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外殿空空荡荡,别说是跟她进来的天香,纵是平日当值的婢子也都不见了踪影!

长公主眉心一跳,视线却突然模糊起来。

她下意识抓住帷幔,但那柔软的锦帛哪里能够承住一人的重量,踉跄的瞬间,帷幔被她一拽便曳地而下。

迷香,是迷香!

天旋地转间,长公主连忙抓起裙角捂住口鼻。

她想要开口唤人,翕动朱唇,发出的声音却根本传不到殿外。

丝丝缕缕的轻烟自香炉中悠悠飘出,上浮,扩散,融入四周的空气。

长公主猛力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恢复一丝清醒,之后艰难从地上爬起,迈着散乱的脚步向香炉走去。

指尖摸索到香炉的锁扣,竭力拨动,“咔嚓”一声,铜炉的孔隙被瞬间合上,飘出的烟气被同时掐断。

“来人,”她撑在香炉上,呼吸急促,“来——”

话未说完,一闪寒光从墙面上掠过,长公主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反射性地转过身,却见一道人影忽而向她扑来——

寒光如闪电般划出一个弧度,带着腾腾杀气,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就已逼至她的近前!

长公主堪堪后退几步,香炉被“哐啷”一声撞翻,跳起的火星在昏暗中乍现一点光亮,又在瞬时熄灭。

冰凉的触感渗入喉间,紧接着便是剧烈的刺痛,她瞳孔急剧收缩,只见面前魑魅般的人影缓缓抬头,灯火昏黄摇曳,将一张冷艳的面孔映出忽明忽暗的戾色。

长公主不可置信地半张着嘴:“你,你怎么会在这……”

青鸾握着匕首抵在她喉上,刹那间,恨意如潮般涌上心头——

“你这双手生得甚美,今日本宫便将其斩断,看它还如何以暗器伤人。”女子的声音骄纵傲慢,透着残忍的冷酷。

锋利的劈骨刀不断逼近,铁链被挣扎得铮铮作响,却根本无济于事。

在近乎疯狂的绝望中,手起刀落,血光如雾……

刻骨铭心的痛已化作记忆在心底生根,每每想起,青鸾只觉心脏仿佛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痛和恨纠缠在一起,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看着长公主,唇角渐渐漫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如妖冶般诡秘而美丽。

“殿下不是一直在找我吗?”她声音很轻很低,像是隐隐压抑着什么。

长公主感觉被从头到脚灌入一阵凉意,上下齿间不禁打起寒颤,“你,你想作甚?”

青鸾冷眼看着她颈间的血线凝结成圆润的血珠,讥诮道:“我想做甚,殿下猜不出来?”

此言一出,长公主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

身后是坚硬的墙面,眼前是随时封喉的利刃,她不敢妄动,只能颤声喝道:“你这婢子莫不是疯了!杀了本宫,你还想活着走出祈云殿吗?”

“谁说我打算活着出去了?”青鸾眨着上翘的媚眼,故作疑问道。

长公主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冷汗如雨。

她微微颤抖着,目光瞬也不瞬地盯在青鸾看似平静,却隐隐翻涌杀意的眼中。

她突然明白过来。

眼前这个婢子是真的宁可死,也想要杀了她!

“你放了本宫,过去的事,本宫不会再追究。”她急促喘息,紧绷着声音道:“和亲!本宫明日就要去北魏和亲了!本宫离宫后,就不会再对你有任何威胁,你何必非要两败俱伤——”

话音未落,喉间的剧痛顿时传遍周身!

长公主下意识要叫却被青鸾一把捂住。

“和亲?殿下还妄想躲去北魏?”青鸾笑了笑,冰冷的气息吹在长公主苍白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轻声说道:“我特赶在今夜取你性命,你哪都去不成了!”

索命的话语重击在长公主的心脏上,她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充血地看着青鸾,口中如濒死挣扎般发出“唔唔”的闷响。

她遇到的是一个疯子!

是一个宁可舍命也要杀了自己的疯子!

可是为什么?她们究竟有何仇怨?

“殿下是想知道我非杀你不可的原因吗?”

青鸾低声说着,手上却突然发力!

长公主面色瞬间凝滞,下一刻,鲜血如注般从她颈间喷射而出!她大张着嘴,微微启合,嘴角咕出血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青鸾对上她痛苦狰狞的双眼,缓缓说道:“如果你也有来世,找我寻仇时,我自会告诉你原因。”

话音甫落,长公主口中反涌出大口鲜血,她眼神露出一瞬间的错愕,接着就飞快涣散黯然。

看着长公主逐渐冰冷的脸,青鸾把手一松,任她身子顺着墙面向下滑落。

鲜血在脚下漫延开来,青鸾脸上、身上、手上全都是血,她垂眸静静望着长公主的尸体,长睫轻微地颤了颤,把匕首“咔哒”一声收入鞘中。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的殿门外却传来魏公公的声音:“殿下可更衣好了?”

青鸾心下一惊。

她回头看了一眼,魏公公和几名宫人的身影正映在门上。

这么晚了,他为何还会来找长公主?

大概是见殿内没有回应,魏公公又唤了一声:“殿下?”

青鸾深吸了口气。事情突然偏离预计的轨道,着实出乎了她的设想。

按前世这个时辰,她假扮长公主藏在殿中,除了殿外值夜的宫婢,所有人都已睡下,根本没有人在这时求见!

“豆蔻?天香?”门外的叫门声越来越急,若殿内一直没有反应,他们迟早会破门而入。

青鸾来不及收拾现场,看了眼离自己最近的窗户,迅速擦掉手上的血迹,翻身而出,几乎同时,殿门就被“砰”地一声猛力推开!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魏公公登时一愣,旋即带人飞快冲入殿中,“殿下!殿——”

他的声音倏地顿住,打翻的向炉边,长公主毫无生气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血液还在漫延,很快就延伸到了他脚下。

魏公公白着一张脸,下意识后退半步,差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身旁的宫人也傻了眼,“公公……这……”

这时,一个侍卫冲上前去,伸出两指探了探长公主的鼻息,很快,他的脸色也唰地变了,抬头对魏公公道:“殿下她,她没气了——”

“怎,怎么可能?”魏公公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

那侍卫望向殿内唯一敞开的窗,指着窗下的血迹喊道:“是刺客留下的!应该还没走远!”

一听刺客二字,魏公公顿时惊醒,他哆嗦着抓住身旁的宫人道:“快!快去叫人!抓刺客!”

“诺!”左右的宫人们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其中一个跑到半路,又突然调头跑了回来,“公公!可要到外面去找巡夜的侍卫?”

“这么大的事,你问的不是废话嘛!”魏公公气急一巴掌扇在那小内侍的头上,那小内侍得令刚要出去,却又被叫住:“回来!最好去找领军将军的羽林军!”

宫内禁军一半是听命于宁晏礼的黑甲军,一半是受命于领军将军的羽林军,但若是祈云殿的事,还是避开宁晏礼的好。

待小内侍匆匆离开,魏公公回头再看,那侍卫已翻出窗外循着血迹追了出去,他看了一眼长公主冰冷的脸,寒颤了一下,连忙退至殿外,扶着殿门尖声叫道:“来人!抓刺客!”

一声惊叫划破祈云殿的沉静。

祈云殿的宫人和侍卫倾巢而出,燃着火把里外搜寻起来。

“公公,宫门被黑甲军守着出不去呀!”两个小内侍跑了过来。

“什么?”魏公公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敢拦人!”

他一把推开二人,亲自带着四个侍卫疾步到祈云殿正门,刚要迈出,就被司白带人拦下,“天亮殿下就要出发和亲了,现下任何人不得踏出祈云殿半步!”

“混账!”魏公公尖声喝道:“难道你没听见里面的动静吗!出大事了!快滚开!我要面见陛下!面见太后娘娘!”

司白“铮”地拔出佩刀,十几个黑甲军顷刻围了上来,个个手扶着刀,怒目圆睁。

魏公公咽了咽嗓子,往一旁的侍卫身后挪了挪,“你疯了?祈云殿里出了刺客!长公主殿下已经——”

“我等奉陛下之命在此。”司白唰地将刀指在了他的脸上,“今夜尔等若敢迈出这门槛,莫怪刀剑无眼!”

见他如此,祈云殿的四个侍卫也纷纷拔刀相向,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就这样僵持起来。

“若放跑了刺客,后果岂是你们几个杂碎能担待得起的!”魏公公急得跳脚:“你千方百计在此阻挠,莫不是那刺客本就是宁晏礼派来的?”

“你说什么?”司白寒着脸,握紧了刀柄。

正待这时,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如冷泉击玉的声音,“魏公公连名带姓的唤我,可是有事?”

魏公公浑身一凛,骤然抬头望去,见宁晏礼带着一众黑甲军正向祈云殿走来。

“宁,宁侍中!”他一把拨开司白,疾步上前,他身后的侍卫也要跟上,却被黑甲军横刀拦住。

宁晏礼看到魏公公惨白的脸色,心中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夜已深了,魏公公行色匆匆是有何事?”

“出,出大事了!”魏公公眼下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向他解释道:“快去禀报陛下,长公主殿下她……殿下她被刺客给……”

见魏公公欲言又止,宁晏礼心中一紧。

他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严重,便侧脸垂落长睫向鸦青使了个眼神,而后径自迈进祈云殿。

魏公公眼珠一转,想要借机溜走去找陈太后,一抬头却被鸦青和数名黑甲军挡在面前,他咬了咬牙,只能调头先跟着宁晏礼回去。

长公主寝殿的门扇仍半敞着,侍婢已将她的尸身平放在榻上。

宁晏礼看着颈间的那道伤口,眸光不禁渐渐沉了下去。

以这刀口的角度来看,刺客的身高应与长公主相差不多。

大概率是个女子。

“可看清那刺客是什么人了?”宁晏礼走向墙边大滩的血迹,对魏公公等人问道。

“老奴带人进来时,那刺客已然从窗户跑了!”魏公公指着大敞的窗扇说道。

宁晏礼听他说完,心下竟莫名松了口气。

“大人!小心脚下!”鸦青出言提醒道。

但宁晏礼却若未闻,踏出的步子已然踩上了凝黑的血,溅起的血点瞬间融入衣摆。

鸦青惊讶地看着他。

自家大人平素极厌恶沾染旁人的血,为何会突然……

宁晏礼走到敞开的窗前,鸦青看见他身后留下两行血色脚印,几乎在瞬间就明白过来——

在地面上散乱的血迹中,他家大人迈出的每一步,都精准踩在通往窗前的同一道脚印上。

“立即召集漪澜殿宫人在殿前听令,我要一一审问。”宁晏礼对他道。

“诺。”鸦青顿时会意。

“宁侍中!此事非同小可,不是你一人就能决定的!”魏公公急忙上前阻拦,“此事应当速速秉明陛下和太后娘娘!”

宁晏礼冷眼看向他,“我已得陛下口谕,在长公主和亲前全权处理祈云殿大小事宜。此时夜已深了,魏公公还是莫要叨扰陛下和太后了。”

“宁晏礼你这是什么意思?”魏公公瞪大的眼睛看着他,先指了指殿外,又指向他道:“你与你那手下百般阻挠,难道是存心要包庇刺客?还是说,那刺客本就是你派来的!”

“魏公公,话可不能乱讲。”鸦青笑着将魏公公的手按了下去,“大人明明是一番好心,魏公公是祈云殿的掌事,发生这样的事若不先拿住刺客,陛下太后一旦怪罪下来,魏公公难道就有好果子吃?”

“你——”魏公公话到嘴边,思忖下来却觉得他说得也不无道理,便又咽了回去。

鸦青见此迅速走到殿外,对几个影卫低声道:“立即把祈云殿的宫人都叫到此处,若有人不死心还在寻那刺客,便是当场打晕了也要拦住;另外,派人把四周包围,绝对不能让他们的人把消息传出去!”

“诺。”几人得令瞬间散开。

鸦青回头望向殿内,眉间露出一抹隐忧。

他明白宁晏礼是有意想将那刺客藏住,但兹事体大,搅和进这趟浑水实在是铤而走险。

长公主的身份毕竟在那,又涉及到明日和亲,她的生死更是两国之间的国事。那刺客一旦被抓住,怕是砍头都算轻的,而他家大人蓄意包庇若被告发,也必定受到牵连。

想到此处,鸦青轻叹了口气。

他家大人行事从来有自己的路数,他们只管执行从不过问。

眼下就能只能期盼那刺客已经脱身,他们再趁天亮前在祈云殿里找个人替罪,唯有如此,此事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公公!”正想着,一个内侍从他身边匆匆掠过,跑入殿内。

鸦青随之入殿,刚迈过门槛,就听那内侍说道:“那刺客抓住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鸦青心里咯噔一声,目光下意识朝宁晏礼望去。

只见宁晏礼面色依然平静,但漆黑眼瞳却在听到那内侍说抓住了刺客的瞬间微微震动起来。

又是漫长而波折的一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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