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赵先生是嘉陵人吗?”

他心头一动,便起了套近乎的心思。

赵归明仍旧低头看着纸面,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说不准是单纯出于礼节性的回应,还是确切的肯定。

不过蔺元思为了接下来有话可说,决定直接当做后者来对待。

“那样很好啊,嘉陵人,我妹妹就在嘉陵市上学,当时梦怡还想去行省外的学府读书,但是我们家里人都表示反对……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的,东联邦只要不是中夏地区的行省,越往外面越无法让人适应,不是太冷就是太热,不是习俗奇怪就是语言不通……”

蔺梦怡本来在前面开开心心地吃着薯片,听见这句话便极为不满地喊了一声哥哥。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大家都说通用语,怎么可能存在语言不通的境况,外面哪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当真是你说的这样吗?”蔺元思对妹妹的批判展现出了十足的冷静,“通用语真有那么万能,那你为什么不吃饭逛街买东西都说通用语?”

蔺梦怡被这个反问给堵得一时语塞,通用语固然便于学习和理解,但是也存在着无法体现某些本地化特殊语境的状况。

况且她当年想要去行省以外的地区读书,不是真觉得中夏地区以外的行省有多美丽,而是想着摆脱父母的监视,前往一个无拘无束的自在地方。

但要蔺梦怡对兄长的正确性表示屈服,又似乎有些落不下面子,于是只好嘟哝一句“所以我们才要倡导文明新风”,然后继续埋头狠吃薯片。

而后两个成年人的对话得以继续。

“让你见笑了,梦怡她年纪小,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

“我不是嘉陵人,”一直端详着手中纸页的青年抬起头,让蔺元思满腹的草稿直接卡壳,他淡淡地说道,“只是因为别的原因生活在那里。”

蔺元思先前只是在赵归明的身份证明上随意扫了一眼,却从茫茫的信息提取出了关键的字眼。

青年的现居住址是嘉陵市临江区。

嘉陵市依江而建,是诸夏地区远近闻名的中心城市,其中的临江区拥有不少所高等学府汇集于此,作为大学城拥有文化教育区的美名。

“赵归明先生是大学里的教职员工?”

“我今年25岁。”

“那就是研究生了。”

青年略略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

蔺元思见过很多来自于高等学府的人,但是赵归明没有一点和他们相似的样子。

尽管以刻板印象来判断他人的方式并不可取,但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往往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

而赵归明显然不同,他既没有年轻人神采飞扬踌躇满志的意气,也没有长久埋身于学术堆中养成的书卷气。

他心里没有紧迫感,散发着清闲安适的从容得体。在那种充满着年龄焦虑和学术焦虑的内卷环境中,绝对诞生不了这样的品质。

相对于下乡做市场调研的公司员工或者学生,蔺元思更愿意相信赵归明是背景深厚毫无压力以至于无所用心的挂职闲人,以至于他一时之间忽视了他过于年轻的年纪。

“研究生?赵哥是研究生吗?哪一所大学的研究生?”

蔺梦怡听见他们的交谈声后,颇为感兴趣地突然发问。

这话问得非常直接,换做性格敏感的人恐怕会觉得有些冒犯。但是赵归明还是依言回答了她:“琴台大学。”

蔺梦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是她通常觉得惊讶的一种体现。

小姑娘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转了过来,用手扒着座椅的靠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赵归明:“那我应该叫你赵学长了!我也就读于琴台大学!”

虽然在末世之中,学校里的生活已经能够算作过去式了,但是蔺梦怡还是为能在异地他乡遇见同校之人感到极为高兴。

“我是计算金融专业的,今年大一,旁边开车的这位是薛素玄,我的好朋友。她是嘉育大学的,就在我们学校的隔壁,”她立马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学长你是那个学院的?像是你这样的人,应该在学校里很出名才对,我在暑假开学之前就混熟了学校里的论坛,但是里面没有一个人提起你……”

“我不常出门,”赵归明回答说,“也不怎么在外面乱逛。”

这纯粹是他在胡说八道,身份证明上告诉他的信息就那么一点,具体的真相估计还藏在学校里的住所,他哪里知道周围的人是否热衷于谈论他。

但是赵归明说话的语气很诚恳,表情也很平淡,蔺梦怡理所当然地对他的答案深信不疑。

“那太可惜了,琴大每天真的有很多很好玩的事,我上大学以后,几乎只要有假期就在外面参加课余活动,食堂里的工作人员很好,每次都给我打很多的饭,直到我强调过好几次吃不完了才愿意停手。社团里的每个人都很友善,我们参与志愿者活动也都很有意义,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蔺梦怡而后讲了许许多多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多数是她才上大学时在班级里发生的一些糗事,少数是她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耍的快乐日常。

她说薛玄素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她们在同一所高中里读书,但却不属于同一个年级。薛素玄要比她年长两岁,蔺梦怡在初中的时候,她就升上了高中。

不过凭借着蔺梦怡那种由内而外出乎常理的热情,像是小狗一样每天放学在高等部的教学楼底下打转,她们依旧克服了天南海北的异地困难,保持了两个人之间珍贵的友谊。

蔺元思一边听一边微不可察地点头,他是个负责的兄长,从一开始察觉到危机像是拽风筝一样带着妹妹恨不得飞跃超市货架就看得出来,就算是此刻,这人的态度也像极了听学生做暑假报告的班主任。

而赵归明同样听得十分认真,说不准他究竟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是否感兴趣。

但直到蔺梦怡说得有些口干舌燥,转过头去咕噜咕噜灌水,青年才接着询问蔺元思他们然后打算去哪。

作为制定整条路线的人,蔺元思的业务比柳停云要熟练得多,他把接下来的打算从头到尾地和赵归明讲了一遍:“我们路线上最主要的地点有三个,我和梦怡家人所在的嘉育市,赵归明先生你要去的嘉陵市,还有南中行省的叶榆市,那里是停云和薛同学的老家。”

“我们商量好了,在嘉裕市接到父母以后就前往南中行省,那里气候很好,自然资源丰厚,是一片适合灾后的土地,嘉陵市也在我们的必经之路的点上。所以我才说赵先生和我们有缘分,换做别人加入我们队伍,恐怕大家还会为接下来的路线为难一番。”

“你们打算怎么休息?”

赵归明指了指车上显示时间的液晶屏幕,蔺元思也紧跟着他所指向的方向望去。

那上面的时间原本是乱的,但是进入末世以后,柳停云就在第一时校准了它。他知晓手机迟早有一日没有办法继续联网,因此对方方面面总是充满一种紧张感。

现在时钟上的数字已经接近五点,再过一会雄鸡就应该报晓,本该漆黑一片的天色也该变得蒙蒙亮了。

经过了一晚上的折腾,脱离了先前不安全的环境,蔺元思这时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倦袭上他的心头,他感到自己的鼻尖和脑袋里都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困意。

脑海里的生物钟告诉他近些日子里,他的行为严重违反了本应该遵守的作息,现在他这个愚蠢的人类应该尽快入睡,让他的大脑得以好好休息。

但是蔺元思还是强打精神和赵归明说完接下来的话:“……实际上,我们接下来可以直接在车子里睡觉,就像是我们以前进行长途旅行时的那样。”

天快亮了,丧尸的活动会在白日中减弱,而薛素玄在驾驶的技术上可比梦怡可靠,足以应付大多数的突发情况,而蔺元思和柳停云得以在这个空闲之中小憩一会。

他们三个驾驶员轮流换班,交替起来休息,而蔺梦怡还在学习那些她必须要掌握的生存技能,但是在末世的督促之下飞速地进步着,这就是他们对抗那些可能随时来袭的变异生物的生存对策。

“不停下来休息?”

“不停下休息,”蔺元思回答说,“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容身之所,我们就算停下来也只能在车里休息。而贸然离开车辆去探查周围的环境,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尤其是在多数人都感到疲倦的情况下。”

也就是说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他们一行人此前当然偶尔会下车修整,不过首先要在白天就挑选好过夜地点,通常是人迹稀少的加油站,那种平时有许多车辆停留,可能整车厢人都发生尸变的高速公路服务区都不是首选。

蔺元思时刻牢记着他们只有四个人,并且在回家之前谁也不能缺少,所以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分外深重。

赵归明打量了这群人一圈,那目光充满着审视的意味。

但蔺元思并没有展露出任何不适,反而表现出一种落落大方的姿态任其打量。

他们接纳赵归明,希望赵归明能够加入他们的队伍,赵归明自然也要评判他们是否值得让他选择,这是一种双向的筛选,对于彼此都非常的公平。

车上的男男女女相貌都在及格线往上,连日的奔波能够看得出他们的状态不佳。但是有自己坚持的人都知道,境况窘迫并不意味着外表邋遢,否则赵归明当初也不会选择拦下他们的车辆。

要知道,虽然他是抱着观察的态度接触人类,而不是真正需要接济,但是谁会拒绝一群合乎眼缘的人类呢?

蔺元思他们每个人都尽力维持着自己的整洁和体面,因为始终怀抱着希望,所以尽管面露疲态但精神尚好。

尽管如此,赵归明仍旧觉得这群人类的品相略显不足——

因为长期呆在车内少有日照的缘故,指甲有些暗淡,因为每天的蛋白质摄入不够充分,头发显然失去了光泽。此外,牙齿和皮肤的状况也有些令人堪忧,眼球也因为缺乏休息的缘故,存在着不少血丝。

这是健康濒临危机的前兆,赵归明先前已经在观摩丧尸和人类的战斗中,对人类的脆弱有了确切的意识。

人类很容易死,对于饥饿和干渴的耐受性很低,很短暂的时间里不吃就容易陷入饥饿。

人类的战斗能力不强,全身上下都是要害,并且免疫力低下,哪怕是一道小小的伤口都可能让他们一命呜呼。

如果打算照顾人类的话,那么要为他们准备良好的环境,要为他们准备充足的食物和干净的水,以便让他们能够在安全的环境中安稳入睡,否则这些生物会因为焦虑指不定如何在心里挣扎。

“没关系,我并不疲倦。”

赵归明放缓了语调,尽管这是一种很轻柔的陈述语气,也是一种同小动物说话般的语气,但是蔺元思却无端觉得青年说这话的目的好似为了安慰他。

“再开往前开两公里,有一个待售的楼盘,那里平时鲜少有人。就在那里停下,我来替你们守夜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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