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维的脚步声刚刚在前厅响起，卡洛亚就从软椅上腾地站起，立刻向希维的方向飞扑过去，一个熊抱直接盖住了希维。

“你，你又重了。早就跟你说了，不要总是宅在家里……”

“你除了打架还懂什么？我们技术顾问都是需要安静环境的。”

卡洛亚从希维身上跳起来，踩得希维脸都黑了。

“在安静环境和虚拟游戏角色约会？那确实应该待家里，让别人知道了影响多不好。”

“你懂个屁！”

说着，卡洛亚掏出光脑点了几下，一个温婉美丽的身影闪了闪，在半空中浮现。

“纳瓦，这是我儿啊不，兄弟希维。”

希维：“……”

“新老婆？竟然不是那些游戏角色了，你从哪儿找来的？”

希维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卡洛亚立刻手忙脚乱地关上光脑，却还是瞥见女孩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看得卡洛亚一阵寒颤。

“你不要当着纳瓦的面胡说八道！什么新的旧的有的没的游戏的现实的，我只有纳瓦一个——唔唔唔！”

希维不耐烦地抬手捂住了卡洛亚的嘴，把他狠狠按回软椅上。

“陛下说你去找过他了？说话？”

卡洛亚用力拍打着希维的手，希维这才想起来还捂着他呢，赶紧松开了。

“其实纳瓦是我自己编程造出来的意识体！厉害不羡慕不啊别打脸我说我说……陛下还是老样子，你打算咋办？”

希维抬手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口气。

“能怎么办？他是陛下，他开心就好。赶紧搜罗人选吧。”

卡洛亚撇了撇嘴，希维平时私下骂新政骂得是他们这些贵族里最狠的，结果到了大帝面前还不是第一个怂的。

“诶我记得你们第四军团是有留存招收记录的，要不看看有没有什么……因为身份背景没进的沧海遗珠？”

卡洛亚一拍脑袋，说干就干，立刻就打开光脑登入纳塞军队信息处查了起来。

“得了吧还沧海遗珠呢，”希维优雅地白了他一眼，“咱俩在军校见过几个真的没背景没钱的同学啊……”

卡洛亚突然指着光脑，一脸惊愕地盯着悬浮屏，从软椅上弹射起来。

“希维，真有！这个这个，才申请了你们第四军团的战略顾问，不过还没进笔试程序就被劝退——”

“！”

希维已经来不及听卡洛亚接下来的话了，他倏地起身，刚准备拿出光脑，突然想起自己的光脑还被老管家收着，干脆一边狂奔一边高喊：

“快，去把费利大人光脑上那个人给我找来！”

“是！”离得最近的年轻近侍立刻领了命，生怕被别人抢了似的。

……

目的地并不太远，但年轻近侍却吃了一惊。这里路面阴暗潮湿，低矮破旧的建筑物看上去根本不能居住。像希维这样的世家子弟，应该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这里——蓝星最大的贫民窟。

与年轻近侍的吃惊不同，这里的人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惨状。小孩尖叫吵嚷着从泥水坑中跑过，溅了路边老人一身脏水。得了老人几句颤抖的怒骂后，小孩子都笑嘻嘻地跑开了。

希维要找的人也习惯了，尽管他并不想。

“真不明白那个军校有什么好读的！我们一没背景二没钱，你再怎么厉害也没有用啊……”

“很遗憾地通知你，我们第四军团目前并没有面向平民的招收计划，也许……你可以用光脑关注一下第四军团的招收信息……”

“哥……家里…家里真的没钱了！母亲已经走了，我们……”

嘈杂的声音在哈尔文大脑中循环播放，惹得他心烦意乱。

“诶，哈尔文回来啦？”

哈尔文回头一看，是邻居婆婆。

“是的婆婆。”

“哈尔文今天，是去申请军队工作了吧？哎呀我们哈尔文，从小就是这片最聪明的孩子啦！”

哈尔文听着邻居婆婆的碎碎念，想到自己那“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申请，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反倒心上更重了几分。

邻居婆婆把哈尔文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

“我们哈尔文呀，不愁没有工作的。今天晚上要不要来婆婆家里吃饭呀？婆婆今天不吃营养剂，买了白菜呢……”

邻居婆婆仍在念叨着自己买的白菜有多新鲜，哈尔文已经想起了今天在第四军团看到新兵聚在一起吃着盒饭……

“婆婆，我，我今天在军队吃过了！我先回家了婆婆！”

直到跑回家里，重重关上铁质大门，哈尔文才得以松一口气。积年累月的不被理解支持仿佛全都埋藏在心底，此刻终于挣脱桎梏，喷涌而出，几乎要淹没了哈尔文。

“哥……今天——”

加更本来想问问他哥今天的申请情况，但看到他哥这幅红着眼睛，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把临到嘴边的话刹住拐弯：

“今天营养剂我取回来了，你……多吃点。”

哈尔文却对此失去了兴趣，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家：

逼仄狭小的空间逼迫兄弟二人睡在同一个房间，厨房早就因为日常只吃营养剂而改成了卫生间。客厅的墙壁掉了些墙皮下来，由于环境潮湿，还有大片的霉斑，前些年母亲还在的时候，还试图清理一些，后来母亲走了，兄弟俩也就放任其自由生长了。

“加更…你说，我在这种地方，坚持读了整整十年军校，是不是特别可笑？”

还不等加更回答，哈尔文已经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将声音全都闷在掌心，好像这样就能把情绪都掩盖住：

“就是很可笑啊……”

“哥你别这样……”

加更从小就看着自己这个哥哥意气风发地走进军校，顶住一切压力努力学习，相信哥哥能够成功已经刻进了他的骨髓。

突然有一天，连哥哥自己都坚持不下去了，就连当初母亲离开，加更都只是收起悲伤继续生活，如今却彻底迷茫到不知道前路如何。

“……上次你同学拿来的那个招工宣传单还在吗？我明天去试试。”

哈尔文说的是加更一个来家中做客的同学。加更那位同学家里开了一个小工厂，因为是一直被帝国打压的私人产业，所以没有资格申请全机器人生产线，就只能招些工人。

加更同学早就听闻他家里有个一直读军校的哥哥，还以为他家中富裕，哪料得到是这种贫民窟。当着加更和哈尔文的面就笑出了声，丢下这张招工宣传单就走了。

“平民百姓还是少做那种梦吧！这可是银河帝国，你再坚持一百年也别想出头！我在工厂等你，看在是我同学哥哥的份上，每个月可以多给两支营养剂呢！”

当时的哈尔文和加更都对此嗤之以鼻，今天哈尔文却主动提出要去工厂，要说不心酸，那是不可能的。

“哥！”

加更突然扑上去，紧紧抱住自己哥哥常年伏案，略有些单薄的身躯。他将头埋在哥哥胸前，泪水洇湿了哥哥的衣服。

哈尔文回抱住弟弟的脑袋，营养剂虽能维持生命，但终究比不得人类该吃的食物。弟弟的头发有些卷曲泛黄，发尾打着旋还分了叉。

还能怎么办呢？理想，大概真的只会是理想吧？

“哐哐！——”

铁门被人敲响，明明只是轻轻地几下，却引起这么大动静，门外的人似乎也被吓了一跳，空气凝滞了好一会儿，门外才再次响起声音。

隔着铁门，那人的声音有些低沉：

“你好？请问这里是奥拉维·哈尔文先生的住处吗？”

门外的人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是第四军团总指挥——希维上将的近侍，希维上将看到您于5月10日提交的申请信息后，特意派我来私下询问您，是否还愿意加入第四军团，成为将军的战略顾问？”

那人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铁门上，砸在哈尔文心口上，砸得他头晕目眩，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加更反应奇快，立刻从他哥怀里挣出来，唰地打开了大门。

门外是穿着第四军团制式服装的一个年轻男人，他看着满脸通红激动异常的加更，有些惊讶地问：

“请问您是奥拉维·哈尔文先生吗？”

“不……不是……我是加更·哈尔文，我不是……这是我哥，你要找的是我哥！”

加更语无伦次地说着，用力把仍旧靠着墙发呆的哈尔文扯到男人面前。

男人点了点头，伸出带着洁白手套的右手：

“您好，哈尔文先生，请问您愿意加入第四军团，成为希维上将的战略顾问吗？”

加更站在哈尔文身侧，悄悄用手指狠狠戳了戳他哥的后腰，又扯了扯他的衣角。

“哥……答应啊……”加更咬着牙，压低了声音疯狂示意哥哥。

哈尔文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是第四军团的标志没错——深红色的制式衬衫，白色的点缀，金红色的流苏……

“您是，”哈尔文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您……是在邀请我加入第四军团吗？”

“嗯……准确来说是希维上将邀请您——”

“我加入，我同意，我，我……”

哈尔文努力留存着自己最后的一点点理智，将其他多余的话咽回肚子里，他有些羞赧地伸出右手，轻轻握了握年轻男人的手，又快速缩了回去，仿佛这样就不会在那只洁白的手套上留下任何印迹。

“那么，请您跟我到希维将军的庄园详谈吧？您知道这里最近的传送阵点是哪里吗？”年轻男人依旧礼貌地微笑着。

哈尔文在军校住校多年，回家的时间掰着指头都数得过来，他只得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加更。

加更忽然被二人的目光锁定，尴尬地挠了挠头：

“……四公里，在格林大街。”

年轻男人很显然并没有想到贫民窟不会有太多传送阵点这一点，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出于职业素养，并没有多抱怨什么。

“那就麻烦加更先生为我们带路了。”

其实四公里路途并不太远，但如果是三个并不太熟的人一起走，那可就太漫长了。

……

希维坐在会客厅中，沉着脸，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过长的等待时间已经消磨了他几乎所有的耐心。

卡洛亚想要掏出光脑和纳瓦聊聊天，却又迫于希维的威压，只得缩在一旁的沙发上打字。

“怎么还没——”

“报告将军！这位就是您要找的，奥拉维·哈尔文先生！”

和近侍的想象不同，希维闻言，身影突然间僵住了。他一帧一帧地扭头看向年轻男人和他身后的哈尔文，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你说，他，叫什么？”

“报告将军，这位先生名叫，奥拉维·哈尔文！”

“……”

所以卡洛亚这个棒槌，费尽心思把自己的高中室友找来了？

希维这辈子都忘不了自己这个只因为学院装修在一起住过半年的室友，因为他简直不可理喻，两面三刀笑里藏刀都不及他千分之一。

希维感觉今天整个银河帝国都背叛了自己，全宇宙都在和自己做对。

很显然，哈尔文也已经在激动中缓过神来，终于发现即将成为自己顶头上司的希维上将竟然是军校里那个小不点儿。

这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哼，你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希维率先开口发难。

“……切，小不点儿个子不高脾气挺大。”哈尔文不甘示弱。

年轻近侍亲眼见证了希维上将抛弃教养直接开骂的场景，惊得连手都不知道放哪儿，被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卡洛亚暗戳戳拉到了角落里。

卡洛亚一把捂住了年轻近侍的嘴，缩在角落里悄悄盯着火花四溅的两人，低声道：

“嘘——别说话，希维当年和这人吵得全院都知道。一会儿打起来可千万别崩咱俩一脸……”

今天就是太空意志降临，也没有人能阻挡自己把哈尔文赶走！希维想着，和他共事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就在此刻，希维的光脑很及时地亮了起来，希维一瞥——是赛里大帝的新邮件。

【（略去赛里大帝那些即使是私人邮件也一定要加上的颂词不谈）亲爱的希维，听说你已经找到了一位优秀的平民军师。朕一向相信你的眼光，不过这事关本次改革，朕不得不重视起来。所以，请你带上你的新军师，到纳塞宫里来吧！——赛里·述隆】

希维：“……他监听我？”

[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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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