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一章

葛玥僵直了身子,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路候爷就教出你这种儿子吗?哦,你是庶出,连路侯爷的面也见不着吧。”

“你!”路淮升的三角眼瞪大,眼底猩红,眉毛像剑一样,有飞入鬓角之势。

葛玥瞪着他,背脊挺得极直:“我说错了吗?不然怎么有人说出侮辱武将这种混账话!”

“呵,”路淮升瞥了一眼远处的看台,转回头来看着额她,轻飘飘地道,“武将,武将就是傻子,卖命为皇帝打打杀杀,最后还不是因为部下的三言两语轻易地给定了罪?灭了满门?”

葛玥身子晃了晃,缓缓转过头,看向看台中黑压压的人群。

徐江遥正在看她的方向,脸上一如既往没有任何表情。

他现在的这个样子,都是她家造成的.......

葛玥鼻子发酸,眼眶发涨。

对不起。

不然这个时候,你应当是这建安城里最优秀的讲书先生,开满遍地的书院,让贫苦之家的孩子和只能在家待嫁的女子,都有地方可待,有知识可学,让他们知道他们都有自己有人生要过。

“哭什么?”路淮升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过去,很快,他就看到了看台上的端坐着的徐江遥。

他的舌头抵了下脸颊,回过头来,短促地一笑:“他也是惨,被自己未婚妻的家人给害了,命不好。现在还敢回来当武将,更注定他命不好了。”

葛玥将目光从看台上收回,瞪着路淮升:“他的命好不好,不是由你说的。”

“是,”路淮升紧了紧马绳,马抬起两只前脚,发出一声长叫,“但是你的命现在是由我决定的,你第二局那招,我已经同裁判说了,你再钻规矩空子,直接会判我赢。”

葛玥一愣,扭头看向站在边缘的裁判,只见他的旁边站着路淮升的随从。

随从左手握着右手腕,垂在身前,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脸上尽是挑衅。

想必是拿出路侯爷说话了,裁判也不敢说什么。

“怎么样? 你是直接嫁给我? 还是输的很难看之后再嫁给我?”路淮升将杆子搭在肩膀上,头高高地仰着。

“路老六,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娶不到媳妇吗?”葛玥学着他的样子,把杆子提起架在肩膀上,下巴比他扬得还高。

“因为你婆婆妈妈,心眼儿比针还小,让女人恶心。”

“本小姐从未见过哪个做大事的男人,有你这么小肚鸡肠,咄咄逼人,嘴比鸡屎牙屎还臭的人。”

“今日,本小姐就要为武将证明,为葛家莫家......还有徐家证明,他们才是当之无愧的国家之脊!”

“而你,就抱着你比针眼儿还小的心肠,去猪圈里看看,猪都嫌你肠子小!”

路淮升嘴角一抽,目露凶光,而后不知怎的,他的身子突然朝后一仰,马拼命地朝葛玥撞来。

葛玥大脑还是懵的,灰灰已经自己乱跑起来,她身子一颠一颠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抖出来了。

她御马术本就不精,没颠了几下,整个人从马上滑了下来,滚了几圈才停下。

“灰灰......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葛玥抱着头,蜷缩着身子,生怕乱跑的两匹马会踩到她。

场面一度混乱,几个侍卫出现在马场,追赶灰灰。

看台处也被一圈带刀侍卫护的密不透风。

公主想掰开侍卫的肩膀跑进去,却被挡得死死地,几个宫女跑着拉着公主:“公主,太危险了公主! 等马被拦下了再过去!”

“徐将军!”

公主听到一声喊,接着眼前出现了一道英俊潇洒,驰骋草场的披风少年,正往玥儿的方向飞奔而去。

公主死死地盯住那道迅速移动的身影。

徐江遥,你要能救出玥儿,本公主就不怪你了。

嘴里都有草了,苦了下舌头,葛玥赶紧吐了出去,还多呸了口。

耳边是轰隆隆的人声和马叫声。

吵死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抓灰灰了没有?

怎么背上这么痛啊?啊,怎么起不来啊!

本姑娘好好健全的一人不会因为一个路老六,就此瘫痪了吧?!

造孽啊!

葛玥咳了几声,微微睁开眼睛,想翻个身,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眼皮儿和嘴巴。

“啊.......救命.......”气若游丝。

没有人能听得到。

有马蹄声!好像在朝她跑过来!

有救了......呜呜......本姑娘从今以后一定好好回报朝廷。

几声急切的脚步声后,一只手扶上了她的肩膀,将她翻了过来。

鼻子瞬间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葛玥闭上眼,猛地深吸一大口气。

“活了,活,活过来了。”

继而一股浓郁、让她心里一下平静的檀香味萦绕在鼻尖。

葛玥目光偏了偏,对上徐江遥深沉暗杂的目光,猛然瞪大眼睛:“对、对不起,我我马上“死”!”

说完,葛玥便眼睛紧紧闭上,鼻子快挤到两只眼睛中间了。

徐江遥一声不吭,用手臂将她慢慢地架起,用腿和胳膊撑着她的上半身。

而后,另一只在轻轻碰到了她的脸。

葛玥下意识一动,瞬间牵扯出浑身上下骨头处剧烈的疼痛感。

她微微睁开半只眼。

瞧见他正一撇手,将一根儿绿油油的草条扔到地上。

远处,公主和一大堆人正往这边跑。

“别乱动!”徐江遥低低地喊了声。

葛玥屏住呼吸,望向他。只见他脸色铁青,有明显的怒色,跟那日掐着她的下巴的眼神一模一样。

那道从下颌骨中间一直延伸到耳根处的淡粉色长疤,从这个距离看,甚至能看到疤痕上的密密麻麻的纹路。

这些年,他过得不容易。

葛玥咽了咽口水,若不是手动都不能动,她可能会忍不住去触碰一下。

“你想我什么时候死?”葛玥问道。

徐江遥霍然抬头,而后目光缓缓地从草地移到她脏兮兮的脸上:“你说什么?”

“我可以随时替我父亲还命。”她斩钉截铁,心里也没有过多的慌乱,她们家的错,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

“一百多条人名,你还得起吗?”看着她,徐江遥冷冷地开口。

“可是,如果我的死能让我父亲难受一点,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他冷冷地看着她。

葛玥眼眶红红地,看向远处的看台:“娘亲一生下我就走了,外公和舅父也死在战场上,丢下我走了。唯一的亲人只有父亲,可他也不疼我,身边还有其他夫人女儿陪伴在侧。

公主......公主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什么也给不了她,我在只会给她添麻烦。

现下,我这个样子,赛肯定是没法儿比了,但若非逼我嫁给那路老六,还不如现在就死了。”

“我说这些没有要你怜悯我的意思,只是......”滚烫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滑出眼眶,落到脸腮处,“只是这些遗言大概没人听我说了。”

徐江遥的手背一凉一凉的,低头一看手背有一小滩泪珠。

晶莹剔透,折射着刺眼的日光。

四岁那年,他在葛府第一次见到因被几个姐姐抢了泥娃娃、而缩在墙角的梅树下偷偷抹眼泪的小姑娘。那时的泪珠似乎也是这般,大颗大颗地砸在她自己的衣服上,也砸进了他的心上。

恍若隔世,却一晃而过。

“因为这点儿事就想死,你是给他们活的吗?”徐江遥朝看台那边轻扬下巴,目光沉沉,声音难得缓和了一分。

葛玥心里一震,像有一架久置不动的秋千,此刻被风吹过,微微荡了荡。

“难怪商铺到现在都开不起来,原来把日子都花费在犹犹豫豫上了。”他看着她说。

葛玥快速眨了眨眼,惊诧的目光从眼皮缝里射出,嘴巴张开,大到能塞进一个沙包:“你怎么会知道啊?!你也跟踪我?”

半个月前,她让胖鱼和瘦虎到建安最南边,离葛家和皇宫最远的地方找一间铺子,打算拿来开绣纺和茶肆。

但是附近的店家告诉她们说,这边离皇宫远,人少,她们开的铺子又不是民生的必需品,可能赚不到多少银子。

她立刻就不打算在那边租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建安城里四处溜达,观察店铺,究竟开什么样的商铺、开在什么位置,才能让她们快点赚到银子呢?

胖鱼他们都等着她做决定,但她却一直拿不定主意。

“我跟踪你?我很闲吗? 军营里那么多战场上回来,日日梦魇的战士,哪个心里不需要我管,需要我安抚?”徐江遥英气的眉宇动了动,声音也沉了几分。

“徐.....徐将军还挺细心的。”

徐江遥低低地“哼”了一声,说道:“之前军饷案里,审讯葛大姑娘的时候,她说你要开商铺急需用银子,让我仔细查你。”

“........”

好一个.......仔细查我。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吧?

行,葛兰,我记住你了!

“那.......”她眼神飘了飘,还想说什么时,被徐江遥生生地打断了。

“别说话,太医来了。”他说,然后他转回头,垂眸看着她。

目光动容。

“记住,作为武将的后代,轻言放弃,有愧于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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