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世界她是突然离开的,到现在她还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件事。
她本能觉得生死这两件大事不该麻烦他人,现在想想大概是她觉得自己不重要吧。
而且,那么匪夷所思。
算了。还是想想感兴趣的吧。
宁鸿婉提起裙摆,雨水淹到她的脚腕。
“当初在奥里利安听的那首歌剧是怎么唱的……?”她努力回想。
“爱是……”她虽然没有天赋,但有或多或少的经验。
她虽没有艺术家充沛的情感,此时此刻,她学过的东西融入当下的情景,都生动地活跃起来。
试探地踏两下水,水声响起时她不再考虑会不会弄脏衣服,而是感到心灵的澄静,舞步就是旋律的具现,鼓点,节拍,是心跳的声音。
这些全是构成乐曲的部分。
“要问那份爱什么时候到来?”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宁鸿婉以为自己会像电视里的舞者一般,不能说是翩翩起舞,那也得是能看出是在舞蹈吧。
其实当水淹到脚腕时已经很难抬脚了,何况裙摆沾湿,也没有了那种轻盈的感觉。
有种戴着镣铐起舞即视感,裙子也不会因为自然摆动呈现出步步生莲的感觉,宁鸿婉走了两步当即放弃了模仿的想法。
所以宁鸿婉把裙子提了起来,转了两圈。
再来上两句当时听这场歌剧的感想。
“爱是自由鸟……”
“唉,自由。”
她撇了撇嘴,自觉是个很敷衍的观后感。
宁鸿婉身上已经全被淋湿了,这还是少有的经历,她像只落汤鸡。
话说休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角色“宁”脱离时间:0h】
场景即将重置,太阳照常升起,骚动在街道那边出现了,几乎是在重置的一瞬间,宁鸿婉视线中的日出变得灰白,手腕上的白花花瓣微微张开,这朵花在只有黑白的世界里是一片鲜红。
—
新的一天到来时,休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商队露宿的篝火旁。
刚才的画面还浮现在眼前,他抬起左手一看,游鸿还在,休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他刚才差点死了,骑士们发现刀剑对他无法起效后使用绳索困住他。通过近距离攻击发现,是他手上的东西在发挥作用,于是摘了他手上的游鸿再试着朝他的心脏刺去……
休坐着缓了好一会儿,感觉到这种刀尖行走的刺激令他越发适应了。
随着时间推移,在越来越多次的循环中,他也逐渐感觉到了来自灵魂的疲惫。
休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信服这个时间重置是个循环的圆,他这几天忙忙碌碌,就像只蚂蚁一样沿着圆的边缘走,他认识这条路径,但走出不去。
早上集结的商队人员陆续到场,简依旧负责清点人数分配任务,她来自教堂,又跟着梅芙斯一起外出多年,休不知道是怎样的经历让她学会了这些,她长着一副要说上几回话才能记住的长相,好在她不像梅芙斯说话那么弯弯绕绕。
简开始讲话时,休有点走神了,他注意到梅芙斯撑着脸闭目休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点月哈欠连天但坐得笔直,宁坐得最远,她侧着身没有直接面向这边,像要把自己置身事外。
其实循环里的人还是活着的,就像梅芙斯一天能编八百个笑话在路上有说有笑,简大多也能接得上,这是她们之间这么多年的默契。
可能在很久之后,他,点月和宁也会成为这样的关系,一起冒险,互相帮助。
但是宁死了,休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
在没有近距离坐在一起时还不能察觉,一旦靠近就能发现她动作僵硬神情空滞。
而这样明显的变化,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没有察觉。
和这场循环一样,只有他发现了这件事。
她的灵魂在留在上一次的循环里,留在那颗树下,手腕上的白花呈现完全盛开的姿态。
宁死在第六次的循环里。
也许是记得所有循环细节的缘故,宁的身体一天天变差,走路总是落在两人身后,话也越来越少,无数细节造就了这个必然的结局,他对这个结局并不意外,只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懑。
他万分悲痛,宁给他的感觉像是长辈,他在商队里最亲近的人除了点月就是宁了,特别令休感激的是她对自己的关心,虽然她猜到了预言的事,可她并没有像梅芙斯或那位强者一样对他展示出明确的目的性,待他时还像是需要照顾的亲人。
车上的人都因他突然的情绪噤了声。
在之前的循环里他不止一次向他人求助,但这件事太过荒诞,刚开始的前几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更何况是不熟的人。
梅芙斯听着听着,突然说:“老杰克,你来前面驾车。”
她口中的老杰克就是那名工匠,对方应了一声后麻利地起身互换位置,显然这种突发情况发生过很多次。
梅芙斯熟练地探向宁的脖子感受心跳,过了片刻,她说:“心跳正常。”
太正常了,正常得就像是在感受自己的心跳。
梅芙斯清楚休的异能是免疫精神污染,如果真的是她所知的那种情况,那休说这六天一直在循环同一天这件事估计是真的。
梅芙斯立刻给出了她的结论:“不是时间循环,是梦。”
车里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她是在否定休的说法还是已经得出了结论。
她的话像子弹,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委婉:“时间循环只是你产生的误会,如果是幻境,我们所有人都会记得循环的事,想要控制所有人记忆,还存在于精神污染这个范围里,只有【梦】可以解释这一切。”
大家先是怔怔反应,然后面面相觑。
梅芙斯不愧是为酒馆搜集信息的人,她一下子抓住了休话里的重点,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么快,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一半。
照理来说要都要经历从理解到质疑,再相信,然后茫然。就像点月,她听过四次也忘了四次,完全陷入循环。
但梅芙斯只有理解-相信-结论这三个阶段,甚至在场的六个人还无法做到互相信任的时候,根本不具备处理这件大事的条件。
“宁是死了还是醒了?”简问道,她是第一个回过味儿的人。
“这个问题我问过提出这个设想的几位前辈。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梦镜’的故事,那位前辈认为我们世界是某位神的梦,天横人之所以拥有精神领域是因为我们活在梦里,预言的人则是这场梦中的不和谐音,是最有可能见到神明的人。至于梦中人的生死,各种说法不一,对于死者的归处向来都是因人而异。”
“就是说,这不是我们能接触到的事?”老杰克在前面说。
简说:“神这种虚渺的东西还是未知数,如果明天循环继续,我们就应该尽早开始尝试。”
“你不是教堂的人吗?你就这么说出来不会被教堂处置吧?”
简看向点月:“神不救人,我会死。”
车内重新陷入沉默,大家都在想破局的办法,但没有人再问。
对于宁的死,车中五人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点月像休一样为朋友的离世悲伤,而车中其余活着的三人,则都通过偶尔的眼神触碰讲述着他们的遗憾:宁已经死了,再试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休从悲伤中升起一股气愤,这就是一群只追求利益的商人!对宁只有试探和利用,而这种不顾情义是他现在无法接受的。
他今天没有去帮忙搬货,梅芙斯没有理会休的脾气,任他在雾罕城里一遍遍找着,在中午前提着他上车驶离雾罕城。
那天晚上休做了个梦,又看见了宁在那棵树下提着灯,但她的颜色渐渐变成黑白,后来太阳和天空也变成了黑白,她的眼睛是那个世界唯一活着的,她的手上白花变成血色,宁被这个红色禁锢着,无法逃脱。
休醒过来,看着马车外磅礴的雨势,突然想起自己干了什么。
其实,他当时可以让宁回去好好休息,他知道重置会带来什么,所以他当时完全把宁的等待抛之脑后。
但同时他也第一次知道,宁没有说出预言这件事之前,其实自己当时和梅芙斯她们没什么分别。
宁的目的和来历不明,梅芙斯她们不止一次说过不要主动接触宁,所以他冷淡一点也没什么值得后悔的。
紧接着,休又想到了菲努斯家族的风景,宁是贵族,教堂肯定会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是他招来的灾难让商队提前出发,宁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被喊过来了。
宁的身体状况从刚见面时就很不好,又沾染了许多精神污染,如果她可以多休息一天,也许就不会在车上昏迷,也不会被高阶异兽攻击。
虽然当时把项链借给她了,但这一切原本可以不用发生,宁的死亡其实是他间接害的。
他陷入了自责的泥泞里,茫然无措地睁着眼等待天空重新升起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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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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