也早让寻仇的人给砸了。
再说我去年清明烧的不少啊。
娘你别急,孩儿孝顺,现在就去给你再烧点。
蒋却雪猛然睁开眼打算去烧纸,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棵参天的树下,炽热的太阳高悬于头顶,树冠投下的阴影将他笼罩住,他也成了阴影的一部分。
不远处有间小平房,漏雨的屋顶泥糊的墙,看上去一阵大风就能把它吹垮。
但蒋却雪清楚的知道,不是风吹垮这间平房,它塌在梅雨季的一场大雨中。
泥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淌的人下不了脚。
直至天气放晴后许久,泥水和血水全都被蒸发的无影无踪,蒋却雪才愿意再踏足这里。
穿着讲究的女人蹲在屋前,边说话边用手里的枯枝在沙地上写着什么。
她在教身旁蹲着的小男孩识字,一撇一捺,一笔一划。
‘‘腻不腻啊?梦来梦去就这些东西,看都看烦了。”一副女人的骨架倒挂在树干上,头骨刚好垂到蒋却雪面前,眼眶空空如也,与他四目相对,说话时两排牙齿张张合合,‘‘是时候放下过去了吧。’’
“你管我呢?梦什么是我的事,你爱看不看。”蒋却雪冷笑,“钱都没付还点上菜了,找俩戏班子给你唱出大戏好不好?
“嗐,你的孝心奶奶我心领了,还请什么戏班子啊,太客气了。”骨架说话时两排牙齿张张合合,“许久未见你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有的,时有鹭。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蒋却雪的表情冷峻起来。
时有鹭侧耳去听,虽然作为一具骨架她没有耳朵,但她侧耳去听,以此展示自己对蒋却雪发言的重视。
“我想告诉你,从我的梦里出去,你这是在侵犯我的个人**。”蒋却雪说。
时有鹭无所谓地耸肩,顺应重力让两支手臂自然垂下,然后像挂在树上的秋千一样晃动,“说真的,无论是侵犯你的个人**还是侵犯你,我都毫无兴趣。”
“不过如果你是寡言少语清冷自持玉树临风的天才剑修,我说不定能提起兴趣侵犯一下。”
她一边晃一边大放厥词。
“能不能别想你那剑修前任了。”蒋却雪被她晃得心烦,“你想上吊我可以给你找根绳,别非倒挂着,碍事。”
“梦是人内心的映射,你梦见我是因为你想见我。”
“你遇见麻烦了吗?我大发慈悲帮你想想办法。”她从树上下来,走到他身旁,同他并肩站着。
“没有遇见麻烦。”蒋却雪看向远方,梦中的景色早已变了。
无尽的草原和空旷的天空在他眼前。
“我没有遇见麻烦。我遇见了……”
“一个女孩。”
他声音渐低,“一个很不一样的女孩。”
“她没你会打扮,每天的穿着毫无搭配,我猜是摸着什么穿什么;她很会察言观色,比你说话好听很多;她很弱,比你弱很多,完全没有自保能力。不过我现在对她很感兴趣,所以保护她一阵子也无妨。”
时有鹭静静的听着,在他说完后才开口,“为什么拿我们做比较?”
“蒋却雪,你在拿我去定义她。不要用我去定义她。她是独立的个体,我也是。”
“你把她当成什么?我不是度量用的尺度,她也不是待测量的器物。”
没有谁该是尺度,也没有谁该是器物,人就是人。
蒋却雪沉默了。
“我也不知道。”他回答道。
“蒋却雪,你在害怕。”时有鹭的语气笃定。
“我?害怕?我怕什么?怕她吗?”蒋却雪抱肩而立,面带嘲弄,“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还是在市井里长大的,恐怕死人都没见过几回,更别提杀人了。”
他想到茶楼初见时,姜凭福大口吃烤鸡的样子,聚精会神,眼中带光,上下两排牙的每次闭合都充满力量,透露出“必须吃到每一口肉”的凶性。
“浑身上下最有攻击力的估计也就是一张嘴,感觉牙口挺不错。”
“但她牙口再好也不能把我咬死。只要我想,随随便便就能杀了她。“
“她,毫无威胁。”
“不,蒋却雪,你怕托付真心后被背叛,像被封印前一样。”时有鹭说,“但用真心换真心是最平等的。”
“她不会有背叛我的机会,我不打算和她亲近到能用上背叛这个词。”
“更何况,我根本不害怕被背叛。时有鹭,哪怕是你背叛我都无所谓,无非是多杀一个人,我会让你死的很痛快。”
蒋却雪的语气愈发挑衅,“时有鹭,你也没那么了解我。
话音刚落,时有鹭身上忽然疯狂长出血肉,灰白色的头骨像软化后的泥土,缓缓蠕动,重塑成新的五官。
她长出了蒋却雪的脸。
“时有鹭不够了解你,那你自己呢?”
卧槽!!
谁了解谁???
蒋却雪被吓醒了,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好诡异的梦,聊天就聊天,忽然变脸干什么,还变成我的脸,小心我告你侵权啊。
他揉揉眼,发现自己还端坐于授业斋内。
“第一百五十六条门规……”
蒋却雪无心细听,他看向姜凭福,两人的目光于空中想接。
姜凭福正在书写的手微微顿住,冲他扬起笑容,食指放在唇前比了个噤声。
嘁,她干嘛又冲我笑。
蒋却雪扭过头去,门规宣读真无聊。
终于,一百六十八条门规宣读结束。
诸位长老离开授业斋的那一刻,蒋却雪拿出镜子左照右照,再三确认易容没有纰漏后,理理衣领走到姜凭福身边。
姜凭福知道,起身假装去如厕已经来不及了,她本以为蒋却雪会一直沉迷于照镜子直到下节课开始。
侥幸心理害死人,现在好了,她不得不应付蒋却雪。
“你上课的时候,老冲我笑是什么意思?”蒋却雪毫不客气地坐在姜凭福后排的位置。
能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我是个礼貌的人,对莫名其妙喊着要跟我交朋友的陌生人也会面露笑容,希望能让人如沐春风,而不是让人直愣愣跑来问我“老冲我笑是什么意思”。
问这种问题到底是想听到什么答案嘛?
她想到蒋却雪照镜子时专注的神情,还有他抚摸完脸皮后满意的样子,想来这个男人虽然长相普通,却很在乎自己的长相。
不理解,但是尊重。
姜凭福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转过身跟他面对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我笑你长得帅不行吗?”
随便回答糊弄过去得了。
不料蒋却雪神情大变,满脸复杂地看了她两眼,接着扭头就回到位置上拿出镜子继续左照右照。
哈?他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意思?对我的回答不满意也不至于这样吧。
我无语了,虽然我是敷衍他了,但难道跟我聊天还没有照镜子有意思吗?
姜凭福受到了打击,十几年来高情商聊天都是她引以为傲的能力,但转念一想,算了算了,不缠着我是好事呢。
人果然是不能说话太好听,否则容易呗脏东西缠上。
而另一旁的蒋却雪的想法就简单多了。
他跟简单的在疑惑,她怎么发现我帅的?
他边照镜子边想,我的易容很精妙啊,绝没有暴露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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