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牛车徐徐驶出村落,谢辞看向面前忧心忡忡的男子,不禁扶额轻叹:“世子你……”

牛车虽然宽敞,但两个成年男子坐在里面也略显局促,李慕凌双手交叠举过头顶,算是行了大礼,急道:“若不是十万火急,我定不会这个时辰前来叨扰军师!”

“可是淑妃的事?”谢辞无奈道。

李慕凌满面焦急道:“正是,还请军师出手相救!”

谢辞打了个哈欠,道:“我早说此事冒险,得不偿失。”

“我亦劝过父亲,但他,他执意如此,我实是无可奈何。”李慕凌道。

谢辞看了李慕凌一眼,李鳌此人确是优柔寡断,沙场武将有时看似杀伐果断,但实则常怀妇人之仁,容易在进退取舍之间拎不分明。

既为了争权甘让李淑妃冒着性命之危身怀死胎,又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自己争一争那九五至尊之位。

谢辞轻出了口气。

也是,若李鳌是那果决之人,早在魏人踏破旧都时,他就应于南方这半壁江山自立为帝,何必还要扶那陈氏母子上位。

李慕凌见谢辞沉默不语又微微叹气,一时心里愈加没底,惶然道:“军师,此事可还有解?”

“这有何难?”谢辞漫不经心道。

“还请军师赐教!”李慕凌忙道。

谢辞顺手将牛车帷幔掀开一角,此时不知驶到何处,山青水绿,人烟稀薄,空气中的惬意让他又想起方才被忽而打断的美梦。

不知为何,他这两日总会梦到在东市见过的那个女郎。

说起来,他还未曾问过她的闺名,但见她两次所乘牛车华丽,想必是哪家高门士族的女儿,自己一介布衣,想想也就算了。

不过……

那日见她看那宦官的眼神,却又不像普通的闺阁女子。

当真是有趣。

“军师?”李慕凌见谢辞望向车外,双目含笑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忍不住将他唤回。

谢辞恋恋不舍地放下帷幔,回过头道:“世间之事,若懂取舍,哪里还会有什么困惑。”

“取舍……”李慕凌缓缓道,而后蓦地顿住,“军师所言之舍是……”

“既已行错一步,便要舍弃一人以保全局。”谢辞笑了笑,又道:“当然,取舍之间自是世子的抉择,有时为一人而弃全局,倒也不失风流。”

“可是——”李慕凌面带犹夷刚要开口,却在这时铮然响起一声剑鸣,腾腾杀气凌空朝他们赫然飞来。

不等王府侍卫上前,那剑已轰然将牛车篷幔劈开,笔直向李慕凌刺去!

四周无处可躲,李慕凌登时慌住,却见剑尖临近时,谢辞伸出两指精准弹上剑刃,一阵刺耳嗡响间,剑身震颤,整个刺歪了出去,从李慕凌鬓旁划过。

这时他才看清面前少年的面庞,怔怔道:“稚奴……”

稚奴见是李慕凌,脸色一僵,连忙收剑伏手。

谢辞见状大概猜到七分,不禁哑然笑道:“约莫稚奴以为我是被人劫了。”

李慕凌默自扶正了头上的发冠,干笑两声道:“稚奴的剑法看来又精进了不少。”

稚奴刚要比划一句“都是军师传授得好”就被谢辞按下。

“世子可还有旁的事?”谢辞道。

李慕凌想了想,又道:“军师,皇帝已应允为赵氏重查赵鹤安死因,派了御史台与廷尉联查此事,我们是否要再多留意些,以免那宁晏礼从中作梗?”

“世子宽心,我已命稚奴传信玄武暗中留意此事。”谢辞道,而后又略带调侃,“另外,我昨夜见长公主信中所言,漪澜殿潜入一名细作,此人藏于宫中不得不防,世子可叫你那青梅竹马的青龙查出此人,尽早除去以防后患。”

李慕凌闻言低头笑道:“军师说笑了,我与她哪里是什么青梅竹马。”

谢辞玩味笑道:“这些年你将她藏得那般深,长什么模样都不让我见着,若不是青梅竹马,那我改日倒是要与这位久仰大名的青龙会上一会了。”

.

一只黑鸦振翅在太极殿上空划过。

辰时将过,太极殿内私语窃窃,众朝臣三三两两凑在一处,不时看向空荡的皇座。

尚书令桓昱走到陆彦身边,压低声音道:“文贤,这离上朝已快过去了四个时辰,茶水吃食都换了两拨,陛下怎的还迟迟没到?我听说昨夜宫里似乎出了大事……”

正阖目养神的陆彦缓缓睁眼,面上似带着疑惑回道:“哦?昨夜宫中发生了何事?我怎未曾听说?”

桓昱看了陆彦一眼,笑道:“文贤,你我二人相识多年,彼此为人早已互相深知,你又何必与我装出这副模样?”

说完,他见两旁无人,就又凑近些,悄声道:“昨夜淑妃娘娘的龙胎没了,但我听说淮南王府不知从哪弄了个婴孩,在偷送入宫时被宁侍中给拦了。”

陆彦转过头与他对视片刻,而后道:“伯明兄说的是陛下的家事,你我皆为外臣,还是不多言的好。”

“我是陛下外臣,但你却不然,那淮南王府冒着死罪也要让淑妃有个皇子,怀着什么心思难道你不明白?眼下太子入了东宫,你这外祖难道就不做打算?”桓昱暗含深意道。

陆彦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太子现下还小,未来之事陛下心中自有定夺。”

桓昱瞪了他一眼,“你这老狐狸……”

话未说完,一旁突然有人说了句“陛下来了!”,随后只闻太监一声传喝,李洵身着朝冕迈入正殿,后面还跟着宁晏礼及一众随侍宫人。

李洵十二旒玉珠后的那张苍白面孔阴沉可怖,带着周身煞气挥袖坐于殿上,众官对昨夜宫内传闻虽一知半解,但却了然李洵此时心气定是大为不顺,遂在行过礼后,一个个捧手垂头默不作声。

宁晏礼向桓昱微微颔首,立于陆彦身后。

陆彦眸光一落,用眼角回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太后午时便会回宫。”

清冷的目光直视殿上,宁晏礼像是没听见这话,抿唇没有应声。

度支尚书顾渊照例上报了近期国库收支账目,听得李洵的脸越来越沉。

顾渊前脚退下,车骑将军陈暨又走上殿前,“陛下,雍州北郡传来消息,近日北魏蠢蠢欲动,屡次小规模袭扰边城,请陛下早做打算,为边境调集兵马,以防魏人突袭。”

众人面面相觑,刚言国库空虚,这又要筹集兵马,一万兵士就要岁食二十四万斛粮,还不算马匹兵械,一年到头那些军饷哪里够用。

顾渊道:“梁魏两国相接的边境绵长,除了淮南,还有北郡诸多城郭,若是处处增派守军,国库怕是要被边境驻军先耗空了。”

陈暨转向顾渊:“若不增兵,来日魏人铁蹄踏过雍州,守不住的可就不单是国库了。”

此言一出,李洵不禁坐直了些,脸色由黑逐渐转青。

陆彦见李洵的反应,回头轻道:“魏人来犯的时机竟这样巧。”

“长公主昨晚也在漪澜殿。”宁晏礼似是回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怪不得。

陆彦闻言转回身去,原是淮南王府得知淑妃换子之事已然暴露,才搬出北魏来吓唬李洵,好让他记着还需淮南兵马替他镇守淮水沿线。

果然,只听陈暨又道:“若陛下考虑国库,臣还有一策,北郡之乱可请淮南王派兵驰援。”

一听提到淮南王,李洵顿时皱起眉心。

昨晚李淑妃偷换皇子之事他已知晓,宁晏礼连夜审出的结果,淮南王府正是在李淑妃背后主导此事,胆敢在皇室血脉上动手脚,他恨不能诛杀淮南王府满门而后快。

可眼下边境却突然生事。

桓昱冷笑:“驻守北郡的镇北将军还未上书需要增援,倒是一直坐于京中的车骑将军先操心起了边防之事。”

陈暨斜睨向他:“老夫纵横沙场多年,军中事务怎么也要比桓尚书略懂一二,此事事关边境,更系江山百姓安危,老夫劝陛下提早防范有何不妥?”

陈桓二人在先前宫宴早结下梁子,借这机会你一言我一语,在朝堂之上又呛怼起来,李洵看着二人几欲气炸,宁晏礼向御前常侍使了个眼色,那太监得令走到李洵身后,附耳与他说了些什么,众人便见李洵挥袖散朝。

恭送了李洵,陈暨桓昱又一路吵嚷出了太极殿。

陆彦走到宁晏礼身旁,“看这架势淮南王府已有了应对之策,才派陈暨来打了前战。”

宁晏礼撂摆迈过门槛,日光暖溢洒在绛红官袍上,衬得他面如白玉,整个人也看起来少了几分冷漠,多了些许温和。

他望向远处宫殿飞檐上站立的黑鸦,淡道:“只要将一并事咬死了推在淑妃一人头上,想解此局本也不难。”

陆彦讥诮道:“我原以为李鳌下不了那般的狠心。”

“他确不是这般果决之人。”宁晏礼道:“但淮南王府旁的人却未必。”

“侍中!”一个太监疾步向二人走来,行至面前先与陆彦伏手礼了礼,而后对宁晏礼道:“陛下请侍中到昭阳殿商议要事。”

宁晏礼颔首,“去回陛下,我这就前往。”

“诺。”那太监应声退下。

陆彦望着那太监的背影消失在殿宇转角,话有深意道:“以淑妃的身子大约往后不会再有子嗣,淮南王府恐怕不会就此罢手,若再送一个进入后宫倒也好办,只怕世子年华正茂……淮南又兵强马壮,不得不防啊。”

.

宁晏礼到昭阳殿门前时,远远就瞧见一个身着暗红冕服的身影跪在殿外。

他淡漠走过那人身旁,却忽闻:“宁侍中入了前朝,原来做的还是伴驾的差事。”

话里话外,满是戏谑。

宁晏礼脚步一顿,官袍长摆随动作轻轻盈起,带起几瓣落花,他回身侧眼看向跪在地上的李慕凌,蔑然道:“世子这般境况,竟还有心情说笑,如此胸襟臣实在佩服。”

李慕凌冷笑一声:“眼下境遇说来还是拜宁侍中所赐,淮南王府没齿难忘,来日定要对侍中有所回报。”

“世子不必言谢,这都是臣力所能及之事。”宁晏礼眉眼冷峭,说着他又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在李慕凌肩头轻挥了两下,卷起一道细微的凉风,挥掉他肩头的落花。

随着花瓣飘落,一只玉簪忽然从绣着莲花纹的窄袖中滑出。

李慕凌余光划过那道温润玉色,瞳孔倏然一震。

几乎是在瞬间,他就认出,那是青鸾生母留给她的遗物!

李慕凌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见一只冷白的手稳稳将玉簪抓住,握在掌心。

下一刻,他猛地反应过来,甚至顾不及掩饰,愕然看向那张极尽风华的冰冷面孔。

青鸾的玉簪为何会在宁晏礼手中?难道是昨晚漪澜殿的事将她也牵扯出了?

不,不会。李慕凌很快否定这个念头,青鸾的细作身份连他长姐都不曾知晓。

可是眼前……

无数猜测如乱麻般从脑海跳出,李慕凌忍不住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侍中竟会暗藏女儿家的玩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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