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惘然一下被他拉在背上,情急之下她只能被动的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跟个小孩儿似的贴紧他的后背。她沉着脸,完全没有少女的明亮,心里也压抑着许多的疑问。为什么会突然碰见道行高的妖怪?按道理说,妖怪修炼跟人一样也需要灵气充沛的风水宝地,而这座荒山除了孤坟头多点,也没什么特别的,实在是不太可能养出一只妖力如此强劲的三百年鹿妖。再之,鹿妖就算出于此山,那他何必对他们两个穷追不舍,难道真的嗜血嗜杀吗?
她心里嘀嘀咕咕想了那么多,但又不能宣之于口,实在是失落的很。终归是小姑娘,心里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她正这么想着,下巴就奄奄的搁在了玉生烟的肩膀上。
长身的少年回头看了眼耷拉在自己肩上的小姑娘,觉得她大概是有点担心害怕,于是在百忙的逃跑之中绽出了一个笑脸,“你别担心,看见前面的灯火了吗,应该是大人家的灯塔,我跑快些,到了就没事了。大人家家里一般都有捉妖师或者是护法的守卫妖怪,山林的野妖不会冒然进去。”
话音刚落,他就瞧见背上的小姑娘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自己,眼神亮亮的,像是不太明白自己究竟在讲些什么......哪有什么害怕的样子。
他有些尴尬,自己因为小姑娘年纪尚轻就把她跟涟梁城里世家小姐混在了一起。这小姑娘舞刀弄剑的,功夫还不赖,怎么可能是那些一看见妖怪就浑身冒冷汗的大小姐。他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慌乱,脚下步子不停,一个点足又跃到了一棵香樟的树冠。
“我是说,这只妖杀气那么重,肯定是因为我们撞破了什么,虽然其实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就是了。小姑娘?听过西域蛮妖吗,他们有点像那个路子的。”
原来是这样,蔺惘然闪着诚恳的眼睛郑重的点了点头,感谢他的解答。
玉生烟到是被她搞得晕乎,他总觉得自己和这小姑娘想的不是一码子事????
但今天这日子可能真是不适合出门,他们两个刚看见远处大家宅的大门,就突然感觉地面一阵剧烈的浮动,玉生烟一个步子不稳就向前栽倒。这回却没之前那么好运了,他身上背着蔺惘然,没那么容易稳住身形,一个不小心
就拖着小姑娘一起砸在了地上。
但这还没完,四根又粗又长的树木藤蔓冲破土地而出,那湿软泥土的破口据他们所在之地不过半米!玉生烟几乎是下意识的拽上蔺惘然的手臂,把她压在身下。小姑娘估计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有些不太舒服的扭动。他有些慌张的看着暴地而出的藤蔓,加上地上突然翻滚起来的蓬勃妖力,几乎不用猜想,他们这是倒霉催的又碰见了一个大妖怪!看这妖怪的妖力应该在两百年朝上,但与那鹿妖不同,这妖力充沛而不决,应是这座孤山土生土长的妖怪!这就麻烦了,妖怪在自己地界可以借天地之力,以此看来,这个妖怪的可怕程度和那只疯鹿不遑多让。
但令他惊讶的是,想象中悲伤的钻心之痛没有传来,粗壮的藤蔓没有垂直而下穿过他的脊背,而是折了个角直冲前面的鹿妖!追来鹿妖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反应不及,一根绿色的藤蔓就穿过了他的肩骨!
“什么人!”鹿妖嘴角沁血,手心黑风暴涨,转刀用十成的戾气砍断了刺来的藤蔓。
瞬间土地再次疯狂震动,鹿妖的前方窜出一个手握藤蔓的老太太!老人头发花白,脸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皱纹,勾着一些慈祥和蔼的脸。只是这位“慈祥”的老人如今手凝妖气,眉头皱紧,妇人有些肥胖的手臂一呼,手中的藤蔓立刻绷直冲着鹿妖飞去。
他们这是碰到两个大妖怪斗法了!
鹿妖把嘴里的血沫吐出,明显有些气急败坏,“老太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追着我不放也就算了,还叫两个捉妖师来围攻我!你不要以为你是这座山的山妖我就怕你!”
空中有些矮小的老太太再一次震起藤蔓,长蔓卷起鹿妖的刀柄,将它甩得老远。
“西域蛮妖受死吧!”老太太周身凝出一阵翠绿的妖气,还传来淡淡香樟味。玉生烟四处看了看,这座野林香樟密布,整个林子都带着香樟独特香气。而离他们不远处有着一棵极其古旧巨大的香樟树,枝繁叶茂,树根刺入土地,把薄薄土地高高顶起。他寻思着,这棵巨大的古树应该是这老婆婆的本体,立马揪着蔺惘然往那边跑,趁两个大妖怪不注意,蹲在了那树的背面。
蔺惘然被他死死的捂着嘴,实在是不舒服的紧,她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臂,拿眼睛死命瞪他。
蔺惘然:!!!!!
玉生烟看着这小姑娘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实在是哭笑不得,偏偏情况还如此紧急。他摇了摇头,将手指竖直比在唇上,随即又指了指那两个打的难舍难分的大妖怪。
妖怪斗法与人的比试不同,一是妖力蓬勃杀气极重,根本不会点到为止,再者大妖若是联动地脉灵气,往往会搅乱这一方的气息以致周围的人都不得已幸免!
“老太婆!这是你逼我的!”
鹿妖大喊一声,妖力骤然收紧,聚集在前胸,慢慢的一个通体漆黑的黑珠聚集在他的胸口。妖丹!鹿妖的妖珠不断胀大,最后足足有拳头的大小。妖珠凝成,鹿妖的面色也接近苍白,但他仍咬着牙,把手心里握着的一把细沙洒在了内丹上,毫不犹豫的以整个妖丹攻向老婆婆。玉生烟瞳孔剧震,手臂更加收紧,死压住蔺惘然。他刚刚撒的沙是西域的细沙!西域妖族的一大特点便是,他们可以将西域地脉里特有的沙毒淬炼致内丹里。若是要同归于尽,这带毒的妖丹便可以将百里内的生灵一并毒死!
“肖小蛮妖!”
老婆婆大喝一声,周身的翠绿灵光再次暴涨!她似乎不打算调动内丹同归于尽。老婆婆突然将四周的百条藤蔓刺入土地,转瞬间刺入的藤蔓上从地下抽取了大量的地灵。地脉灵力蓬勃汹涌,即使是当地的山妖也不堪承受所有的力量,老婆婆很快被这澎湃的灵力冲击的七窍生血,但她不打算放弃,抽动的灵力裹上整座山,又在面前竖起一堵泛着绿光的灵墙。霎时,灵墙与妖丹相撞,两个妖怪顷刻间化为灰烬,同归于尽!而妖丹散发的毒气,慢慢被灵墙收拢,最后完全剿灭!老婆婆救了整座城的人!
但玉生烟他们的情况就不如城中的百姓那么乐观了,老婆婆借地脉灵力封住了全山,所以妖丹的爆炸冲击不会扩散出去。他们两个就在不远处的人可就不好说了,冲击四散的各种力量几乎是佛挡杀佛,魔挡杀魔,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玉生烟心里一万句脏话已经骂出来了,他本看这老婆婆占着上风又无意伤他们才躲在她本体之下,谁知这么快就成了众矢之的。因为老婆婆调动了大量的地脉灵力,导致灵气反噬,几束剑光般的绿色灵气对着他们直冲而来!
完蛋了!
玉生烟摇了摇,正打算调动内息里压制了十八年的力量拼一拼,就看见蔺惘然,反手翻挣脱了他的禁锢,向前跑去!
这种时候,这小姑娘捣什么乱!
突然,蔺惘然抬手指向这棵巨型香樟的树冠。一棵拳头大的绿色内丹悬空而出,不似鹿妖的那么戾气十足,反而带着山间独特的宁静。内丹快速飞出,将他们两个包裹在散出的灵力里。下一秒地脉灵气到达,二者发出骇人的冲撞。他们两个只觉得头脑一阵发运,耳朵都开始嗡嗡直响。很快,两人皆是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黑夜又归于了深黑。
“小姑娘小姑娘”
蔺惘然有些晕乎的睁开眼睛,抬眼就模模糊糊的看见了玉生烟那张温和的脸,毕竟还是有姑娘心性,对着这双有些担心的眼睛,脸又一红,不好意思的往后缩了缩。这不缩还好,一缩她就感觉腿上一阵剧痛。刺骨的疼痛直冲她的脑门,她一个没收住,瞬间都开始龇牙咧嘴,只可惜她发不出声音,所有的惊叫都封在了喉头,漏不出一声哀叹。
玉生烟见她痛的厉害,连忙凑过来将她的腿微微弓起,架在自己的小腿上。而后毫不犹豫的撕了自己柔软的宽袖,小心翼翼卷起蔺惘然的裤子,用宽袖一点点把她腿上的血污擦拭干净。本来少女白皙纤细的小腿上竟是插进了一根略有些粗的树枝,树枝从软肉中刺入,生生将小腿刺了个对穿。
“没事,就是摔下来的时候有根粗树枝插进去了。你忍一忍,我帮你把它拔出来。”
玉生烟有些苍白的笑了笑,了作安慰。趁着蔺惘然没反应过来,正眨着一双眼睛呆呆的看他,他猛然使力将树枝狠狠抽了出来。顿时鲜血蹦出,他立马拿宽袖捂住,另一手托着她的小腿腕将灵力输进去,封住她的血脉,以作止血。干完这一串东西,他也已是满头大汗,抬眼去看蔺惘然,双目相对的瞬间,玉生烟就被深深怔住了,心里涌上了一股名为“心疼”的情感。
眼前的青衫小姑娘憋红了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去,可偏偏咬着牙不松口,没发出半点的声响,硬是把薄薄的嘴唇咬得发白渗血。
他有些焦急的用手背拭去蔺惘然眼角的眼泪,动作极其轻柔,就那么微微一拭就将那晶莹的泪水收进了指缝里。
“你个小姑娘叫啊!憋着干嘛呀,我又不会笑你。别憋着了,想哭就哭,大不了我背过去就是了。”
说完他微微转身,一只手仍分着力,轻按在蔺惘然的伤口上给她止血。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小姑娘突然揪住了他的手臂。玉生烟有些发懵,转过头去看她,只见小姑娘红着张脸,眼睛还是涨得通红。少女纤白的手臂挽在他的手腕上,让他保持了侧身而视的姿势。
蔺惘然轻轻咬了咬牙,还没长开的小巧双手下滑握住玉生烟的手掌,再慢慢的将玉生烟蜷缩着的手指掰开,最后她曲起食指,轻轻的在他的手心里比画了一下。
“我不会说话。”
修灵之人感官敏感,所以玉生烟将这些零散的笔画聚成一个又一个的字,并不是一件难事。可真当他明白蔺惘然所写的含义的时候也不免有些惊讶。这样灵动活泼的小姑娘怎么偏偏不会说话呢,若是她可以发出一两句话音,那也必是清亮干净的,只是……
是了,从他翻窗闯进小姑娘的客房开始,他确实没有听他说过一句话。开始的时候,他只道是小姑娘性子冷不爱同自己搭话,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他心里心疼的慌,但也只是温和的笑了笑,那双淡色的瞳孔被泡在了一汪温暖的清水里,他抬手摸了摸蔺惘然的头,放低了自己说话的音量,“疼吗”
小姑娘脸有点发红,半天才反应迟钝的摇了摇头,最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最后又点了点头。
深山夜雨,滴滴答答的雨水从天而降,把泥土打湿,把绿叶击落,把落花碾碎。他们运气总算好点了,跌进了悬崖上的一个小山洞里,淋不着雨,只能看见洞门上如柱的雨帘子。玉生烟靠着潮湿的石壁,深吸了几口气,慢慢调回了自己的内息。他让小姑娘把自己受伤的小腿搁在自己的大腿上,这个姿势很是不雅观,不过幸好小姑娘没有寻常女孩子的扭捏,挎着腿坐在那,受伤的腿则是毫不客气的绷直架在他腿上。好不惬意!
他撇了小姑娘一眼,道:“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额……我不是故意要问女孩子芳名的。你不用……”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手心一阵温热。蔺惘然没什么表情的握着他的手,脸上散不去的红晕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发烧,她轻轻在玉生烟的手掌描摹,一笔一划,那么的郑重。
我叫蔺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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