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献马谋出路

“我知道姑娘心善,也晓得姑娘家有些本事。”于何柳苦着脸情绪激动道,“不瞒姑娘,我手中有能要我全家性命的东西。”

“姑娘若肯帮忙,我来世愿结草衔环报姑娘恩德。若是姑娘不愿,我今晚就差我家男人把马带回,为姑娘套车,送姑娘离开。免得出了差错,平白给姑娘惹来麻烦。”

乱世之中,生民维艰,些许差池便可酿成大祸。崔持素深知此中艰难,因此纵未能偿愿,亦愿解人困厄。是以崔持素当即应道:“您有难处尽管说,若是持素力所能及之事,持素必不推辞。”

闻言,于何柳将慌乱尽数敛去,她声音平稳道:“崔姑娘,私藏数量非几匹而是百十匹。”

这样的秘密,就这样从一个最初显得木讷的女子口中平静地说了出来。崔持素先是一惊,再是心头狂喜。她正为如何只凭一个“马司掌控者”的消息就顺利成为东祈的谋士而担心,就有这样一件事送上门来!若能将这一百多匹战马献给深陷战事的东祈,她成为谋士的把握必然大增。虽然此事是真是假还尚未可知,但这事让崔持素看到了于何柳隐藏在平静话语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早该想到的,若是寻常妇人,哪里敢在私藏马匹等同死罪的乱世下,将她带回家进行私下交易,纵是爱子心切,死罪前亦会有畏缩之心。

然心中虽已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崔持素道:“既然于娘子肯跟我说这个秘密,必然是十分信任我。敢问于娘子,马是从何而来?”

“此马原属于集市贩马时所结识的塞外养马人。平日里我们总是互相通信,他常会告诉我们他现在带着马群到了哪里。只是这次来信后,再得到他的消息就是塞外驿站传来的他的死讯。因此,那百十匹马的下落现下只有我们夫妇知晓。”

说到这儿,于何柳话里又带上了苦涩:“拿着那封信,我夫妻二人终日惶惶不安。交不交给马司,都会被怀疑是我们私藏,到时我家定无家宅安宁之日。我们也不是不想献给其他人,实在是我们困在启京,连信都送不出去。”

“那么于娘子是想我做什么呢?”崔持素追问道。

“我想把这马献出去。一求全家逃离启京,二求以此功劳,给我家换得一官半职,于乱世中求存。”于何柳恳切道,““我知道姑娘家能耐大,所以恳请姑娘代为引荐。”

崔持素指尖轻扣桌面,目光锐利:“于娘子想把这些马献给谁呢?”

“北州。”于何柳回答得干脆,“我想回家去。”

崔持素了然。乱世离人,落叶归根乃人之常情。然北州马匹充盈,此马群又远在千里之外,彼等若取,必劳师动众,耗资甚巨。因此,北州必不愿接收。

可若献于东祈则不同……然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思定,崔持素坦言道:“娘子信任我,我自然是愿意为娘子引荐的。不瞒娘子,家父曾任北州官职,虽天下分崩后辞归启京,但旧识仍尚存一二。

可北州目前并不缺马。即便缺马,这马远在千里之外,北州若想安全运抵这百十匹马,必然要派遣重兵押运,但押运所费银钱、兵力之耗,远超马匹价值。因此北州必定不愿接收,即便勉强收下,所酬也不过金银之物,恐难遂娘子求官安家之愿。

但若是娘子执意献予北州,持素也会竭力引荐。”

于何柳听罢,心悬半空,一时踌躇难决,她六神无主地问道:“那姑娘觉得,我这马应当献到哪里呢?”

见于何柳诚心求问,崔持素坦然相告道:“东祈亦或西州,二州正陷于战事,此间正值缺马之时。”

“姑娘觉得这两个地方哪个更合适呢?”

“论路途远近,自然是选择……”话音未落,外间便响起兵器碰撞之声,崔持素立时噤声对着崔子柔摆了摆手。

崔子柔立时假意拎起木桶向外。一打开门,便看到点点火光成团涌来——如此阵仗,非官府莫属!观察片刻后她急返屋内:“小姐,似是今日来的那群官兵。”

于何柳霎时面如土色,紧攥崔持素之手,惶急道:“崔姑娘!这可如何是好!莫不是……马群之事败露了?”

王滔亦在旁以哀求目光望向崔持素。

看他们夫妻俩这种惊慌失措的样子,百匹马群之事断然不假。

若以这种状态面对官兵,定然瞒不过那群官兵,崔持素当即有了决断,她先是对崔子柔说:“子柔,把我们的文书找出来。”

再是对着于何柳,王滔夫妻俩安抚道:“于娘子、王大哥你们放心,他们绝非是为了马群之事而来。

若为马群之事,他们合该带一队人来而非七八人。此时定是为我借宿之事而来,二位只作寻常应对即可。

王大哥不如于娘子反应机敏,不若王大哥留在屋内,我陪于娘子同去。”

言及此,崔持素猛然醒悟:官兵当时轻易离去,并非轻信,而是故意让我们松懈下来,然后再杀回马枪!念及此,她顿时冷汗涔涔。她想的终究还是太简单了,若今夜她们当真仓皇离去,官兵为求稳妥,必行“宁枉勿纵”之举,届时于何柳一家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多时,砰砰砰的敲门声和喊叫声同时响起。

于何柳强撑起身,却因惊惧腿软,打了一个趔趄。崔持素眼疾手快,跨步扶住,直视其目,肃然道:“于娘子!你千万要撑住,挺过这一关,你一家定能脱离苦海。”

这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于何柳放松下来,她似乎已经看到他们一家人在小院子里,吃着饭食赏月,看到她的孩子们被请来的老师授课的情形。

她深吸一气,整理好衣服,随着崔持素一同出门去。

院门被打开。

领头人目光如电,先将崔持素上下审视一番,再是厉声质问道:“为何开门这样晚,做什么去了。”

于何柳强自镇定道:“大人,民妇吃饭时弄脏了手,怕污了大人的眼,先去洗漱了一番再来。”

官差闻言,不再追问。抬手指向崔持素问道:“哪里人士,来这儿做什么?”

“大人,我们是启京人士,这是我们的文书。”崔子柔带着文书快步从里屋出来。

官差查验无误后交还文书,又再问些闲话,约莫一盏茶将要离去之时,被崔持素喊住。

崔持素想知道更多关于马司事情,那么跟马司协同合作的这些官差就是最好的打探对象,于是她旁敲侧击地问道:“不知大人是否知道马司如今出了什么新条贯呢?”

“你问这个做什么?”领头人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哦,小女子感念于娘子留宿,便想着替她问问马匹回购的事。

“哼!”一官差似积怨已久,忍不住插话道,“马司早就改了条贯了,现如今凡马司售出之马,概不回购!除此还要严控马匹交易,禁绝私售!他们倒好,只管发令,跑断腿的是我们!卖马的那么多,还要我们一个个去查,稍微有点疏漏就要挨骂,实在是苦不堪言!”

领头者未加阻拦,显是深有同感。

“这条贯是什么时候改的呢?”崔持素抓住时机问道。

“六月前下达了命令,四月前我们开始执行。这不是坑了那些从马司买马的贩马者了吗?”官差愤愤不平道。

“多谢大人们的指点,政策一时一令,苦的还是我们这群人。”崔持素叹道,“今日之事麻烦大人了,若是大人你们不嫌弃,我便请大人你们喝酒赔罪。”

领头人闻言,面色稍霁:“这是公差,怨不得姑娘,若是人人都像姑娘一般配合,我们也不会劳累了。”

崔持素笑着应对,待他们远去,崔持素脸色立变。

六月前西州同东祈交恶,四月前双方兵戈初起。

世上哪有这般巧合,便是有,也多是人为算计。看来西州早已掌握马司,并且做好了利用马司控制马匹交易的打算。这步棋,想必从两州边界履生摩擦时西州就已经做了先手。

“崔姑娘,怎么了?”于何柳见崔持素脸色不对便忧心忡忡地问。

“无事,回去吧。”崔持素摇摇头,进屋后正色道,“于娘子,我本想与你说西州最为合适,因为西州正处在战事之中且西州距离塞外最近不过几百里。但现在看来,西州已然控制了马司。若你此时献马,他们必然会怀疑你有在他们势力下私藏马匹的能力。再看信上日期,已三月有余,交此信,他们或疑你在欺骗,为求稳妥,恐将先下杀手再去取马。因此东祈现下才是上选。”

看于何柳不知作何回答,崔持素又说道:“于娘子今夜不妨仔细考虑一下,明日再给我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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