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稠此刻整张脸都被带着血腥味道的布料给蒙住，血的味道从粗糙的布匹之中渗出来，流进了自己的鼻腔之中，在自己的肺部泛滥，有一股想要呕吐的窒息感在喉间涌起，可是他的喉咙被王思明的一只手给握住，只有一丝的气流能够通过，别说是呕吐了，就连呼吸都很困难，慕雪稠的眼前一阵一阵的黑，他感觉自己快死了，可是又死不了。

应千城在一旁，看不出二人的异样之处，他就觉得大夫的脚步格外虚浮，似乎有些走不动道。

大夫走不动道是自然的，他整个人几乎都要被王思明给掐死了，被盖在布匹之下的头，隐藏在布匹之下要就他掐死的手，这一切都让慕雪稠身体分为虚弱。呼吸不过来，喘不上气。

王思明的手劲还挺大的，慕雪稠心中想到：不愧是瑶光姐姐的儿子。

魔教月魔慕瑶光，一双芊芊巧手，却杀无数英雄豪杰，只可惜她红颜薄——

慕雪稠突然又想到了宋万声临终之前的那句遗言“还活着，她（他）还活着！”

宋万声口中的她（他）是谁？心中有此疑虑，慕雪稠却是有所希冀。

月魔慕瑶光真会因为跌落悬崖而死吗？虽说当年确实见到了满地的尸体碎块与白骨血衣，但那些尸体碎块真的是瑶光姐姐的吗？是不是，她可能有一段奇遇，被高人所救？慕雪稠心中想到。

他只敢有所期待，但他也不会百分百全然相信奇迹的——毕竟，奇迹遇到一次，便已经死而无憾了。

蒙住脸的布遮住了他全部的视线，他看不清王思明的脸，但他知晓，他这辈子注定会亏欠这个年轻的孩子。

亲生父亲为自己亲手所杀，亲生母亲因自己而下落不明，即便是王思明要杀他，慕雪稠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若是有一日，王思明身上的伤势痊愈，蛊虫不会再影响他的神智，他要杀要剐都无所谓。

王思明似乎是有愤怒要发泄，他的手在慕雪稠的脖子之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痕，几乎是拖拽着，将他托离了现场，尽管呼吸不上来，但慕雪稠也知道，王思明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他。

他只是疑惑，他只是悲伤，仅此而已。

就在慕雪稠几乎要掐死的时候，王思明的理智似乎回来了一些，他捏了捏慕雪稠的脖子，最后又松了手，给慕雪稠留出了喘息的空间。

“小明，之后若有机会，我自会与你解释的，但是现在还没有到时候。”慕雪稠说道，他的手握住了王思明的手，在视觉丧失的情况之下，触觉似乎更加灵敏了，慕雪稠拍了拍王思明暴起青筋的手，对他像哄孩子一样说道：“小明，放手。”

王思明没有说话，哼了一声，缓缓松开了手。

似乎也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存在着一些压抑的氛围气场，应千城回头看皱眉问道：“什么动静？”

大夫头埋在布料里面，应千城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他此刻的声音有些沙哑：“无事，刚刚宋万声差点要了我的命，我还没缓过神来，得快些回去，让小明给我包扎伤口。”

“你真的没事吗？大夫？”应千城问道。

“真的没事，快些走吧。”

三人这才回到了小休客栈之内。

小休客栈之内，已经是遍地的血腥了，看来又有一拨的人倒来。

“来了一批杀手，被我解决了。”应千城得意洋洋地说道：“后来也没有人再来了，听说宋府出了大事，没人指挥城内人员，我才赶到宋府接应你们。”

秋意浓坐在床沿边，她惊魂未定，看着王思明三人走近了屋内。

她的目光最先是落到了王思明的脸上，随后才将目光转移，看向了后面的两人，一人蒙着面，一人沾着血。

“你们没事吗？”秋意浓先问道应千城。

应千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自信地说道：“在下分毫未伤，只是这个大夫，可能在打斗之中上到了脸了，”他指了指外人眼中都叫苏望月的慕雪稠说道：“你看，只能简单包扎一下。”

秋意浓看着很明显不算包扎的苏望月，有些疑惑，但是她想江湖人之事，总是她一介女子所不懂的，也不用去管到底如何包扎了。

她最后才仔细端详着走进屋内的王思明——虽然此人确实一开始十分莽撞，像个十足十的傻瓜，但是这个傻瓜，确实十救了自己与妹妹的命。刀剑晃荡的光影似乎还在眼前闪烁，一把长剑刺穿了眼前的杀手，温柔的热血浇在了自己的脸上，除了恐惧之外，秋意浓竟在这种感觉之外萌生了一股莫名的兴奋。

江湖的厮杀，浓缩在了短短的片刻之间，回过神来的秋意浓拉着自己的妹妹躲进了角落之中，她只能仰着头，看着刀光剑影的厮杀——以及那个被自己称作色坯子的少年郎的背影。

王思明并搞不懂女孩子表情之中的含义，他一味地沉浸于了自己的情绪之中，没有看见秋意浓眼中闪过一丝情意，他只是拉住了慕雪稠对着秋意浓说道：“秋姑娘，房间能让给我一下吗？我需要给我师尊包扎一下。”

秋意浓深深地看了王思明一眼，点了点头说道：“自然可以，我们都退下吧。”

秋意知暂时起不了身子，由应千城背着出去了，

屋内只留下了王思明与慕雪稠二人。

王思明一把扯下盖在慕雪稠脸上的布，他捏着他的下巴，强硬地要求慕雪稠将他的脸对准自己。

二人无言，王思明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慕雪稠的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

这样的相似，已经不是用陌生人可以解释的了，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关系，或者说，是跟自己亲生父母的关系。

过了许久，王思明才问道：“你...究竟是谁？”

现在还不是揭露真相的时刻，慕雪稠别回头，不发一言。

王思明见到他这个反应，也是火大，他有些生气，直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是谁？”

慕雪稠捂住脸，笑了一声，他看着与慕瑶光相似的脸庞，神情有些恍惚，却也不敢说出真相，只能缓声说道八个字：“你的仇人，你的恩人。”

被打了一个巴掌，慕雪稠的脸肿了起来，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王思明，看着他的脸，又哭了出来。

他摸上慕雪稠的脸，轻抚着被他打肿的那一块地方，道歉着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王思明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自他有记忆开始，就被养在了王家村。王家村的那对“父母”，从来只会在外人面前喊自己“明明”，一进了家门，他的所谓“父母”就如傀儡一般，只会机械地喊他“少主。”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身份不简单，可是从来没有人告知他，他究竟是谁。

直到有一日强盗屠村，照顾他的两个老仆也被强盗杀死，他以为自己也要死去了，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了。

可就在他要死的时候，他整个人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感觉到有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滴在了他的后背，这样温暖的怀抱，是他人生前八年从未拥有过的。

亲缘之血才能救自己，他在意识模糊之时，就能感觉到，有人用着自己的血，不断地去喂养他、去唤醒他，直到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那陌生的面孔自称苏望月——但王思明不信。

八岁那年他不信，如今他也不信。

苏望月究竟是谁？说苏望月真的是苏望月吗？这是盘旋在王思明心中一个久久无法解开的谜题。

想到了童年的种种，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庞，王思明情绪崩溃，他捏着苏望月的肩膀，看着他又一次地问道：“你告诉我，我亲娘是谁？我亲爹是谁？你又是我的谁？”

慕雪稠不作回答，只能别过头去。

可就在这时，一声嚎啕大哭让慕雪稠又忍不住回头。

王思明哭着，撕心裂肺，他这次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喊了一声：“娘！”

这一声“娘”让慕雪稠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一股没有办法说出口的愧疚涌上心头，他一把上前，死死地抱住了王思明，一字一顿地说道：“小明，对不起。”

没有办法解释，也没有办法说明，慕雪稠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王思明被慕雪稠揽在了怀中，大声嚎哭着，似乎要把多年未发泄的情绪一股脑地全部发泄完全，等他哭完了，一切又会恢复如常。

慕雪稠拍着王思明的后背，同样泪流不止，他就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已经二十岁的王思明。

再等一段时间，慕雪稠心想，只要等找到让小明恢复完全的办法，他就一定会告知小明真相。

过了好长一会儿，怀中的王思明才停止了哭泣，他随手拿了一块布，擦了擦脸，又看向了慕雪稠，似乎之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病鬼，你易容也一定有你的说法。”王思明将人皮面具扔到了慕雪稠的面前，对他说道：“快点戴上吧，别到时候你是什么通缉犯，连累了我。”

慕雪稠笑了笑：“我真是通缉犯，小明你怎么办？”

“把你抓了换钱。”

慕雪稠重新戴上了人皮面具，只是人皮面具有些缺损，虽然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但是时间久了还是会有所折损的，他还需要回到西离一趟，寻些□□的材料。

慕雪稠重新恢复了易容，走出了门外。

应千城在给两个小姑娘献殷勤，没有发觉房屋内发生了什么，他见慕雪稠出来了，只瞟了他一眼，随口说了一句：“大夫，你脸上也没伤啊。”

随后他又去给小姑娘将江湖趣事了。

果然是年轻人啊，慕雪稠心中想到。

小雪对小明的感情也很复杂，从某种程度上他已经把小明当成自己孩子了，但是确实有着杀父之仇，不过确实，舅舅就是舅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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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某个教主在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