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枫叶落在淮水上,顺寒流南下,漾起的微波因薄冰阻隔,困在四四方方的围城之中。
草木凋零,寸草不生,这个冬天来得晚,却比前两个冬天更冷。
郑妤反反复复病了许久,趁这日天气稍微暖和,解霜扶她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她们二人如今住在郡府后院深处,前方是郡守及属官住处,再往前便是郡府前堂。
一墙之隔,百步之遥,他们已有三个月不曾见过。温昀每日上衙、下衙之时,都会到院外站上一刻,郑妤从未准他进过门。
郑妤走出房门,温昀收到消息赶过来,站在院门外呼喊,渴盼能与她见上一面。
“过几日便是除夕,他许是来劝您回家的。”解霜瓮声瓮气。郑妤抬起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恹恹道:“让他走吧,我不会跟他回去的。”
解霜出去传了讯,温昀并没按郑妤所想那样离开,反而不顾解霜阻拦跨过门槛进院。
见解霜拦不住,郑妤摆摆手让她退下,放任温昀走近。
地上积雪因暖阳斜照化了不少,湿漉漉的。他的衣摆沾上雪水,颜色比其它地方深一点,巧妙绘出墨竹状,浑然天成。再细看一眼,好几处地方开了线,像她当年在芳茗楼初见他时一样。
看似没变过,其实早已时过境迁。白面书生一身布衣,青天老爷官袍加身。犹记他说过,无论她想做什么事,他都会支持。可她只想留下一只猫而已,他就站到她对立面去了。
“阿妤。”温昀轻声唤她,嗓音不复从前清润低醇,沧桑不少。那一声“阿妤”,亦不似往昔那般含情脉脉,更多的是麻木无奈。
他单膝跪下,双手搭在她腿上,把毛毯拉高盖住小腹,手背顺她的手臂内侧滑下,落至掌心。郑妤往后缩了缩手,避开他故意为之的亲昵举动。
温昀失落收回手,虚扶她膝盖上,没话找话:“朝廷已准许胥河连通漯河一事,年后动工。”
“听刺史大人说,此事工部本是不同意的,是燕王力排众议促成此事。”温昀也不管郑妤回不回应,就自顾自讲时事,“朝廷新派来的征东将军,是齐公子的舅舅,你若想去拜访,我陪你一起去广陵看看。广陵是岳母的埋骨之处,我们一起去给她老人家上柱香。”
“或者你想去兖州别的地方,趁年后清闲,我都陪你去。阿妤,你说句话,别不理我。”
见她还是不理人,温昀不再避重就轻,主动提起症结所在。
“那只猫不是阿娘扔井里的,她只是想把猫送走,没有……”
“我累了。”郑妤不想继续听他说下去,出声打断。
温昀倏然站起来,打了个趔趄,殷勤凑过来,一手扶住她手臂,一手绕过后背扶住胳膊。
郑妤不冷不热觑他一眼,他勾起嘴角笑道:“我送你回屋。”
胳膊上的压感令她感到不适,郑妤侧目瞥一眼那只手,无情拿开,同时甩开另一边前行。
猫是被活生生淹死的,阖府上下除了曹氏,谁会想对那只猫赶尽杀绝?她把猫锁在房内,门窗都关死了,难不成一只伤了腿的猫能自己跑出去?
身后那人紧跟上来,拉住她袖角不放,一再为曹氏开脱。
“你到现在还以为,我是为那只猫同你置气?”她奋力甩开衣袖,被反冲力推后好几步,“我在意的只是一只猫吗?我跟你说的话,你有几句放在心上?你跟我说的话,又有几句出于真心?温大人,你自己好好想想。”
郑妤说完大步往前走,发现温昀还跟着她,当即回头指着他脚尖,冷脸道:“别再跟着我!”
淡忘痛苦的办法,便是让自己忙起来,忙到没时间痛苦。郑妤身体力行,大年初一便开始奔忙。
为多快好省连通胥河与漯河,她对着地图规划出好几条路线,待比对实际后择优落实。
通渠毕竟是朝廷差事,她只管出谋划策交给相应管事,并没有亲自盯梢的资格。是以,她有足够多的时间,重新捡起因病搁置的望江楼工程。
新楼图纸她已画好,找郡内最有经验的修筑师傅看过,确定方案可行。万事俱备,只需取得官府的准修文书,她便可以动土。
事情就卡在这一步,文书需要盖三个印,一是望江楼所在的沃县县令印,二是郡内建造署署长印,这两个印她都搞定了。最后这个印,是郡守印……
解霜把文书原封不动送回来告状:“他看都没看就撵我走,非要小姐您亲自去找他。”
郑妤接过文书去前堂,路上还满腔孤勇,等真站在门外准备敲门时,手背却怎么都贴不到门框上。
温昀等在门后,手心捏一把汗。他屏息凝神,定定望着门上影子。
影子调转方向,温昀急忙赶去开门喊她。郑妤停下脚步回头,晃了晃文书道:“温大人,我来……”
“可以。”温昀听都没听完,便脱口而出,“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真心的。”
谁在意他是不是真心的?她只想把这个印盖上好动工,又不是给他求和的机会。
“既如此,烦请温大人盖个章。”
“我不记得放哪里了……阿妤进来帮我找一找可好?”温昀勾起她的小指,笑意彰然。
人想在这世上走得顺,一不能得罪钱老爷,二不能得罪官老爷。郑妤明知踏进这扇门意味着什么,终究还是迈出这一步。
两人在屋里翻找许久都没发现官印影子,温昀的目光时不时往她身上瞟,她几次察觉都未道破。
她知道,官印就藏在温昀身上,可她不能直接上手搜身。
鼓声大作,门外有人击鼓鸣冤,温昀着急赶去处理,主动掏出官印递给她。她盖完章后双手归还,温昀边收官印边跟她约时间。
郑妤达成目的,想着蒙混过去,于是保持沉默。温昀赖着不肯走,颇有她不松口,他绝不离开的意思。
两厢僵持,郑妤怕他耽误正事,松口让他下衙后到后院来。
退一步,就会退第二步。后来,郑妤默许温昀到后院看她,再后来,郑妤又默许温昀留宿后院。
起初她心里还别扭着,可奈不住温昀软磨硬泡,渐渐丢盔弃甲,最后溃不成军。
跟他回家这一点,郑妤始终不愿意妥协。温昀惧怕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再出现裂痕,逐渐减少提起回家一事,用更多时间留在郡府后院陪她。
后院越来越像他们的小家,他们每天一起出门,温昀就近到前堂处理公务,郑妤在外督促新楼施工。
眼看她通江河,眼看她起高楼,眼看她惠万民,她飞得越来越高,往事于她而言,似成过眼云烟。
这些年,宣京那位偶尔会听幕僚说起丹阳郡守那位贤内助,面上无动于衷,实则五味杂陈;丹阳这位经常听到百姓议论燕王治国有方,只一笑而过,当作名人轶事。
昭武八年春,高楼拔地起。从挖起第一抷土开始大肆宣扬“江南第一楼”,到放下最后一块砖竣工,各州各郡都无数双眼睛,等着一睹望楼真面目。
此楼向北悬挑于淮水之上,与宣京的燕归楼,远隔山水遥望。南正对桃花渡口,游人到丹阳时,下船便可见此楼尖顶。东面巍巍青山绵延起伏,西临丹阳湖一望无际。登此楼顶,可俯瞰丹阳全景,见众生百态。
郑妤给这楼起名为望楼,其实没什么寓意,不过就是去掉原名中的“江”字,望见山川湖海、盛世清平等更多事物。
然而,总有些多愁善感的文豪,过度解读。
一说,望,拆作“亡”和“月”,对月思亡人。一说,望,谐音“忘”,正是缘于淡忘,故而回望。说法五花八门,郑妤不作解释,任由各才子佳人为此争论不休。
有人争执才有人关注,越多人为此吵吵嚷嚷嬉笑怒骂,望楼的名望才会越来越高。
放长线钓大鱼,当望楼盛名响彻宣朝各地时,郑妤扯线收网。她让温昀拟出一份请帖,亲自上梅山请当代书圣赐墨宝,备下三十份请帖分别派给各江南名士,诚邀他们登楼宴饮。
“为何只邀请江南布衣名士?”温昀看完首批宾客名单,面露疑惑发问,“益州的文先生云游到此,前几日向我求过请帖,还有定王殿下也派人来问过消息。他们皆是宣朝赫赫有名的人物,请他们登楼著文,不比请名单上这些更能声名大噪?”
“这你就不懂了。”郑妤抽出名单交给解霜,“望楼的定位是江南第一楼,自然要让江南人士先品评是否当得起这名号,我们自己人都不认可,谈何让外来人认可?至于为何都是无官无爵的平民……”
“综观各地名楼,它们享誉各州无非通过三种方式。一,帝王将相,金口玉言;二,才子佳人,风花雪月;三,平头百姓,口口相传。”郑妤接连竖起手指,“定王只是富贵闲王,严格来说不属于第一类人,而属于第二类人。他若能在楼上创造出,诸如一见美人误终身的故事,那反响绝对不必寻常。但定王不近女色,所以请他没用。”
“所以,我请的是普通的才子佳人。他们若能闹出点风月佳话,写出点诗词歌赋,引来文人雅士最好。若不能,退而求其次,借他们的名声在民间宣传,我们可以改走第三条路。”
计划天衣无缝,然她所谓的富贵闲王,却远比她所想的有权有势。
登楼开宴那日,定王殿下不知从哪座天梯登上来,施施然站在她面前,折扇半遮面,戏谑道:“听说温夫人,想让本王在此经历一见美人误终身的风流韵事?”
望楼风大,招来的不止有定王,还有那个谁。
菜咕第一次入V,圆润地卡错章节了(心已亖,已亖,已亖)
下一本古言《夫人知错否》(错位重生),文案如下:
☆口蜜腹剑钓系美人×亦正亦邪疯批丞相
南齐杀手桑禾接到刺杀北魏丞相的密令,只身潜入北魏。卫诗易买下一名天生媚骨的卖花女,意图将她养成顶尖细作。
桑禾若有所思,杀手转行当细作……应该不难吧?
怎奈日久总生情,桑禾假借请教蓄意撩拨,卫诗易隐忍克制欲迎还拒。
后来,桑禾身份暴露,束手就擒:“告发我或除掉我,随你。”
卫诗易认命般闭上眼:“不,我要娶你。”
新婚夜,步摇穿喉,卫诗易冷笑道:“细作最忌讳的,就是对目标动情。”
“为人师者,亦如是。”
长眠醒来,又是那个雨夜,卫诗易买下梨花,她再次进入相府。
这一次,她必将卫贼碎尸万段!
——
爱上自己培养的细作,卫诗易羞愤难当。眼见桑禾跟死对头卿卿我我,他紧急撤回一名细作。
后来发现细作是敌国杀手,卫诗易悲痛欲绝。在揭发桑禾跟杀了桑禾之间,卫诗易选择娶了她。
她要金山银山,他给;她在茶里下毒,他喝。卫诗易在等,等桑禾说出苦衷。
岂料等来的是桑禾为博情郎一笑,亲手杀了他。
重来一世,他定让桑禾生不如死!
——
卫诗易:“只要夫人认错,你想救的我帮你救,你想杀的我帮你杀。夫人,知错否?”
桑禾(若有所思皱眉)(双手交叉环保胸前)(缓缓抬头)(怀疑听错了掏掏耳朵)(垂眸重播一遍)(摸摸额头没发烧)(睁大眼睛凑近卫诗易看)(压低声音):“太尉和御史大夫搞一起了。”
【作者有废话说】
1错位重生,第一世女刀男,第二世男刀女,今生只记得被刀那一世。
1都不是善茬,把对方往死里搞那种。
2前期互刀,男主收刀先舔,HE。
感谢仙女们移步专栏~比心.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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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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