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锋背着身子,将身影掩在夜幕之中。他轻轻取了白鸽身上的信纸,随手一托让鸟儿飞远了些。
皇上寿辰将至,再寻不到白鹤,赵府恐有性命之虞。
他皱了皱眉头,指间捻出些许淡蓝色的灵力,将米白的信纸捻成粉末。
身后传来“嗦嗦”几声轻响,赵锋没在意,偏头看了眼来人,没什么表情的拍了拍手,将手中残余的粉末除尽。
陈烨生提了壶酒,向前一丢,落进了赵锋的手心,“怎么你们的那位,又催你找人了”
赵锋没接他的打趣,将酒掀开,先抿了一口。这酒香气萦绕充足,酒的苦涩之味中还带着点点香甜质感,又不冲人,算是桂花酿中的上上品。他给陈烨生递了个与你无关的眼神,向前跨了一步。
“如今看来,高家妖患高知棋有很大问题。只是还是没寻到他背后的妖怪,你觉得应当如何”
陈烨生挑了挑眉毛,“引蛇出洞。”
“如何引”
“攥住高知棋的把柄,将其公布于高府众人面前。高知棋眼观事情败露,必定会狗急跳墙。届时他唤来妖物,我们再一网打尽。”
“若是又唤来那些姜黄蜘蛛又当如何”
陈烨生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姜黄蜘蛛能毒人,却难以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所以高知棋为了灭口众人继承高家,必定会叫出那只真妖怪。”
赵锋点了点头,眉峰微拧,“可是那些姜黄蜘蛛就已经够难对付了。若是那妖物,恐怕不好对付。”
“没事。”陈烨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早有准备,我提前在高府布好生死阵,到时你帮我镇住几个阵点,那妖物一来将他困进生死阵。妖怪不是你,没那么多蛮横冲阵的方法,应该有效。”
……
他这是在挖苦!!!
赵锋剜了他一眼,躲开陈烨生的手,“那好,今日我去高知棋房中探查。若是有寻到什么确切证据,明日便可开始谋划。”
是夜,赵锋避开院中的侍卫家丁,贴着墙沿绕到了高知棋所住的院子之后。这院子明显比其他几位公子小姐的院子冷清些,没有什么繁复的花卉怪石,只是在小院子里种了几棵松柏和一排翠竹。一看便是文人那种风雅之趣。
赵锋虽在官场打磨,见过不少朝中官员喜欢附庸这般风雅。有的明明家财万贯偏要做出一副清雅高傲的样子,有的明明自己加官进爵的野心都刻在脸上了,院子里还要种些听些静心平心的翠竹梵音,叫人好不牙酸。所以赵锋对于这种风雅之趣向来是嗤之以鼻,只觉得假的可以。
如今他身上背着事,更不可能驻足去欣赏这些七七八八的,干脆将这高高的松柏当做踏板,两腿一点便落在了高知棋的屋子顶上。
高家毕竟是大户人家,院落房屋造的都是城中一等一的,没那么容易叫他做梁上君子。他轻巧的在屋顶之上转了两圈,没发现什么可入的地方,让他避人耳目的进入房中。
于是乎,赵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窗户那跃了进去,本着无人察觉最好,有人察觉那便一人赏一个手刀,放倒再说。他单膝跪地,落地轻巧,屋内亦是极度安静。许是高知棋这文人病的缘故,屋内没什么留守的丫鬟下人,只有他一个人,而今已经睡下了。
赵锋四处看了下,自觉没什么供他翻找的地方。这屋子内最多的也就是些书文了,被一卷一卷的落着,有些甚至是写在竹简上的古书,一看便是得来不易。想来这高二公子乐于看书这一事上不是装的。
他动作极快,几个闪步间就把书房这一块儿里里外外瞧了个干净。除了几首做的不太理想的诗词之外,没翻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赵锋于是翻身上梁,顺着主梁摸到了高知棋寝居的地方,这一来到是叫他有些惊异了。高知棋寝居的地方就放了个木塌,连遮挡的帘子都没有,他立于梁上便可把高知棋那不怎么好看的睡相尽收眼底。
那高知棋睡相不佳,扭着自己的被褥,叽叽歪歪的在低估些什么,赵锋听了一耳朵就没再注意了,大体是些什么“允儿,允儿”的名字,不像是什么正经话。如此丑态更是让赵锋咂舌,这外表上谦谦君子喜好翻阅诗书,做的多么清心淡雅,还不是在睡梦中拧着被子喊哪个小娘子的名字。
梁上君子翻了个浅浅的白眼,又把精力投入到眼下的事情之上了。如果他是高知棋,与妖类合作一定会十分谨慎小心,来往书信不可能全部摧毁,不然到时候妖物反悔,他也是留一身脏。除此之外,为避自己也受妖乱中的妖毒所害,他一定会将解药藏在身边某处,以防万一。寻常之人,重要事物都是贴身而放,以谋得心里的安宁。感恩于高知棋这颇为不君子的睡姿,赵锋打眼便可看出他里衫之中并未藏着什么东西。
那若真有证据,他会藏哪呢?
习武之人,目力极好。赵锋于梁上偏了偏头,便瞧见那木塌的侧面似乎有个拉扣,应该是可以藏些东西在里面的。那拉扣十分隐秘,藏在木塌之下,隐隐露出一条白线,若不是他目力极佳,寻常人根本难以发现。
既已发现端倪,赵锋也不含糊,飞身下梁,轻巧的落在木塌旁边。他的轻功既不是蔺家绝顶“落叶”,也不是公孙琰那般的以风为形,终是落了些轻响。好在,高知棋病秧子一个,根本察觉不出这细微至极的声响。赵锋伏在地上,将手伸入床榻之下,轻轻勾动了那一小截白线。果然榻中传来机关的声响,高知棋有些被惊动,略微翻了个身。白线连动机关,在赵锋的面前慢慢滑出一个小抽屉,里面是几本书册,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的。
他没想那么多抬手就去翻那些小册子,可这一眼就把自己闷成了熟透的苹果。要不是他自我克制,险些将册子扔出去。这高知棋表面上看起来文人一个,没想到私下里的喜好竟是这般。那册子上画着交叠的人影,俨然是一幅幅春宫图!除此之外,画中交叠的两人还是男子!
赵锋觉得自己脸上烧的厉害,就算他是首席妖捕,走南闯北什么事情都见过了,但也是赵府出身的贵胄公子,从小是圣贤之道,这种三流的画册他是瞧都没瞧过,更何况是龙阳之好。他只觉得此行确是艰难异常,他艰难的翻完几本册子,又掏出那些个瓶瓶罐罐查看了一番,竟都是些行那等事的物什,将他的脸烧的更厉害了。
几番周折之下,他总算从中找出了些有用的东西。内里的两瓶脂膏有新动的痕迹,而且里面泛着淡淡的灵气,一看便是不俗的药品。赵锋伸手轻捻了几下,那东西在手指上化开,发出了一股古怪的味道。他眉头轻皱,凑着闻了一下,大致有了判断。
狐狸骚味。
此外,藏在第三本册子中的信件亦是清清楚楚的写了高知棋与妖物的通讯。他飞快的扫了几眼,大致是高知棋要妖物在高家制造恐慌,给众人下毒,并且寻时机杀了周娘子,而他则是等时机成熟,治好自己的病,掌管高家。而他开给妖物的条件就是一千两白银,和府中年轻家丁的精气。两方得利,看上去到像那么回事。
既然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赵锋也不多做停留,翻身出窗,落在了院子之中。而此时院外,陈烨生已经等了颇久了。他坐在约好的地方,假惺惺的烹了一壶茶,自己在那里对月独饮。
饮到一半,他就看见首席妖捕大人红着一张脸从远处走来。那张俊俏的公子脸已经被完全浸成了个苹果,像是走路都不太自在。
赵锋冲一般的走过来,一把把他寻到解药和书信拍在书桌上,抢过陈烨生的茶壶,对着嘴“咕噜咕噜”的猛灌了几口茶。最后还被自己呛着了,捂着喉咙咳个不停。
陈烨生十分的不明所以,一脸疑惑的看他,见他没有要停的意思,只是干巴巴的念了一句,“你慢点,我不跟你抢。”
赵锋止了咳嗽面色复杂的看了眼陈烨生,决定不把自己的可怕遭遇同他讲,以免糟他笑话。
陈烨生也没多问,将赵锋拿出来的信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大致理出了前因后果。
“高知棋与西域妖族合作夺高家主位。同他合作的是什么妖怪”
赵锋此时已然恢复了正常,他正襟危坐在石凳之上,轻轻拂了拂身上的衣裳,抬眼看了陈烨生一眼,“狐狸。”
“狐狸所以这只狐狸异化了姜黄蜘蛛,而高家父子则是受这蜘蛛的毒一夜变老。那秦夫人呢为何一夜变回年轻貌美,各类古籍都没说过狐妖有毒啊”
赵锋点了点头,将陈烨生的问题反复思索,才开口答道,“也许不是毒,我们起初以为,秦夫人变成这样应该是受妖毒所致,其实仔细想想也许并非妖毒。异化姜黄蜘蛛使高家父子一夜白头,这是出于蛛毒。可年华衰老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有得。高家父子中毒后精气散乱导致衰老,而狐妖本身就有吸人精魄的能力。如果狐妖将高家父子散出的精气打进秦夫人的身体里,那确实可以形成短时恢复年轻的假象。而秦夫人难以负荷这股精力,日渐憔悴,性命堪忧,也符合我们起初的诊断。”
“既然如此,高家之事已被我们理出眉目,我今夜变开始准备生死阵的立阵,于两日后引蛇出洞。”
赵锋点了点头,以示同意。他没那月下烹茶的情操,既然事情已经商量出了结果,他也没心情跟陈烨生在这喝茶。当即挥了挥袖子准备回屋。可这走出半步,他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回身看了眼喝茶做样子的陈烨生。
“你小师妹两夜未归,你不去寻吗”
陈烨生愣了愣,有些疑惑的盯着赵锋,最后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做出一副“我明白了”的欠揍样子,嘴角还挂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让她在外面玩吧,她有伤在身,本也不便参与之后的事情。没想到赵兄对我师妹如此上心,改日我定叫惘然亲自道谢。”
赵锋顿时感到牙有点酸,他这开口一问本是好意,但陈烨生的话就不怎么对头了。他不否认,他对那小姑娘确实有些上心,可也仅是因为那小姑娘惊为天人的一剑。但很明显,陈烨生不仅曲解了他的意思,还颇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赵锋恨不得咬碎了自己的牙,决心回去看看黄历,为什么今天行事哪哪都不太顺。
这小城连接南北,虽说不至于繁华至极,但也算是热闹。本是宵禁时间,为了方便南北商人经商行路,夜市仍旧灯火通明。
“糖葫芦吃不吃”
公孙琰话音刚落就把铜钱付了,拔了串糖葫芦,不由分说的塞进蔺惘然的手里。他这一串动作,很有哄孩子之嫌,蔺惘然抬头瞪了他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不过看着手里鲜红晶透的糖葫芦,没抵住甜食的诱惑,决心短暂的折一下腰吃完这串糖葫芦。
他们二人,野林跑跑,银行转转,四处查看了几番,绕是有顶级的轻功功法,也抵不住渐黑的夜色。他们到是不急,都知道高家如今一趟浑水,就算回去了,公孙琰可以大喇喇的麻子脸套上,蔺惘然可就得拄着拐在那守夜了。还不如在夜市之上逛逛。
公孙琰左右看了看,自己又买了包新炒的过油花生,边走边吃。他轻轻捻了颗用油纸包着的花生,指间施力,向上一抛,再很是不羁的抬头去接。一路上都是这个吃花生的姿势,蔺惘然觉得她看得脖子都酸。
他们身上都没带什么置物小袋,所有公孙琰干脆将那把银锁别在腰间,卡在腰带之中。那锁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银边,因为上面还牵着铃铛,所以一路上都“叮里叮当”的响个不停。蔺惘然咬了口糖葫芦,把外面的糖衣嚼碎后里面的山楂依旧有些酸涩,令她不由皱了皱眉。因为拄着拐,她落了半步在公孙琰身后,到是注意力完全都被这银铃铛给吸引了。
她忽然想到,她小时候娘也曾经给她打过一个长生锁。只不过她的那个材质更加特殊,是用琉璃打的,在阳光之下还会透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后来她年龄慢慢大了,六岁的时候她就开始练基本的童子功。每天为了“落叶”都在校场的木头桩上飞来飞去,挂个琉璃锁在脖子上不方便,又容易碎,就干脆放在盒子里让她娘保管了。只是如今,蔺家一夜覆灭,那把漂亮的长生锁也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我总觉得我们遗漏了些什么,其中我总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公孙琰嚼着花生,后槽牙那发出轻微的咀嚼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花生塞太多了,他讲话的声音有些闷,竟多了些委屈含糊之意了。
蔺惘然没注意,到是把他的话音听进去了,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加快了步子,赶忙跟上公孙琰,一把拽过公孙琰的手腕。公孙琰正接花生呢,手腕被猛的一拉,身形都有些踉跄,一个不注意被花生砸了额头。他一手被拽着,一手托着油纸袋,实在是没有多的手去安慰自己被砸的额头,只能满脸疑惑的去看蔺惘然。
只见小姑娘一如之前,认认真真的掰着他的手心,一笔一划的写着东西。随意绑在身后的长发因为低头的动作从肩膀滑下了些许,几缕青丝拂过他的手掌,让他感到了丝丝麻麻的氧意。公孙琰有片刻的呆愣,以至于一时间没感受明白蔺惘然到底写了什么,只是茫然看着小姑娘那晶亮的眼睛。
小女儿家向来没什么城府,就这么毫不避讳的大眼瞪小眼的跟他对视。那双清澈有神的眼睛不偏不倚的对着公孙琰,他几乎可以从那深色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怪异的感觉烧到了他的脖子,一时喉咙都有些发干。
公孙琰有些艰难的动了动喉咙,才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你再写一遍吧,刚才走神了。”
蔺惘然闻言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的在他手心又写了一遍,赌气似的加重了力度。
我觉得,银锁可能是由周娘子保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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