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严巍满脸莫名。

“你自己不觉得自己的肚子比昨天大了很多吗？”闻珺示意他低头。

严巍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怎么都不愿相信，用力地吸住肚子，道：“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呢？那可是纸扎啊，怎么可能能跑到人的肚子里去呢？”

刚才衣服宽松的时候尚且看不出来，这会没了遮挡，才看到他微微隆起的小腹，像是怀孕了四五个月的样子。

“不可能，你想多了，有八个纸扎呢，哪里能塞得进去啊。”严巍刚想安慰自己，然而下一秒，肚子里发出的动静让他直接僵在原地。

“那不是纸扎吗？为什么还有心跳，还会胎动？”钱萍萍无措地看向闻珺，“难道我们还要把它生下来，这会生出个什么东西？”

不只是他们三个，在感受到小腹突然往下一坠后，闻珺发觉自己的肚子也在慢慢涨大。

“不是只有他们得罪了鬼神的才会这样吗？为什么我们也会？！我肚子好疼。”

冷汗从额角流下，陆五开始呻吟，全身都疼得发抖。

肚皮的动静越来越大，原本是鼓出一点点的，像是小手的形状。而后鼓出的面积慢慢变成脑袋大小。肚皮越撑越薄，甚至开始出现那些纸扎的影子。

直到最后，八个纸扎将整张脸都顶在肚子上，那画出来的豆豆眼透过一层几乎都开始变透的肚皮滴溜溜地转着。

“嘻嘻。”

“看到你们啦！”

闻珺突然想起阿福叔公的交代，千万不能和那些纸扎对视。她猛地将几人的衣服拉上，但那些画得歪歪扭扭的脸庞已经牢牢刻在脑海中了。

钱毅掏出符篆贴在肚皮上。肚子里头的纸扎瞬间翻滚起来，疼得他直接跪坐在地上。

“这不行，这不对，”钱毅只好收起符篆，脸上第一次出现恐惧的表情，“肚子还在变大，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要我下山得把那符给我一张，”陈安琪是里面反应最快的一个，直接抱住钱毅的腿不肯松，“你们下去了把纸扎弄出来了就能完成任务离开这里，我们怎么办？死在山下和死在山上对我们三个没有区别，不给就打架一起死在这好了。”

“到时候我们会尽量救你们的。”钱毅随口应付道。

“如果我们不配合呢？要是任务完不成那你们是不是就只剩下杀鬼这一条出路了……”

谁也没有想到，刚还在疼得直哭的女人会有这么大的爆发力。刚说完话，便从地上一跃而起，扶着肚子撒腿往林子里跑。

“快抓住……”

钱毅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前头的女人倒是自己先停住了。

“这是什么声音……”

除了林以外的七个人齐刷刷地转身，面向村庄的方向，眼神开始变得迷离。

铜锣一敲，唢呐一响，这便意味着村里的仪式开始了。这两种乐器发出来的声音堪称魔性，哪怕他们现在正在山顶，那动静都能清晰地传入耳中，直通大脑。

“我们该下山了。”钱毅突然换上一副笑脸，“驱邪仪式开始了，我们再不下山，会耽误大人的事的。”

其余人齐齐点头称是，一群人一个跟着一个，排起长队，踏上回村的路。

林：？

他的眼睛看向肚皮上浮出的纸扎人脸，它的眼睛明明只是两颗点上去的圆点，但却能从中透出些疑惑来。

“怎么没用，我看到你了，我分明已经看到你了！”

薄薄的一层肚皮被顶出一个接一个的凸起，纸扎在里头不停地翻滚破坏。

“原来是你们这些腌臜玩意。”

林的面容平静，伸出食指在肚皮上划了一条横线，将整个手掌伸了进去。

肚子里的纸扎发出惊惧的尖叫声，纤细的手指在里头搅弄，直到摸到一处异物后，才抓着它向外拔出。

“吵死了小怪物。”林嫌恶地将纸扎丢在地上，看着它飞速地捣腾着自己的两只小短腿，跑到队伍离林最远的地方。

肚子上的大洞还漏着风。林头都没低，直接用手往上一抹，破开的地方便立即合拢了。他又理了理自己的衣着，从袖袋里摸出一把瓜子，慢悠悠地跟到了闻珺身后。

此时的闻珺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她现在只觉得无比的快乐，脸上的笑容从来没有这么灿烂过。

我被选中当贡品啦，真好！等仪式结束了以后，阿爸一定会夸我的，还会给我买糖吃。

“嘎嘎——”

最前头的钱毅和陆五突然跪下膝行，左右手臂绷得直直的，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身侧。

“哼哼——”

紧跟着选了动物纸扎的几个也俯下身子，伸出双臂，用四肢行走。

为了更像动物，几人的肢体越来越弯，超越人类极限的动作让骨头不断发出抗议的声响。被砂砾碎片划破的手脚让这一条路都多了点鲜艳的颜色。

为什么有动物站着走路？动物可以站着吗？

闻珺看着队伍中那因为高出别人一截而显得非常突兀的人直皱眉头。

不像话，真是不像话，明明是动物，怎么能像人呢？要是一会毕摩说他不像动物不算贡品了怎么办。

马上就要到村长的房子了，闻珺的情绪也跟着越来越焦躁，全身难受，尤其是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人拧紧了一般突突的疼。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

……

“呜呀——”

毕摩迎着太阳长啸一声，乌黑的长袍在空中飞舞，手上的法器随着他各种繁杂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火堆在他的示意下被人点燃。闻珺几人就在这摇曳的火光中走进了小院。

和他们离开时不同，此时的院子挤满了人。男人围在搭好的台子边上，站在整个院落最中心的位置。外侧的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女人和孩子。

最角落的大树底下被人用木栅栏围着，十来个女人蓬头垢面的，像女鬼一样的在里头。她们嘴里时不时叫着什么听不懂的话，一会又用脑袋撞树，一会又往身上抓挠。一直等到有人过来喂了她们一嘴白色的粉状物体，才终于平静下来。

“吃吃吃，不会生又费钱的玩意。这些东西晓东他们拿去外面可是能换好多钱回来呢。”一个老人捧着碗一个接一个的喂，嘴里止不住的念叨。

“贡品们来了。”

有人说了一句。

人群还是向两边散开，留出一条可以通往贡台的路。

似乎是感觉到闻珺几人的到来，毕摩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眼睛盯着闻珺几人，鼻子微微颤动，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哪怕失去了理智，闻珺依然察觉到了毕摩眼里的遗憾。

毕摩大人在失望什么？

我们让毕摩大人失望了？

是我不够乖吗？可是我明明很听爸爸妈妈的话，乖乖地来做贡品了。

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

在心脏被挤压得几乎都要停止时，闻珺的眼神恢复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