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遥将信纸连带着信封一同压在手指下,推到对面宋巧巧的面前:“宋小姐请回吧,徐某已知晓此事了。”
说完,徐江遥忽视宋巧巧的满脸疑惑,慢条斯理地坐下。
宋巧巧:“徐将军可知道玥儿在何处?”
徐江遥:“不知。”
外头都道这徐江遥心里头还念着葛家四姑娘,加上徐江遥也帮过葛玥几次,宋巧巧心里便放下对他的介怀,鼓起勇气来找他帮忙,没想到他瞧着不仅一点都不担心,似乎还特别......瞧不起?
宋巧巧脸上有些愠色:“徐将军既然不将玥儿放在心上,为何几次三番出手相救于她?”
宋巧巧隐隐约约觉得,这次葛玥能保住命来,徐江遥定是出了不少力。这建安城里有通天本事的人不多,徐江遥算是一个,但其中又肯出手帮玥儿的,就只可能是他了。
徐江遥不太喜欢别人提这事,他觉得很烦。
爱与恨的交织之下,他自己也很难接受几次三番地出手救她。就是想让她活,就是想让她好好的活着。背后仿佛老是有一只手推着他一样,逼迫他去做这些事情。
他言简意赅道出结论:“出了事就只知道逃避,如此懦弱,以后倘若再遇到什么事,她岂不是敢去悬梁自尽?”
宋巧巧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就让她自己先出去看看这世间的百态,然后再自己好好想一想,这世上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
两日后,在与建安毗邻的雨霖城,一座三层高的酒楼厢房内,葛玥正被捆着手脚,拴在房间中央粗糙的木头柱子上。
“哗啦”一声,一大盆冷水从天而降。
好冷!
从头皮到脚踝都是麻的。
葛玥吐了口水,下意识瞪向冲她泼水的人。
眼前高瘦、一脸不屑表情的女人看起来四十来岁,一身华丽的蓝绸绣纹锦衣,红宝石耳坠,脖颈处叠戴着三四串金链,左右手腕处的玉镯挤在一起,叮叮作响,十根手指头上还戴着七八枚戒指,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银光。
像一只被精心打扮过的、高傲的彩色山鸡。
“你是不是有病?”葛玥冻得直发抖,瑟缩着身子,眼神里却不惧分毫,恶狠狠地瞪着王老太婆。
王老太婆掐着腰,慢慢蹲下,手里拎着的猪盆散发着股让人作呕的恶臭: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就给我滚下去接客。否则,我就拿你这张脸,来偿还昨儿个里你打碎的那几坛酒。”
昨日她途径这里,在门口碰碎了她推车上的酒,无银子偿还,便想做洗碗工抵债,没想到此处竟是风花雪月之地,还要求她接客抵债,她不愿,便被王老婆子绑在这柱子上,待了一天一夜。
就算是死,她也不会去的。
葛玥依旧蹬着她,不说话。
王老太婆瞅着她这张干净、清秀的脸,伸出手摆弄了下她的脸:“啧啧啧,今儿来得人多,都是有钱人,还有不少外乡的…..”
王老太婆手里的力道加重,葛玥忍不住吃痛了一下,五官拧在一起。
“你这张脸若不能帮我大赚一笔,我就削了你这小下巴,听到没有?”
“那你现在就削了去吧。”葛玥一字一吐的说道。
“还挺硬气的。”王老太婆从旁边扯过来她的行囊,翻了翻,掏出一个白莹莹的玉石镯。
葛玥的瞳孔骤缩,下颌绷直。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
这细微的表情被王老太婆尽收眼底,嘴角一勾,熟练地将镯子套进自己的手腕。
王老太婆站起身,低头睨着她:“若想拿回去,就照我说的去做。”
***
夜色渐浓,酒楼内,歌舞升平,莺莺燕燕齐聚一堂,挑逗着圆桌上的男人,满眼尽是醉色。
若是母亲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儿因为她留下的东西而沦为这个地步,怕是会恨自己为何要留下那个玉镯了。
这定然不是母亲想看到的。
松开幕布,葛玥转身想跑,却迎面对上了手里拿着棍子的王老太婆以及跟在她身后,两个从头到脚被黑衣蒙住的大汉,只有眼睛的轮廓,有着略微的区别。
像他们这样的黑衣大汉还有十几个。她昨日逃跑的时候,十几个人从天而降,杀气腾腾地挡住她的去路,现在想想都出一身冷汗。
怪不得这王老太婆这么拽,原来是有十几条狗给她看家护院呢。
“就知道你要跑,我特地在这盯着你呢。”王老太婆走过来,扳住她的肩膀,硬生生地让她转了回去。然后她用棍子拨开红绒布,露出一条细缝隙:“好好看看,这里哪个人有你这么不听话?但是我要告诉你,她们刚来的时候啊,跟你是一样一样的。”
“她们都不是自愿?”葛玥微微张了张嘴。她竟然单纯地以为只有她一人是被逼迫的。
棍子离开,红绒布松散地垂落了下来,像流动的鲜血。
“就算一开始是不自愿的,现在也是了,这世上有谁跟银子过不去呢?”王老太婆抬手摸了摸葛玥的长发,“乖,姑娘,跟着我王老太婆,有你吃香喝辣的时候,只要你好好听话,你也过得跟她们一样好。”
“……”
王老太婆冲她笑笑,然后招呼来一个黑衣人:“待会儿华荔唱完,就让她上,看好了给我。”
“是!”
王老太婆拖着步子走了,掀开帘子,往后院的方向走。葛玥心里一惊,难不成这楼上还有其他被她绑来的姑娘?
台子上,一曲琴音闭,柔婉的歌声随之消失,停息片刻,看台下响起了能震彻整栋楼的掌声。
“好!好!华小姐,再来一曲儿啊!”
“别走啊,华小姐!”
……
红绒布再次被掀起,伴随着一股浓郁的玫瑰香味,走进来一个妆容甚浓、浓眉大眼的女子,手臂里还揽着一台细长的、雕篆着花纹的红木琴。紫色的衣裙让她几乎与整个红绒布融为一体,似乎这一切都是为她特意匹配的。
“荔姐。”
“荔姐,辛苦了。”
两个黑衣人低头道。
华荔点了下头,转而看向这样貌不熟的小姑娘。一张小脸十分干净,琥珀色的眼珠子清透的跟溪水一样,一身薄薄的淡蓝色裙子衬得她皮肤莹白剔透,似清晨的朝露。忍不住让人想多留意几眼。
王老太婆的眼光倒是一向毒辣。这么个小姑娘,待会儿定能引起下面一群臭男人的兴趣。
“你就是王老太婆新找来的那个? 也就还行吧。”华荔侧身给她让道,“去吧,该你了。”
葛玥皱了皱眉,看向她手中的琴。她去干啥啊?
“我不会唱歌,也不会弹琴。”
华荔意味深长地笑了下,看着她:“无所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们开心。”
说罢,她撩了下头发,绕开葛玥走了。
“开心? 想开心吃开心果去,老子才不做这么恶心的事。”葛玥小声嘟囔着,下意识转身要走,结果被两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给挡了回去。
他们手里的长棍一下一下地打着手掌。葛玥咽了咽口水,小声骂着转身,慢吞吞地走掀开幕布,走过空隙的位置,在三折的屏风后坐下。
底下的男人已经开始窸窸窣窣地不安分起来。
“新的,是新的!王老太婆诚不欺我。”
“侧脸好好看啊,他娘的今晚我就要这个了。”
“滚去,这他妈是老子的!”
.......
葛玥胸膛里涌上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后背一阵一阵的发冷。她微微偏头,余光还能瞥到旁边正手持棍子、目不转睛盯着她的黑衣大汉。
恶心,这里太他娘的恶心了! 好想嬷嬷,好想三姐,好想巧儿和胖鱼瘦虎......
“美人儿,唱一曲儿啊!”底下有人喊。
其他人跟着附和:“直接下来陪哥哥们喝酒也行啊!”
她仍没动。
直到不远处的黑衣大汗高咳了两声,葛玥才将手慢慢放到粗糙的琴弦上,轻轻勾出一声清脆的弦音,屏风后霎时安静了下来。
思考了片刻,她的手慢慢从琴上滑下来放在腿上,凭着记忆,就这么清唱起来徐夫人曾唱过的曲子——见君归。
“ 乌庭巷暖,思君不见”
“寒鸦苦啼,妾念君归”
“日日年年,年年岁岁,盼得烽火将息,得见君归”
“盼得烽火将息,得见君归”
.......
声音清透、空灵,仿佛一只手轻轻地在抚摸在心脏上,让人心定。看台下的一帮子男人听的嘴巴都张大了,幽幽地望着屏风后那抹莹白色的纤瘦身影。王老太婆在二楼栏杆处看见这一幕,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抬起脚就快哉快哉地往阶梯口走。
到了一楼,王老太婆拨拉开两个黑衣人,立身在台子边缘,瞧着小姑娘的清透的侧脸。这小东西还真有点东西,就让你成为我的下一个‘富贵花’吧。
葛玥其实心里很慌,透过屏风,她能看到底下男人模糊的表情。大门口外人来人往,不少人驻足观看,却没有一个人能在此刻帮到她。她这个霉星,终于霉到自己了吗?
几句词儿她来回捣腾了好几遍,就是不停下。底下的莺莺燕燕笑得花枝乱颤,她的心脏也跟着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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