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起案件,也告一段落,林木、夏桦依照律法被处置。将卷宗写完之后,呈递给师傅,已然是下午了。
州南栀出衙门时,就看到了等候在外面的陈缘。
今日的他,一身简单利落的墨色锦袍,衬得身形修长,如此低调的穿着却不失贵气,温婉如玉的翩翩公子大概就是说他。
从前便觉得他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公子,仿佛生来就在那高台之上,儿时与他玩耍,在他身边学到不少东西。
但自从羽涅来了之后,反倒觉得他身上又多了一股温和,那股一直存在的疏离似乎消失了。
“本想着约你去酒楼吃饭,可想到上次的情景,倒是不敢了。”
州南栀摇头,“现在倒还不饿。”
“那州姑娘,不介意陪我爬山观赏一下美景吧!”
州南栀看着微风正好,也察觉到了今日他的不对劲,点头答应了。
他转回马车拿着很多的吃食,两人慢慢散步走去。
“我本来认为呢,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只能带着遗憾回京城了。”
他的话语如一块巨石沉入她的心底,掀起阵阵波澜,即使早就知道,但到来的那一刻,内心还是波涛汹涌。“不是年后吗?”
“本来计划是年后,但上个案件,在运送林工的武器上,我们考虑不够周到,宋叔便让我提前去学习。这下,连中秋节都不能在这过了。”他将一个鸭腿撕给州南栀。
鸭腿被熟练的接过去,下一秒便被塞进了嘴里面。
别人游山玩水是带点心吃,但州南栀不爱,她就爱大口大口吃肉,吃各种烧烤,烤鸭烤鸡之类的。
顺着路道,半山腰上,可看到远处的山,变大了许多,往下俯视,半条街道上的景观尽收眼底。
这是啄峰山,经常来爬山的地方。
走过了无数遍,也欣赏了无数次的景色,但每一次,也总是会发现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街道上往来的人,天上变幻多端的云朵。
两人就地而坐休息着,陈缘轻轻唤了一声,“南栀。”
州南栀偏头望向他,侧脸的轮廓流畅,肤色白嫩,是比女子更娇嫩。小的时候,他刚来这时,大约十岁左右,那时候的州南栀八岁。自己还把他当成了一个小女孩呢!
“我想听听你以后的规划,你说你不想嫁与我,我也总不能逼你吧,就算我逼你,你也会想尽办法逃离的。”
州南栀转回头,轻轻点头,他说得没错,嘴里面嚼着肉,也在思考着。
“我......。”她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
“日子还长,慢慢思考,谁不曾迷茫过。”陈缘走在前面,州南栀跟在后头。
登上山顶的路不窄,可她就是跟在陈缘身后,没有迈上和他同一阶的阶梯。
慢慢的走,还有最后一段路程时,州南栀跨过了两个阶梯,与他并肩同行,“陈缘,你以后都在京城了吗?不回来了吗?”
他侧头看向州南栀,“我曾经就同你讲过,虽然我在这长大,但我的家本就不在这,京城才是我的家。”
是啊,他从小只是被父母送往知州大人府上寄养的。
因为在上个案件表现不好,被宋居送回去补功课。
两人最后分别时,陈缘送了一些书籍给州南栀,其中一本书里面有玉佩,簪子,折扇,还有庚帖。
庚贴她还给了陈缘,没有一丝犹豫。
陈缘接回这冰冷冷的庚贴,不经意调侃,“你说你对你以后没有规划,顺其自然,但在嫁我这件事上,你的答案很是坚定。”
“嗯。”州南栀喜欢把话说开,“我们理念不同,陈缘,我以前是真的喜欢过你,但在相处过程中,我发现我们理念还是不同,我不是你心目中想要的那种妻子,我也逼迫不了自己那么做,我们谁也不要为了对方而改变。”
他点头,“行,看来只能做朋友了。你会去京城吧?”
“我不知道。”
“希望到时候京城见。”
许家药堂。
京墨看着羽涅一脸淡定的帮忙称量药。“案件结束了,又收入一百两银子了,羽公子这钱来得容易呀!”
一个早上,他都一直在阴阳怪气。
羽涅自然是不搭理他,仍由着他去。
许鹿竹拍了拍他的手肘,再次提醒,“京墨,你少阴阳怪气了啊?”
“鹿竹,你才认识他几天,就帮他说话。”
“信任自己媳妇是最重要的。”他不慌不忙,回了那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语。
京墨耳朵泛红,咳嗽了几声,但感到尴尬的似乎就他一人,“你什么意思,不要给人家姑娘造谣,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啊!”又一直偷偷看着许鹿竹的反应,见她无任何异样,便放心了。
正在点药单的许爷爷并未被那边的动静所影响,这几个孩子整天打打闹闹的,自己都习惯了。
不一会儿,许鹿竹便起身向许爷爷走去。“爷爷。”
“行了,我还不了解你,要说什么话,我一猜准猜到。”
“那你们,什么想法?”上次因为自己的脾气,她害怕爷爷是被迫的同意自己,所以她还是要再询问一次。
“随你去了,你大了,翅膀硬了,我们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心思,我要是把你锁在屋内,京墨不也一样带着你出去。”
“爷爷。”温柔的话语又带着些撒娇。
许爷爷再次打断,“行了,你也是个小大人了,你要做的事情呢?我们是想拦也拦不住。”
“爷爷,我知道了。我就知道你们会理解的。”
“但只有一点,我和你奶奶一致认为的。那就是。”
“保护好自己。”两人异口同声。
许老拿着笔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是我们许家唯一的后人了。”
这件案件过后,难得的平静了,众人又过上了轻松自在的日子。
正恰逢中秋节,按照老规矩,今年轮到在许鹿竹家弄烧烤吃。
不过今日不是他们烤,而是专门邀请了在这方面的高手,烤给他们吃。
“刘叔,辛苦你了啊!”京墨嬉皮笑脸站在一旁,双手环胸,一点要帮助的趋势都没有。
“放心,你刘叔有数,今晚管够。”他两手都上阵忙活,若不是他们嫌弃,双脚也该齐齐上阵的,反正他们银子已经给够。
“怎么感觉你今晚烤的肉闻起来特香,跟往日有很大的不同。”刘叔整个人也是完全不一样的状态,“难道平日里买烤串赚的银子还没有今晚的多?”
“的确如此,给的钱越多,就干得越卖力,京墨,今儿刘叔告诉你,只有银子才是永恒的利益,尤其是像你刘叔这样孤身一人的,啥都不好使,只有银子,而且银子也不会背叛我。”
“不是,所以这就是你扣的原因。”京墨轻笑出声。
“去你的。”那胡椒粉朝自己方向撒了一些过来,被他早有准备的躲过去了。
“刘叔,问你件事,你去过京城嘛?”
“什么?去京城?你要给我银子去京城玩呀?听说可繁华了。”
“想什么呢?刘叔,我是问你去过嘛?”
“唉!”他瞥了一眼京墨,又唉叹了一声,“从小就在这里长大,都一辈子了,也没有看过京城的雪。”
“混小子,拿去。”刘叔面带笑容,嘴里怒骂一句,将手中的烤串递给了他。
京墨勾唇一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双手接过那些烤串,转身走至了许鹿竹身后,十几串烤串全被他拿在右手,递到许鹿竹面前时,如一束花,还带着香味。
“你吃了嘛?”她接过去,又递还几串给他。
“刘叔那里还有。”说着,还贴心的将她额前的碎发给撇向两旁,双肩披散的头发也一并撩至肩背,以免油渍沾到。
烤串一一分发给其他人,淡定接过,对于这小场面已然是见怪不怪了。
一直将所有烤串烤好,众人围着一张大木桌,木桌下燃着碳炉,夜色挂着一轮圆月。
桌面上摆放着点心月饼,各式各样的烤串,还有许爷爷珍藏已久的自酿美酒。
“京墨,你啥时候向我们家鹿竹提亲。”州爷爷一席话让众人视线都落到了许鹿竹和京墨两人身上。
“攒彩礼呢,差不多了,要娶许姑娘,三媒六聘,三书六礼,一切都要准备妥当,但前提我也需要她的同意。”他说得极为真诚,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一点往日的玩笑意味都没有。
许鹿竹搭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的捏紧了,嘴角始终微微上扬。
他将一块点心递过来,许鹿竹思绪拉回,掌心隐隐约约露出指甲印。
“混小子,你说的这些,咱们这小地方可赚不了那么多,你看我,孤身一辈子了,不还是一些银子都没有攒下来。你去京城吧,这还能搏一搏。”
羽涅抬眼,视线落到了京墨身上,饶有兴趣的等着他开口。
“你要去京城?”许老开口,语气颇有严肃。
京墨啧叹一声,拍了拍大腿,“我没说去啊!刘叔,你可害死我。”
“你若是去京城,你就自个去,咱们许家在京城没有根基,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可不能跟着你去京城受苦。”
“唉,爷爷,我没说去呀?”
“行了,我累了,吃饱了,也赏月亮够够的了,我要去休息了。”他说着,人已经走进了屋内。
“我去看看你爷爷这又是发哪门子疯,你们年轻一辈自个玩。”许奶奶也走了。
空气瞬时安静下来,如凝固般,许鹿竹忽而启唇,“州爷爷,我爷爷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不知道,估计如你奶奶所说,疯病犯了。”
州南栀微微蹙眉,无可奈何的唤了一声爷爷,示意他说话正经一些。
州爷爷佯装咳嗽了两声,清好了嗓子,再次开口,“你爷爷是老了,如今就你一个孙女,你又是许家唯一后人,自然是舍不得你离开。”
“我知道的。”
刘叔见她有些失落,又转了个话题,他那手肘碰了碰州爷爷的肩膀,“你操心人鹿竹,你怎么就不想想你家孙女,那陈公子去了京城,南栀总得再寻良人了吧?”
州老鼻腔哼了一声,“她,我管不住,之前放弃了那么好一桩姻缘,唉!”他说这话始终看向对面一直在吃烤串的州南栀,旁边的羽涅还帮着递。
“这不是有现成的嘛?”刘叔眼神示意着羽涅。
州南栀冷冷开口,“爷爷,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好好享受生活,不用操心我们的。”
“行,我不管了,你爱咋地就咋地。”
州南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叹气了一声。“又气走了一个。”
许鹿竹不记得今晚听到了多少个哀叹声,她脑海中如一股麻绳,拧成一团,无论如何都解不开。越想越乱,绳子不知打了多少个结。
中秋聚会之夜以京墨和羽涅两人收拾好院子结束。
京墨脸色一直沉重,将碳炉给完全熄灭,这才开口,“羽涅,你是最要去京城的吧。”
“为何那么询问?”
他转过头,微眯起双眼,“你何必明知故问?”
他顿了顿,“正因为我不属于这?”
他语气放缓和,“如果有可能,这天下以后都属于你。”
他说得如此露骨,但他看不到羽涅面具之下的神情。“从你来的开始,我就一直在关注你,我那时也说过,一定要将你的身份给查清楚,我刚才说的话,就是答案。”
羽涅沉默,等着他继续开口。
“你最近一直在寻找东西,但我不知你在找什么?我只能警告你一句,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许鹿竹,州南栀,你休想扯进去。”
“那你呢?”
羽涅将面具缓缓摘下,既然猜到了七八分,这就需要拿自己来换一个帮他隐藏的忙。
京墨看着他脸上左眼下的胎记。
传闻靖王左眼下有一暗红胎记,但也只是传闻,很多见过了靖王的人都说这是谣言,但具体情况,桃幽县的人都不会得知的。
县里面很多人不知道,但许爷爷若是看见了,不可能不知道。
羽涅重新将面具戴上,“我本想着哪些胭脂盖盖,但一个大男子整天擦拭脂肪的,麻烦,还是面具方便些。
“你知道多少?”
“许家,州家,十二年前。”
他言简意赅,但字字是重点,一字一句敲击着京墨的心房,如巨石落入深渊,不复万劫。
“你想如何?”
“我知道你身份不一般,但我竟也查不到你身份,你难道不想让当年那件事真相大白嘛?”
“你相信我们?”
“我相信。”
这三个字的重量不言而喻,京墨很久未听过了。
“我需要你的帮助,毕竟你是可遇不可求,我也答应你,不让他们俩掺和进来。”
京墨握紧了手:眼底深邃,语气冷漠透着冷厉,“希望你说到做到,许家,州家,都只剩一个后代了。”
羽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此时若是开口,必定会起纷争。
夜色朦胧,今夜的乌云始终被月光遮挡,一轮圆月高高挂起,丝毫无隐退之意。
京墨朝着他行了个礼,“拜见靖王殿下。”
“我们是朋友。”
京墨眯眼,“但愿如此。”
羽涅手中折扇张开又合上,他虽说朝自己行了个礼,可话语中却是截然不同于行动所表达的意思。
他努了努嘴,读书人都爱那么扭扭捏捏,跟陈缘一样,老爱做开扇子合扇子这些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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