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明殿。
长乐郡主踏过门槛,随之靖王殿下跟在后面,殿内金碧辉煌,主位上坐着头戴凤冠,大红色祥瑞锦绣凤袍随着皇后娘娘的起身拖在地上,款款向前,桌上已然盛放好了各式美味佳肴。
两人正想请安行礼,被皇后娘娘制止。
“不必拘礼,只是一场家宴罢了。”她一双微上扬的丹凤眼中透出的凌厉在看见沈元臻的一瞬间化为慈爱,拉住沈元臻的手,“臻臻,这都是你爱吃的饭菜,靖王殿下回来了,你来我这的日子又少了许多。”
私下里,皇后待她便如亲生女儿一般,沈元臻也尽可以在她面前撒娇,头上的步摇随着沈元臻的笑意轻轻晃动,她微微转过头看了一眼赵景泽,这才回道,“姑母,我记着我前些日子才来的,还与您一同比试写词来着,您这就忘记了,元臻当真是冤枉呀!”
她伸手捏了捏沈元臻的脸蛋,“哦,那我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总该理解我的思念之情吧!”
两人肆无忌惮的甜言蜜语,靖王殿下始终站于一旁,这场对话,没有提到他,如姐妹之间的细聊,他也插不上话。
直至过了许久,皇后娘娘才堪堪望向靖王,却是一脸严肃之意,启唇时淡然一笑,“既然人已经到齐,便坐下吃饭吧!”
沈元臻看着桌面上的饭菜,实际上皇后娘娘准备的,不都是自己的喜欢吃的,但母子俩之间总是有一种无形的隔阂,至于这层隔阂,她待在这许久,也破不了。
“人没有到齐,怎好动筷子呢?”话语从门外传来,威严庄周,如古老的态钟,一字一句待有无形的力量,敲打着人心,让人不敢直视,只能低下头,听着。
明黄色鞋子迈进门槛,屋内已跪倒一片。
一场本应该普普通通的晚宴,在某种无形的镇压下,变得不普通。
行礼过后,旁边贴身太监服饰他坐下,其余三人才跟着坐下。
“皇后,不是说是一场家宴。”他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道,“这会子如此拘谨,倒显得我不该来。”
贴身太监王公公将一屋子下人带走,留下座位上的四人。
沈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好了,如今这是家宴了,在景泽和元臻面前,你也不用跟着我摆谱了吧!”
皇上沉声嗯了一下,“都听皇后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皇上,如今景泽也回来了,两个孩子的婚事也确实该举办了。”皇后眉眼带笑,始终保持端庄的姿态坐在一旁,话毕,起身给皇上盛了一碗汤。
皇上赵凌看着眼前两人,越看也越觉得般配,如同看到了当年的两人,“这事我也与沈国公商量了,下月初,就给两人办婚礼。”
“下月初,时间未免也有些紧迫,钦天监可选好日子了?”
“只是初定,元臻,可高兴。”
被皇上一问,沈元臻下意识害羞的点头,随后又颇有礼仪的抬头,话未出口,旁边一言不发的赵景泽先回了,“父亲,儿臣很高兴。”
“高兴?你这冷漠没有情绪的语气听不出高兴。”赵凌的询问自待威严,让沈元臻心里面咯噔了一下。
见状不妙,皇后出来打圆场,“她和景泽本就是青梅竹马,如今在一起,也不失为一桩金玉良缘,他这是太过于高兴,反而惊讶得愣住了。”
马车在街上行驶。
沈元臻端坐在旁,头发上的首饰流苏小幅度摆动,赵景泽闭上眼睛休息,缓缓的,靠在她肩头,浅浅的呼吸声传入沈元臻耳内。
这微弱安静的呼吸声,她很熟悉,从小便是听到大。
“元臻,元臻,”窸窸窣窣的呢喃声从他嘴里传来,“你变了。”
后面一句话让保持着端庄微笑的沈元臻瞬时间垮了。
嘴角扯出笑容,却很勉强,勉强到她都快要装不下去。
入夜,许鹿竹一如既往去找沈元臻,却是吃了个闭门羹。
“夜萝,麻烦帮我把这份点心交给你家郡主。”
“好的,许姑娘。”
屋内,萝夜将敲门,里面传来了声音,“怎么了?”
“姑娘,是许姑娘送了点心给你?”
门推开,她将点心拿了进来,便又关上门。
灯光下,沈元臻将这信封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将此拿到蜡烛上方,火势燃起,一瞬间,便化为了灰烬。
万茶堂。
京城最有名的茶馆之一,一整栋楼伫立在繁荣的街道中心。
许鹿竹和州南栀站在气派的茶馆前,才意识到这与他们想象中的茶馆完全不一样,金碧辉煌,这不只是一家茶馆,她包括了住店,吃饭等各种服务,但品茶才是主打的店家特色,而文化交流买卖信息才是主要。
入了大门,内里摆放着一张极大的屏风,屏风前是挂着律朝各地的茶叶排名,上了排行榜的茶叶,会成为王权贵族间流行的一种品茶文化,价格提升,也间接给当地的经济带来发展。
排行榜每半年换一次,茶叶的排行榜只有前一百名。
这价格的攀升,让两人脸上泛起窘迫,她们进来时便想到很贵了,但也没有想到那么贵。
也怪不得姜原想把自家的茶叶也给推销至万茶堂。
点了一壶茶,又点了一道点心,小厮离开之后,紧接着跟上来了一位美女,戴着面纱,穿的衣服风格是西疆那边的,露出纤细的腰身。
“姑娘,是买消息还是卖消息?”她提着一盘子,上面放了一块石子和一块树叶。
州南栀取走了树叶,美女行礼之后,便又递上了一张纸条。
许鹿竹很快在上面写了一行字,不一会儿,一个络腮胡大叔来到两人身边,说着一口流利的律朝话。
这是两位很年轻的女孩,早已经气定神闲的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品着茶香。
“竟然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中原人果然了不起。”朝后面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
随后又拿出了工具,在两人面前玩起了控制蛊虫的游戏。
这种蛊虫不伤人,就如同蚂蚁般,但与之不同的是,西疆人能操控着这些蛊虫玩游戏,爬来爬去摆出一个接着一个字,就如同在与人聊天。
不一会儿,他们便摆出了几个字,字的意思大致是在跟着两人打招呼。
“这便是你们西疆操纵蛊虫的工具吗?”
“这是我们西疆最基础的操纵蛊虫工具,几乎人人都会。”
但更高级的操纵蛊虫手法,包括一些能伤害到人的手法,却不是人人都能学,这是需要天赋的,没有天赋的人去学,稍不注意,便会被反噬,而死在蛊虫手中。
至于你有没有这天赋,是在十岁时,一场与蛊母的对决而知晓。
显然,这人只是个初级操蛊师。
西疆操蛊师分为初级,中级,高级操蛊师,而高级操蛊师的操蛊技术却又分为木火土金水五类,高级操蛊师对于中级,初级操蛊师是神一般的存在,而在高级操蛊师中,分为以上五类,而这五类,可谓是相克又相生。
两人听着一愣一愣,但能确定给欧阳尚书下毒的便是高级操蛊师中的水系蛊师,蛇噬蛊,蛇乃黑色,黑色属水。
他道,成为高级操蛊师是记录在西疆一个专门管理蛊毒的组织名单上的,但如今成为高级操蛊师的并不超过五十人。
州南栀喝了一口茶,将一块碎银子放在桌面上,“那若是其他国家的人成为了高级操蛊师也需要记录吗?”
谈此,那男人的脸上是骄傲至极,收银子的动作很快,丝毫没有一分嫌弃银子少的神情,“是的,因为操纵蛊虫需要一件特殊的工具,而这个工具,只有组织才有。”
许鹿竹面带微笑,温和道出来意,“能帮我我们查一个人吗?我们想出高价购买这个消息,我们想确认一个人是不是高级操蛊师。”
他面露难色,“抱歉,西疆子民没有这个权利,高级操蛊师的名单是受到保护的。”
聊了很久,许鹿竹也将自己的中医文化给道出,明显勾起了男人的兴趣。
男人将蛊虫引进了指尖,那只蛊虫在他手掌心里玩着捉迷藏,却迟迟垮不过那道手腕,往上走去,这便是中级操蛊师的能力,不会操纵蛊虫杀人,却能让其在体内某一个范围而活动。
许鹿竹抿唇,不知何时手指间捻了一根银针,几乎是一瞬间,轻轻扎在了他手上的几个穴位上,不一会儿,那蛊虫便不动了,许鹿竹又拿着银针重重在食指上轻轻一划,蛊虫顺着鲜血流了出来。
男子的好奇盖过了瞬间的疼痛,“姑娘,你们律朝的针灸真是博大精深。”男人嘴巴张开,足以塞得上一个鸡蛋,眼神难以掩盖的惊讶。
实际上,许鹿竹也并未接触过,她只是观察着蛊虫的走向,索性拿着银针锁住穴道,阻止气息的运行,让蛊虫在顺着鲜血流下。
待到男子离开,两人已然在位置上坐了两个小时,身上银子不够,在考虑着如何逃单。
可是在京城,若是逃单,又怕惹出什么麻烦,如今,只能等着,等着某一位能注意到两人消失,又经过一番查找,能发现此地,顺此救下两人。
一直到夜萝过来帮两人付了钱,才得以忍着臀部的麻木,离开这吃人钱财的万茶堂。
出了万茶堂十米外,许鹿竹被夜萝带回府上,州南栀还未走出五里。
对面轿子似是停了很久,特有的敏锐让她深感不对劲。
轿子旁边站定的丫鬟走了过来,“州姑娘,我们家姑娘想请您喝茶。”
州南栀一怔,不由自主的拧起了眉头,
她并未认识京城里哪位姑娘。
更不会关系好到被人邀请喝茶。
要有一丝丝熟悉的就是刘意欢,她倒是不会这样子约见自己喝茶。
州南栀本能出口拒绝,“不必了,望姑娘见谅。”
那丫鬟似是知道她会拒绝,“州姑娘,我家姑娘是诚心诚意邀请的。”
州南栀轻轻咬了咬嘴唇,转头看向那边的轿子。
轿前帘子被被玉手轻轻拨起,一女子娇俏面容露出。
州南栀见过的世家女子不少,如此这般端庄大气,面容大气不失聪慧是她第一次见到的。
一颦一笑是说不出的高贵大气,自带一股舒适的灵气。
她缓缓下了轿子,向她走过来,薄薄一层的面纱下若隐若现那张慧智兰心的脸庞。
“州姑娘,你好。”她微微行了个礼,“我姓沈,你可以叫我元臻。”
“长乐郡主。”州南栀淡淡的回应,在要行礼时被她先一步扶起。
从万茶堂出来,便去到了另一个酒楼,唯一不变的是,酒楼金碧辉煌。
“这场宴席,主要是感谢州姑娘对羽涅的照顾。”
州南栀的心有一丝丝的波澜,愣了几秒,眉梢轻挑,“长乐郡主有什么想问的。”
她始终保持着面色和善,“州姑娘刚刚从万茶堂出来,现如今也是到了午膳时间。”
顺着她话里的意思,州南栀是逃不过这顿饭了。而这钱也是她付的,自然也知道她们也应该没有吃饱。
二楼雅间,两人依旧是坐在靠窗的位置。
沈元臻浅浅的微笑,话语自带春风温情,音色如波调,可抚平人心,“州姑娘,你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来宣誓什么主权的,我知道这段时间羽涅承蒙你的照顾,特此感谢。”
“长乐郡主不必如此,靖王殿下也帮了我们不少忙,许多案子也是他帮查的。”
“州姑娘,在大理寺还习惯吧?之前听刘姑娘说过,被人忽略是常事。”
“还行,一切都可以。”
“女子为政为官确实少见,过程中不易也是事实,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还请开口,元臻愿尽绵薄之力。”
“多谢长乐郡主。”州南栀只是喝了一口茶,便提着剑离去了。
“姑娘,这州姑娘看起来不好相处。”
沈元臻摇头,“我倒觉得挺有趣的。”她在州南栀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姑娘,你是在担心这一点吗?如今圣旨也快下了,婚礼也要准备起来了。”
沈元臻看着对面空了的茶杯,面色有些僵硬。
书房,赵景泽在看着书,窗外传来动静。
一记拳头朝着他脸上呼去,血迹瞬时从嘴角流下,京墨扯着他的衣裳,“当初不是说好了,不把他们两掺和进来嘛?”
“我还以为你不来找我,是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了。”
不是不找,是他忙,每日来靖王府,他都是极力忍耐着要打他的冲动。
只是不想浪费这时间,在他身上,若不是今晚,稚岚救下了许鹿竹,他不敢想,看到的便是她的尸体。
他带着许鹿竹来京,竟没有保护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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