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元思的眉头皱起,似乎无法接受发小如此冷漠的态度:“你怎么能这么想,现在这个紧要关头……”
“你想说我们人类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对吗?”
柳停云摇了摇头,他的神色中带着一股坚定的冷漠,“但是我们现在自顾不暇,哪有什么余力去帮助别人?”
“他让我们送他到最近的城市,我们还为他选了最合适的地点,超市里面有物资,附近就是卖车的地方。就算把赵归明放在这里不管,他也大可以活得下去,元思,我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柳停云从未觉得自己的好友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可是现在蔺元思表现出来的犹豫,不得不让他在心理重新评估好友的秉性。
蔺元思沉吟着斟酌了两秒,依旧试图和柳停云的发言做抗争:“停云,我们愿意让他进我们的车里,就意味大家都把他算作了同伴……”
“同伴?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算什么同伴?在我眼里你们才是同伴。”
柳停云叹了口气,他知道队友们实际上对于这个陌生的青年男子充满了好感,而他目前图穷匕见,步步紧逼得有些太过不近人情。
可是从赵归明出现开始,一切都仿佛乱套了。
长期自驾游的人都懂得在人烟稀少的地方要警惕陌生人拦车的经验,而他的朋友竟然随意让夜间搭车的男子和队伍里的两个女孩子待在一起。
他们甚至在此前都没有检查过这人是否被丧尸咬过,稍有不注意就会酿成全军覆没的大错。
赵归明迷惑了车上除他以外的所有人,他制造出一种错觉,让他们的脑袋彻底陷入了混乱。
柳停云在否定赵归明是他们同伴的时候,已经瞧见站在一旁的蔺梦怡表情愤愤然的,似乎在责怪他为什么要说出这等不通情理的言论。
他的队友们坚信保护赵归明是一种他们本该承担的责任,再这样下去,距离他们成为赵归明的‘炮灰’的时日,似乎已经并不遥远。
“元思,你忘记我们在末世来临的第一天说的话了吗?我们要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和亲人团聚,谁也不能落下,你的性命在这里丢了或许并不要紧,想想伯父和伯母,现在已经是末世了,他们比谁都想要见到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我知道你不愿意做恶人,但如果不是末世的话,谁又愿意去做这一个恶人?你今天放不下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以后难道遇到任何一个人都要救吗?说好了大家一起回去,那么就要一起回去,一个人都不能少,但你这样把一车人的性命拿来开玩笑,怎么能够担当得起领队人的职责?”
蔺元思神色还是那么凝重,或许是柳停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语起到了作用。他的表情动摇了一下,又低下头说道:“好了!不要再说了,停云,我懂你的意思。我们在这个话题上已经耽搁很久了,现在还是赶快去收集物资吧。至于赵归明的事,二十分钟以后再讨论。”
超市虽然位置偏僻,可是能从橱柜旁散落满地的渣滓来看,这个地方显然已经早有人先一步造访。
但由于末世才刚刚开始的缘故,虽然丧尸的出现导致人类的境况陷入窘迫,可那多半是因为输送链断层和无法出门而造成的紧缺。
只要愿意以身犯险,外界环境的物质仍旧十分充沛。
所以尽管货架上有些商品的摆放位置十分凌乱,似乎早就被挑选了一遍,但是大部分物品还并未面临过那种如同蝗虫过境般的扫荡。
进入超市以后,柳停云直奔厨房用品的货架而去,那里摆放着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刀具。
在末世之中能够随地取材用来防身的刀具显然就那么几种,折叠刀、菜刀、西瓜刀。
虽然刀具看起来杀伤力很大,但和大家所想象的手持锐器大杀四方不同,人们很快就通过实战发现钝器在对付丧尸这个方向上,有着锐器无法取代的优点。
钝器耐久度高,爆发强,其次操作简单,并不需要一定的使用经验。没有经过锻炼的人在挥舞刀具的时候容易弄伤自己,在末日将伤口暴露空气中,极为容易感染以及吸引嗅觉灵敏的丧尸。
缺乏力量的人哪怕将锐器劈入丧尸的脖颈,也有可能面临着卡在骨头之中拔不出来的情形。盲目使用缺乏保养更是容易震开豁口或者卷刃,没过几天手里的武器就成了一块累赘的废铁。
但并不是说,锐器对于他们一点用处都没有,至少刀具便于携带,可以劈砍,削切,能够应对多种突发情况。
在对付不是那么顽强的变异生物的时候,具有足够的致命性强度,同时对于人类也有着极大的震慑力……
没错,对于脆弱的人类也有着威胁作用。
柳停云一行人在接触不到人类的乡野游荡了有一段时日,直到今日才鼓足勇气踏足城市。
丧尸们在黑暗中的活动要比在白日里的强烈,但是蔺元思依旧选择了在夜晚来超市补给物资。
因为他们不仅在躲避丧尸,更是在躲避人类。
末世并不是病毒和变异所带来的末世,那一场别样的雾霾,确实摧毁了人类世界所存在的大部分秩序,可是却并不足以让整个社会分崩离析。
道德和文明应该作为约束仍旧残存于人们的骨髓中,可每每想象到网络中一夜之间翻涌上水面的那些对于同类恶行的控诉,柳停云在愤怒之余仍旧感受到一种抑制不住的齿寒。
将母亲和她的孩子分开,掐死婴儿,将女人拖进黑暗的小巷;闯进别人的住宅,打杀这座居所的原住民,占有他们原有的资产;以需要帮助为借口,拦下别人的车,硬生生将车里的所有人都赶下来,扔到随时有丧尸出没的马路上……
人类的恶在这场末日背景的狂欢下显示得淋漓尽致。在旧秩序被打破,新秩序还未建立起来的现实中,同类的险恶用心比躁动的丧尸还要来的可怕。
柳停云将东西塞进背包,正准备前往下一个区域的时候,突然感到有液体滴落在自己的头顶。
他捏紧自己手中的撬棍,做出防御的姿态抬头往上看,却摸不准究竟有什么东西,只看到了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和攀枝错节的通风管道。
“啪嗒。”
随着水声的再一次响起,由于柳停云仰起面部,这回液体滴落方位正好是他的额间。
他一面默不作声地将背部往货架的方位靠,一面伸手去擦额头那抹湿意。
透过夜色,仅凭人类的视力他看不清水滴的来源,但是将手指轻微凑到鼻尖,柳停云便能嗅见有一种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奇怪的臭味。
“啪嗒、啪嗒。”
水滴掉落的声音突然密集了起来,他又抓紧前进了几步。
直到莫名其妙的滴答声越来越严重,前方有一连串像是涎水的液体落了下来,在地面上混成了一小摊反光的积水。
柳停云紧绷已久的神经顿时起到了作用,瞬间他的身影爆发出一往无前的速度,迅速向出口的方向逃窜而去。
与此同时超市的另外一边响起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一柄消防斧带着尖锐的破空声,被投掷向那道已经覆盖柳停云大半个身躯的巨大阴影。
“停云!快跑!”
破开消防柜的声音很大,蔺元思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也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停下脚下的动作,同样拽着妹妹蔺梦怡的胳膊朝着超市出口跑去。
长柄消防斧破开了那个怪物的血肉,陷进它的后背之中。
突然的偷袭阻挠了它追捕柳停云的动作,不过也只是让怪物顺畅的奔跑稍稍一顿,而后它满身青筋虬露的赤红肌肉像是井然有序的鳞片那般蜷缩起来,让卡在其中的长柄消防斧掉落至地面,发出一声金属物体特有的清响。
这些举动只发生在一瞬息之间,等到柳停云再抬起头,名为‘攀爬者’的变异丧尸已经移动至超市的出口,足足三米有余的身躯巧妙地栖息于收银台的上方。
它的头部正好直对着柳停云,巨大的利爪和尖锐的牙齿在黑暗中泛着森森的光芒,已经退化的双眼不知是否仍旧具有视力,但柳停云仍旧从怪物的行为中感受到足量恶意的戏耍。
他突然觉得上天对人类的安排充满着极大的不公,这是末世来临的第二周,人类整个群体几乎没有出现被强化过的迹象,然而作为敌对者的丧尸已然悄无声息地开启了第二轮的进化。
进化过的丧尸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行动迟缓,嗅见活物的气息后甚至会爆发出不弱于人的速度和极大的力量。
三日前的无线电频道已经开始向民众通报极具威胁性的变异丧尸:具有极强破坏性和防御力的‘撕裂者’、感官敏锐速度极快的‘攀爬者’、能够喷洒毒气加速周边生物感染的‘侵蚀者’。
变异丧尸们形态各异,即便是突击步枪也不一定能够破得开它们的防御,但是毫无疑问都是优秀的、一流的、比什么都称职的人类绞肉机。
柳停云的瞳孔紧缩,观察着眼前这个体量庞大的怪物。
丧尸的进化就是为了能够更好更快地捕食和杀戮,以速度著称的‘攀爬者’所展现出来的攻击性和力量,对于人类来说也相当于一道无法横跨的天堑。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眼前的攀爬者看起来并不饥饿,只是想要玩弄在困境中的猎物才慢悠悠地和人周旋。
否则无论如何,柳停云和蔺元思他们打见到攀爬者的第一个照面就恐怕已经失去性命。
这个阶段的变异丧尸已经进化出了一定的智慧,此刻它正卧在墙壁上,像是围困猎物的猛兽那样悠然地甩着充满尖刺的尾巴。
在这样的世道里,或许东联邦的军队拥有足量的枪支和炮弹能够有效地抵御丧尸,但柳停云不知道像他这样的普通人究竟该拿什么东西来对抗末世。
攀爬者堵住了大门,蔺元思只好带着妹妹来到柳停云的身旁。
他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对于近乎于绝境的现状有了充分的了解:“停云,听着,出口并不止那一处,我们有三个人。待会我一声令下,我们就分散跑开,谁也不要回头,谁也不要试图救谁,只顾着自己跑到安全出口就好……”
话虽然如此,但蔺元思是蔺梦怡的哥哥,柳停云知道他一定会舍生取义,为蔺梦怡创造活命的机会,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减轻柳停云心里的负担。
既然如此,他也紧跟着提出了不同意见:“你带着梦怡往后面跑,跑得远远的,我为你们拖延时间。如果遇见了薛素玄就拉着她一起,没有必要犹豫,攀爬者最先盯着的是我,况且你们回去还有家人,而我根本没有什么好留念的。”
他们没有像电影中那样煽情,因为攀爬者根本没有给柳停云他们留下多少时间,它的尾巴开始不耐烦地拍动,每拍一下,周围的金属架子也就跟着变形几分。
柳停云握紧撬棍向门口冲去,一味的谦让只会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蔺元思闭上了嘴,带着妹妹飞快地往后撤退。
攀爬者没有在原地守株待兔,而是伺机而动,整个超市货架上的灰尘都在抖动,仅仅是行动带起的风便充满了扑鼻而来的腥气。
等到它的利爪离柳停云还有三厘米,下一步就要穿刺他双眼的时候,柳停云突然听见器物破开头颅的声音,就像是夏日时节用刀背敲碎了一块熟透了的西瓜。
不是自己的头颅,而是距离自己极近的‘攀爬者’的头颅。
变异丧尸的上半部分脑袋像是碟盘一样飞旋了出去,飞溅出来的污血溅到了柳停云的脸上。
这又是和攀爬者的涎水滴落在头顶的时候格外不同的感觉,腐臭、黏腻、失去流动性的褐红色血液,柳停云觉得嘴唇边发苦,但是眼前状况几乎让他没有任何心情去体会丧尸血液的恶心。
有人竟然用笔削开了攀爬者的头盖骨。
赵归明,一个并不坦然并且毫无诚意的男人。他此刻正‘啪嗒啪嗒’摁着自己手里的笔,用一种毫不在意现场惨烈状况的语调说话:“我原先的笔没墨了,所以去文具区找了一支新的。”
“所以你们不是要来超市补充物资的吗,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柳停云觉得不可置信,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任何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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