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番外【后篇】[番外]

不出牧冉所料,万夫人的管家在隔天正午时分踏进伏晓所在的皮具店。牧冉为了确保能在第一时间与管家搭上话,自昨天起就在店里充当临时销售人员。

事出紧急,老板临时接到伏晓的请求正犹豫着,就瞧见牧冉一身职业装走进店来,彬彬有礼地向他问候。老板连忙摆摆手,随他们去吧。两位一表人才的男青年往那一站,就是最好的招牌。

结果没想到,昨天一整天的销售额竟超出过去半个月的总量。但凡是牧冉推荐的物品,不管在不在顾客的需求范围内,最后都能卖得出去,且顾客们无不欢欢喜喜地离去,声称下次还来。

伏晓以为只有他对牧冉的声音没有抵抗力,现在看来,这是种普遍的社会现象。

老板也在思考是否真的将牧冉招为专门的销售人员。

今天一上午的业绩同样优异。牧冉在午休前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就见门外站着一位管家装束的人。

管家踏入店内,不自觉地多看了牧冉几眼。那是一种面对主人才有的警惕恭敬的眼神。

此人好眼力。伏晓在旁暗自心想。

还没等管家开口,牧冉上前一步,挡在伏晓身前。

“万老板家的易总管,幸会。”

管家凭借多年服侍贵族的经验,肯定早就发觉此人不俗。他礼貌地询问:“您是?”

“鄙人的姓名不足挂齿,只是,万夫人所求之事,恐怕有些强人所难。”

管家的眼神立刻在牧冉和伏晓二人之间快速切换。聪颖如他,想必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还没等他回话,牧冉继续说道:“您放心,我无意让万夫人难堪,可否允许我同您一道,回府上亲自给万夫人一个交代?”

管家保持着应有的体面,一脸僵硬地回道:“那自然最好,请随我来。”

三人坐上停在街口的轿车,一同离去。

留下老板一人在店里蒙圈。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好不任性!

三人抵达小庄园之时,万夫人正在后花园纳凉。

管家将二人引至夫人跟前,正欲开口对现状作出解释,就被夫人一抬手给咽了回去。她吩咐管家与女仆一同退下,静谧的花园里只剩下三个人。

“牧少爷,许久未见。”夫人一开口,仿佛这是一个局。

牧冉以收敛的目光端详了夫人半刻,语气镇定地回道:“万夫人,不知你我何时曾见过?”

“两年前,牧老爷大寿那天,我曾到过山上为牧老爷祝寿,在席间见过你一面。”

“原来是这样,”牧冉作出适当的恍然大悟之情,“没能认出夫人的芳容,还请见谅。”

万夫人的视线停留在伏晓的身上,目光里带着敌意。

“恕我冒昧,请问这位是您的什么人?”

“是我的恋人。”牧冉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恋人?”万夫人对此不屑一顾,“你们牧家曾经赫赫有名的牧场游戏,在上流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确定你口中的恋人与奴隶无异?”

“牧场早已不复存在,牧家也已名存实亡。我现在不过凡人一个。既无主人,奴隶何在?”

“说得好!”夫人突然提高音调,“主仆之间若是两情相悦,身份地位皆可弃之不顾。真爱足以跨越阶级,这点你同意吗?”

牧冉微微眯起眼睛。

转折来得太过突然,连伏晓也一头雾水。

牧冉选择保留意见,他觉得这里头有坑。

夫人继续说道:“曾经侍奉过你的仆人之一,现在在我这里做帮佣,这点,你应该已经从你的恋人口中得知。”

牧冉与伏晓对视一眼。

这更是令人始料未及的展开,小一怎么会出现在这场对话里?

“确实如此。”牧冉简练地回答。

“我作为他现在的雇主,在一个偶然的时机得知了这段过往,”夫人的语气像在声讨:“我想请问,小一在作为你的仆人期间,对你的照顾是否得当?”

牧冉斟酌了下语句,“在我有过的所有仆人当中,算得上细致入微。”

“你是否对他有所不满?”

“没有。”

“既然如此,”夫人站起身,怒目而视,“他对你如此的仰慕倾心,你难道连半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事已至此,他们二人已经明白了夫人的心意。

她并没有看上伏晓,也不想与伏晓有所发展。

她只是借这个理由将二人召唤至此,当着伏晓的面控诉牧冉当初没有珍惜一个愿意为他奉献所有的人。

“你知道吗?”夫人陷入感动之中,“小一的房间里还留着你的照片。偌大的牧家庄园里没有一张你的照片,小一却有。”

“你不被你的家族接受,小一却接受了你的全部。”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冷血之人,但如今你能理直气壮地承认你有恋人,证明你是个有感情的人。”

“我为小一鸣不平。”

夫人声泪俱下。

伏晓拿余光仔细打量着牧冉的神情,他在那张俊美的侧颜上看不到一丝波澜。

“万夫人,我想请问,小一知道今天的事吗?”牧冉问道。

“不,”夫人用手帕抹去眼角的泪水,“他不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个人的主张。包括现在,我特意差小一出门去了,为了不让他撞见你们。”

“昨天,小一去找过我。这您应该知道。”

“对,”夫人望着远处的绿荫,“他去找管家请假,我就猜到了。”

“那您设计此局,促使我们前来,是抱着怎样的希望?”

“我没有任何希望,”夫人目露绝望之色,“确切地说,是我不愿给小一一个实现不了的希望。”

牧冉想起昨晚伏晓作出的结案之词,这是何等的巧合。

夫人轻叹一声,“实不相瞒,我很喜欢那个孩子。他虽有些稚拙,但为人恭谦,心思细腻。可怜他在这世间无父无母,低声下气地度过了这许多年,我实在不忍心看他忍受这相思之苦,”她难过地捂着心脏,“至于你们二位,我也无意拆散。我只是气不过,小一明明那么喜欢你!”

夫人对于小一的描述,每字每句都如针尖扎在伏晓的心上。原来,小一的人生轨迹跟他的是如此相像。他很想告诉夫人,小一有多么喜欢牧冉,他也一样有多么喜欢他。

“夫人这般为他人着想,实在难能可贵。可是夫人,”牧冉的笑容很干净,“我们谁都不会读心术。对他人的了解,在到达一定程度以后,都是不可知的。”

夫人的泪眼停止打转,她在思忖这番话。

“即便如此,我们依然能从他人的行为中窥探到他们的内心世界。正如您对小一一样。”

牧冉顿时释放出睥睨天下的气场,“在您眼里,小一有多么喜欢我,那么在我眼里,我的恋人同样有多么喜欢我。”

“我曾经被下令不能与他人密切接触,长达二十年之久。我很抱歉这样说,但小一有过将近两年的时间陪在我左右,可惜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相信您口中的小一的专情。我更相信,翻越重重障碍来到我面前的人。他是那么勇敢,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守护这份感情。”

语毕,午后的花园里只剩下风的声音。

所有人都沉默着。

滞留在头顶的一片云彩飘走了,阳光落下,洒在所有人的身上。

伏晓不自觉地捂住脸,光线刺得他眼睛发酸。

就在下一刻,他与夫人一起放声大哭。

闻声赶来的管家一定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夫人与伏晓相拥而泣。那里面不夹杂任何异性的情感,那是姐妹之间的同病相怜。

牧冉走到巨大的遮阳伞下,等待着浪潮平息。

夫人用自己的手帕替伏晓抹去眼泪,赌气似的一拳一拳打在伏晓的胸口。两人破涕为笑,因为那一点都不疼。

伏晓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布袋,“给,夫人,这是您的耳环。”

夫人笑了,她从娇小的耳垂上取下与之配对的另一只耳钉。

“两个要在一起才好,”夫人不容分说地将它也放入小布袋,系好还给伏晓,“送你留作纪念。”

伏晓接过袋子,有种牧冉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感觉。

“原谅我的失态,”夫人恢复了女王的姿态,“牧冉,我很高兴小一喜欢的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我衷心希望你们快乐。忠叔,送客!”

经此一役,二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再上演对峙互掐的戏码,连对话都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激烈炽盛的身体交流。伏晓甚至会因为牧冉走过身旁撩起的微风而颤动不已。

除此之外,两人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洗衣服。后来干脆不穿衣服了,直接围一条浴巾在腰上,方便快捷,省时省力。

某天伏晓提早回家,发现家里没人。床铺上凌乱不堪,牧冉的睡袍七扭八歪地躺在那里,散发着好闻的味道。他不知中了什么邪,盖着那件睡袍动起手来。

当晚,又是不可避免的一次激战。他们几乎不说话,唯独眼神里的那团火似要将双方燃烧殆尽,散在这浩瀚无垠的夜空下。

牧冉最近极少去图书馆。他搬了不少书回家,借着上午温暖和煦的阳光在窗边阅读。伏晓回到家后,经常看到晚餐已经在桌上冒着热气等着他。

这些天他们为数不多的对话,是关于在床的正中央放一条隔段,将二人隔开来。伏晓已经不止一次地搞夜袭,搞得二人无法安眠。他们买来几条长形抱枕,在床中央建了一道防火墙。

解决了睡眠问题自然是好,可半夜白白少了一次,伏晓怎会就此罢休。

休整过一晚的他到了早晨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趁着牧冉还在睡梦中就二话不说坐了上去,完事还不给人家盖好被,自己拍屁股出门上班去了。牧冉再起床时看着自己那副惨状,活像遭了艳鬼袭击。

这般猛烈互吃的蜜月期大约持续了半个月之久。

一天傍晚,伏晓拎了盒小吃回家,放在饭桌上后便去卧室换衣服。刚提上短裤,就听见一阵咳嗽声从客厅传来。

他上衣也不穿,狂奔过去,看到小吃盒已被打开,旁边摆着一双筷子,牧冉正痛苦地捂着脸。

好奇心害死猫。他没想到牧冉下手这么快。

伏晓赶忙送上清水。一杯灌下肚,情况并没有得到缓解。

他低着头,轻咳与抽噎交替进行,痛苦万分。

伏晓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是他能接受的辣度。而后突然想到,牧冉几乎没怎么吃过辣,难怪会这么大反应。他托起牧冉的下巴,顿时惊住。

他没有想到这张脸的美还能再提升到他意想不到的境界。

那是一张被调高了饱和度的脸,像一个偷拿了妈妈的胭脂的小女孩,不分轻重地给自己抹粉施脂,笔触稚嫩又大胆,拼了命地想展现自己的成熟,却是一览无余的青涩。

鲜红色的唇止不住地喘息,薄唇间,红彤彤的舌尖隐约可见。一层雾气蒙上了琥珀色的眸子,眼波流转,泪水打湿了睫毛,自微微挑起的眼角渗出。

他委屈又无助地望着伏晓,眨巴着眼睛寻求解药。

一阵电流贯穿体内,伏晓被牢牢钉在原地。

怎么会这样?

这张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它就在自己面前,毫不遮掩。

不可以!

它应该被屏蔽,被打码,被里三层外三层锁进保险箱,密码只有伏晓知道。

牧冉抓住伏晓的手腕,嘴里呢喃着:“我受不了了……”

伏晓弹跳起身,“我去看看有没有凉牛奶。”

他走去厨房,特意在冰箱前多站了一会儿,用意念缓慢降旗。脸都憋红了,却效果甚微。他在脑海中搜寻,老板那张油腻的大脸在脑中一闪而过,他一下子被浇了盆冷水,理智暂且回归统治。

冰凉的杯身贴上牧冉的脸颊,他抬起头,红着眼框看着伏晓。

“喝一小口,含着。”

牧冉听话地照做了。

如此反复三次,他终于活了过来。

二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牧冉向后靠去,梳理着被汗水或是泪水打湿的发丝,满脸狐疑地盯着那一碗让他生不如死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他问。

“不知道你就吃!”伏晓突然很生气。他猛扑到牧冉身上,掐着还泛红的脸蛋,“小嘴儿怎么这么馋?”

牧冉被掐着脸,伸手还要去够筷子。伏晓一巴掌给他拍走,“不仅馋!还没有记性!”

他万般无奈地自言自语,“幸好咱们是在家里,这要是在外面……”伏晓停住,没敢继续细想。

“我去洗把脸。”牧冉站起身。

可怕的念头一旦形成,不把它里里外外彻彻底底想个透彻之前它是不会消散的。伏晓坐在那里,脑中编织着一幕幕场景。

他们在外面,点了同样一份小吃。

牧冉尝了一口,顿时煎熬难耐。

动静引来了餐厅老板,可惜店里没有凉牛奶。

伏晓只好去街上寻找。

娇艳欲滴的玫瑰被扔在一群豺狼虎豹的中间,更可怕的是,今天的玫瑰还被削了刺,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好不容易买到了牛奶,伏晓急忙返回,却不见了牧冉的踪影。

他去找老板质问,老板笑得阴险,指了指后面的仓库。

透过沾满油脂的玻璃窗,他看见牧冉双臂被吊起,周围站着几个肥得流油的饥饿大汉,正欲饱餐一顿。

牧冉那张施了粉脂的脸蛋无辜地看着周围,被别人的牛奶溅了一身……

“怎么一脸恐怖?”牧冉回来了。

伏晓猛地抬头,看见牧冉脸上还带着洗过后的潮湿。

他站起身,单手狠狠钳住牧冉的脖子。他知道牧冉能毫不费力地解脱开,但他没有反抗,任凭伏晓发落。

“答应我,”伏晓怀着劫后余生的心境,语气狠毒又卑微,“以后不许在外面吃辣的东西,我在旁边也不行。”

“不许问为什么!”他大喊一声。

牧冉愣了半天。他感到钳制住自己脖子的力度在逐渐减弱。

“知道了。”

一瞬间,伏晓的心软下来。

他松开手,转而轻抚起刚才被他掐住的地方。

牧冉的嘴唇依然保持着浓郁的红粉色。

“怎么一直盯着我?”牧冉问。

伏晓的气才消了大半,被这么一问无异于火上浇油,他攥紧拳头,不知该骂还是该打。

“你能有点自知之明吗?”他掐着腰训话,“你每天照镜子吗?你知道自己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吗?要不是打不过你,不然我真想把你绑在家里!”

牧冉神色自若,好像被骂的不是他。他也不关心真正被骂的究竟是谁,也不幸灾乐祸,他欣赏着伏晓上下翻飞的嘴唇和手舞足蹈的动作,似观戏的看客。

消耗了一番,伏晓有点饿了,端起碗猛吃起来。

吃着吃着,心中不免升出扳回一局的愉悦感。

“你笑了?”牧冉低下头看他的表情。

伏晓扒拉完最后一口,放下筷子,“咱们扯平了。”

“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你没有弱点呢。”

牧冉有所领会地笑了。

碗底的红油泛着光,像一碗等待着恶魔以此为祸人间的毒药。

此时,那恶魔生在了伏晓的心里。

他拿起一根筷子,沾了一滴红油,凑到牧冉跟前。

“你要做什么?”牧冉看看他,又看看筷子。

“让我再看一次,好不好?”

“看什么?”

“你的样子。”

牧冉没有再问,也没有躲避。筷子顶部在他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伏晓放下筷子,含了半口牛奶,看着牧冉。

他在忍耐,而且就快忍不住了。

一声啜泣声后,牧冉毒发。

伏晓用尽全部的眼力端视起面前油画般的人,他想把他的每寸肌肤都镌刻在眼底。

当那修长的眼尾再次渗出泪水时,伏晓吻了上去。

白色的牛奶自嘴角流出,滑过下颌,流向锁骨。

这一次,伏晓毫不遮掩自己因此兴奋起来的事实。

他扯下牧冉的腰带,将牧冉的双手背到身后绑起。

两股温热相撞。

他用双手握着它们,继续不停地亲吻那张绝美的脸庞。

好美,真的好美。

美到他想破坏掉。

他扯开牧冉的衣领,咬了上去。

一个太少了。

他解开全部的扣子,在白绢上留下一道道一团团的红色印记。

这份美是独属于他的,只能属于他。

任谁都不可以觊觎,不可以接近,哪怕看上一眼,在此皆是重罪。

他欣赏着,抚慰着,直到再无美可看,再无水可流。

温热在增大,伏晓快要达到顶点。

牧冉在等着这一刻。

被绑住的双手霍然挣脱开来,丝毫不费力气。

绵绵情渊骤然结了冰,伏晓的心也随之凉了下去。

他被整个扛了起来。

去往卧室的短短路途,好似横渡奈河。

他被扔到床上,牧冉俯身在他耳边。

——现在轮到我了。

伏晓再次醒来的时候,屋里透着微弱的曙光。

他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身旁有熟悉的轻微的熟睡声。他动弹不得,全身像是被镶在了床上,沉沉的与棉花一起陷下去。

大脑一片空白。他往前追溯,空白的前面是什么?还是空白。那再前面呢?

是一阵猛烈的痉挛,之后他便昏了过去。连梦都没有做。

大脑继续回溯。痉挛之前发生了什么?他隐约觉得,那片空白之中存在着某些让他回想起来后会觉得后怕的东西。

有个人在不停地求饶。那个人是谁?是他自己。他为什么求饶?因为他就要坏掉了。

对了,有什么香味一直萦绕在周围。那香味随着牧冉的动作一阵一阵送至伏晓的鼻翼。

牧冉说了什么话。伏晓作出了回答。

之后是更剧烈的天旋地转,耳畔回响着自己虚脱沙哑的声音。

牧冉在笑着。

那笑容是那么好看。

——现在告诉我,你宁愿选哪一个?

牧冉如神祇般对他发出邀请。

他不停摇着头,他两个都不要选。

——这怎么行呢?

神有些失望。

他不希望看到神失落的表情,他必须作出回答。

“我宁愿你是那个旁观者。”

他好像是这样回答的。

神这回满意地笑了。

接着,神基于这个回答,开始描述起他所选择的场景。

他们回到了山上那个有着厚实窗帘和浓郁香味的房间,面前的人被蒙着眼睛,衣衫凌乱。

他与面前的人联结在一起,恰如曾经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可这个人不是牧冉。

那牧冉在哪里?

他回头,牧冉就在旁边。

这样就好。如果他暂时无法得到,那他也不希望其他任何人得到。

他宁愿做那个违心的人。

——那么现在,我们去另一边看一看。

神的声音响起。

“不,不要!那不是我的选择!”

——你让我失望了,这是你的惩罚。

他的双手被困住,他多么想捂上耳朵。

随着神的描述,他们回到了牧冉在山上的那间小屋。

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靠枕的床上,有两个人在享受鱼水之欢。

清澈透明的靡靡之音昭示着此刻无上的欢畅。

巴掌大的娃娃脸如痴如醉地看着面前的主人。

这次站在旁边的人是伏晓。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看着。

他甚至无法闭上眼睛。

也难怪,因为这是想象中的场景。就算他闭起了现实的眼睛,也闭不上思绪的眼睛。

床上的两个人在亲吻。就在这时,伏晓迎来了那无与伦比的痉挛。

之后,他便昏了过去。

是的,这一切历历在目。牧冉的声音飘忽不定,在无形中牢牢钳制住你的思维,坠入他以词句堆砌的天堂,或地狱。

这的确是他的惩罚。

他红透了脸,索性闭起眼睛,等待天亮。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四肢已不再吸附于床垫,他可以起身了。

牧冉也已苏醒。

两条曲溜拐弯的咕噜声自他们的腹部传出。

他们对视一眼,一齐翻身起床。

不到五分钟,二人同时洗漱完毕,随手套上一件衣服,夺门而出。

清晨的大街尚未苏醒,行人稀少。

“这边!”伏晓自信地大手一挥,像个军官指挥作战。

羞耻什么的全被抛之脑后,民以食为天!

拐过一个街角,前方包子铺门前正飘着滚滚蒸汽。两头饥饿的猛兽你推我赶地冲到店铺门前。

“有人吗?”伏晓朝着门里大喊。

包子铺老板闻声赶来,拿腰间的围裙擦着手,“二位吃早餐?”

“对!有做好的吗?”

“有!你们要几个?”

“你们有几屉?”伏晓已经眼冒金星了。

老板认得那种因饥饿而变得凶猛的食客的眼神,他有些战战兢兢,“刚做好五笼屉。”

“全都给老子端上来!”

老板一愣,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圆,“客人,我们家一笼屉是这么大。”

“老子要是吃不完,付你双倍的钱!”

豪言一出,牧冉很配合地从钱包里掏出两张整额的钞票,摆放在面前的小桌上。

老板这回没再犹豫,他小心翼翼地收起钞票,“行,两位,就当是先垫着,我这就给你们端来!”

老板回到后厨,跟另一个伙计一起端着摞在一起的五大笼屉包子,放到桌上后将最上层的笼屉盖子掀起,热腾腾的包子香气扑鼻而来,“二位请慢用!”

两人开动起来。

等老板再次出来查看的时候,已经有两层空了的笼屉摞在旁边的桌子上。

伏晓的腮帮子鼓成两个球,冲老板呜呜呜地说着什么。

“有粥吗?”牧冉帮忙翻译。

“有的!有的!您想要几碗?”

伏晓比了个“三”,老板叫了声“好嘞”,转身又进了厨房。

陆续有其他客人来到包子铺,看样都是常客,熟络地跟老板点起菜来。老板一脸抱歉的表情,说已经让伙计们加快速度了,很快就有一笼屉出锅。

几人抱怨了两三句,转头看到旁边桌上摆着三大笼屉包子,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有个好事儿的人向伏晓搭话,“是被你们二位包圆了吧,怎么饿成这样?”

伏晓继续呜呜呜地回答。

那人一个字也没听懂,转头看向牧冉。

“半夜家里进贼了,我们一路追到山上去。”牧冉解释道。

那人顿时来了兴趣,“进贼?那最后把贼逮住了吗?”

“逮住了,”牧冉继续瞎编,惹得伏晓也来了兴致,呜呜呜地补充了两句,牧冉翻译道,“还给他一顿暴揍。”

“太解气了!”那人拍了下大腿,“不过这镇上还真是不太平,贼都变得这么大胆了!”

瞎扯的功夫,老板端着几盘新出炉的包子出来,好打听的、和听热闹的都闭上了嘴。

牧冉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个,现在他们面前只剩下一笼屉的包子。后厨那里时不时就有伙计探出头来看,并向其他正忙着的伙计汇报当前的进度。

当伏晓将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浑身舒畅地摸起肚皮,后厨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

老板笑呵呵地迎上来,“给,找您的零钱。”

牧冉抽回其中面额最大的一张,“老板辛苦了。”

老板愣了下神,随即笑得更开了,“谢谢!谢谢!二位下次再来!”

天已放亮,街上行人匆匆。

他们并肩走着,没有说话。

“我直接去店里了。”伏晓先开了口。

“好。”

他撇了牧冉一眼,不知该说什么。

前面是个分岔路,他们即将一左一右分头走。

伏晓硬着头皮,大步迈开距离绕到牧冉面前。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他望住牧冉。

“我觉得,我摆脱了一些东西,”细润的言语自唇际流淌,“我犹如一只刚下过蛋的母鸡,直着脖子唱起了歌。”

伏晓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清新俊逸的公子竟会把自己比作母鸡。他噗嗤一声笑了。

“你故意逗我开心吧?”他强忍着笑意。

“刚才你问我在想什么,我一下子想起了这个比喻,但原创并不是我。”

“那是谁?”

“普鲁斯特。”

伏晓想了想,“哦,我记得这个名字。那四本很厚的书就是他写的。”

“我一直以为,以后还有机会重新阅读一遍。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为什么?”

“心境不一样了。”

伏晓有点云里雾里,“总之你现在心情舒畅就对了,是吗?”

“嗯。”牧冉笑了。

伏晓放心了。他凑近过去。

“这是什么味道?”这是他在那片空白中闻到的味道。

“我自制的精油,可以放松神经。”

“怪不得,放松得我都要散架了。”

说完,伏晓的耳根红成一片。

他四处张望,周围没什么人。

“那晚上见。”他说。

牧冉扭过伏晓的脸,在他通红的耳边留下一吻。

“你!”

“晚上见。”牧冉缓缓转身。

在他即将走出一臂的距离时,伏晓伸出手,勾住了牧冉的手指。

两根手指缠在一起,随即又分开。

伏晓也转过身,朝前走去。

晨光照得他脸上发烫。他想起刚才那个关于母鸡的比喻,心头欢快无比。

他跑了起来,像田间撒欢儿的野狗,追着日头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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