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是优秀的捕食者，为了能更好地养活自己，它们拥有敏锐的感官，柔软灵活的身躯，以及极度偏好于处理近在眼前的事物的思维方式。若是进行体型转换，他们能轻松殴打同等体重下的人类。即便事有不利，它们也能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跑。于是，当屏幕与地面相触的巨响传出，克拉克猫作为猫的那部分便自然而然地绕过他的思维，命令他的四肢：跑！

克拉克猫原地弹起，而几乎在与此同时，他未被下线的克拉克部分也意识到了当猫的好处——猫咪可以理所当然地做任何事情，去任何地方。毕竟，有谁会为难一只小猫咪呢？又有谁能为难得到一只能滞空的小猫咪呢？

……显然林登会。

这是一种无从言说的直觉，克拉克猫不打算怀疑它。他果断地放弃了朝大门跑这等必然绕不过林登的计划，转而瞄准了落地窗前的窗帘。对于猫来说，这是合理的躲藏地点。对于一只会飞的——此刻还缩小了几好几倍的——氪星生物来说，这也是合理的跑路路线，说不定还能顺便试探一下能否破窗而出。

停留在空中的克拉克猫一个利落的飞扑，整只猫蹬着空气上了玻璃，又一记猛钻，顺利地由玻璃转移到了窗帘，继而顺着窗帘直上天花板——

有人低声笑了。

顷刻之间，天花板和地板翻转，曾在脚下的墙面骤然远去，曾在下空的木地板则迎面而来。才藏好的克拉克猫哐地砸在地上，他愤怒地喵出一声，改变路线，决定先撤退至床底，不料念头才起，重力指向再变，天花板忽然拥有了莫大的引力，硬生生地把他扯了回去。他如愿地贴在了天花板上，却完全不是他先前设想的那样。

“这叫做力场控制，肯特先生。”林登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如果你碰到卡玛泰姬的人，他们又开了镜像空间——或者叫做镜像维度？无所谓吧。你会见到更花哨的情况。考虑到那时候他们和你所面临的环境是一样的，一点数学和物理就很有用。对了，你这两门学得怎么样？”

“喵！”

“很妙？很好，这处空间的崩塌点在哪？”

克拉克猫：……？？？

……这位林登先生，你是从哪里得出的问题？你这前后几句有任何联系吗？你就是那些个在课堂上讲个球在考卷上出微分几何的无良导师吧？

克拉克猫用死鱼般的眼神凝视林登，非常不高兴地摇晃着尾巴。他有心反驳一番，可惜出口的却依然是属于布偶猫的喵呜呜。

算了，反正他眼下是只猫。

猫的思维再度占据上风，克拉克猫扭过头，留给对方一个充满不屑的背影。

……林登皱了皱眉，空气遵循他的意志固化，把瘫在室内顶棚处的克拉克猫拎到了桌上。

可能因为原产地在氪星，被拎着后颈皮下来的克拉克猫并不像一些拥有良好家庭教育的地球猫咪那样卷尾巴缩腿，也没像那些决心反抗恶势力的猫科那样咬挠蹬，而是垂着四肢垂着尾，蓝眼睛放空，一幅放弃一切、听之任之的样子。

而且看起来不大聪明。仿佛克拉克.exe已停止运行，留在这的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布偶猫……

……仿佛是他在成心为难一只小猫咪似的。

林登的眉皱得更深。他无所谓克拉克猫清理了桌面——反正都是些从斯特兰奇的印象中照抄的东西，但很有所谓克拉克猫悍然躺平拒绝学习。当然，这也许是他迫得太紧，给克拉克造成了一定压力，然后，克拉克又处在猫咪的形态……

众所周知，猫对魔法天生亲和，但猫科都很容易紧张兮兮的。

怎样使一只猫放松下来呢？

林登略一思忖，看向克拉克猫的屁股。

在他的印象中，很多小猫咪都喜欢被拍屁股——更确切地说，是它们喜欢被适当的外力循环刺激尾巴根。那地方对伸手者来说同样是个相对安全的位置。毕竟，无论猫咪一秒钟里能咬三口还是能挠七爪，都得先转过身。

林登放开克拉克猫的后脖颈，把这块摊开的猫毯横了起来。

克拉克猫当即以肚皮在上的非常不猫的姿态翻过身，蓝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林登再将克拉克猫翻成背朝上。

克拉克猫以更快的速度翻回，耳朵后折，前爪警告地搭住他的手背：“喵呜！”

“好的，我先不动你，肯特先生，但我有个问题，”林登平静地注视克拉克猫，“为什么你只在‘喵’？”

“喵——————！！”

“别激动，克拉克，或者说卡尔-艾尔，”林登摊开手，“让我们捋一遍整件事的过程。你同意，应一声；不同意……哈，”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肯特先生，你也不想玛莎夫人知道你不学好吧。”

克拉克猫：“……”

……你问不问我有任何区别吗。

而且，作为一个靠文字来支付账单的实习记者，我确信你最后那句有哪不对劲。

克拉克猫狐疑地瞪着林登，只觉一股挠花那张脸的冲动越来越昭彰。可是，和这一莫名的冲动同时升起的，是他莫名地知道，林登的脸皮，单用他从小到大修剪起来相当麻烦的钢铁指甲——此刻还升级成了钢铁之爪——是挠不动的。

这种印象就像一直印在他的脑海里，不为什么，它就这么存在，而他就是知道。

形势压垮猫。克拉克猫不情不愿地：“喵。”

“很好。学习的热情是撬动命运的第一步。”林登一副满意的表情，居然还表扬了他一句。“让我们从头开始。首先，是斯特兰奇认为我在二楼养了只猫，于是，你成了猫；是他认为我的住处是现代、魔法、古董并存的混合风格，于是，环境改变；同时，他的潜意识认为我可疑，却找不到理由，于是，留下了一块没有改变的部分：床。”

“所以，综上所述，都是斯特兰奇的意识造成的问题。”

克拉克猫：“……”

克拉克猫默默看了眼天花板：“…………”

“你对这部分有疑问吗？”

“……喵。”

“很好，适当的灵活是施法者的必备美德。”

克拉克猫：“………………”

克拉克猫忽然理解了猫咪为什么都喜欢磨爪子。

“你不服气。”林登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对他了然一笑，笑得克拉克猫只想哈气。“这没关系。这很正常。确实，要造就这一切，除了斯特兰奇的认知，我的力量也很重要，但你对此的认识绝不该止于此。我保留了你的智能，也鼓励了你去进行尝试，你仍可以自由思考如何得出当前状况的解和最优解。而你的敌人、仇视你的人、觊觎你的人绝不会如此慷慨。”

“猫形不代表就是猫，犬形不代表就是狗，人形不代表就是人。你的感官会欺骗你，你的认知和记忆能被扭曲篡改，你的行为和你的所欲并不一定出自你的本心。当你为猫，为植物，为一段电脑程序，为千夫所指抑或所盼，不等于你立即就要去咬线挠沙发，尝试进化出细胞壁，开始发垃圾邮件打骚扰电话，你真的犯过他们所宣称的罪，抑或要去执行他们的道。”

黑发的青年站在光中，眼瞳锐利如银，嗓音平稳有力，身周萦绕着某种似曾相识的气息，正在讲述的架势更是仿佛在陈述真理本身……要不是正在当猫，克拉克猫觉得自己说不准就被骗到了。而且，林登站得离他趴着的桌很近，袖口有几颗亮闪闪的装饰物，还不时挥动一下胳膊，让他非常想趁机抓下一两个——

——就是这想法似乎不怎么明智。克拉克猫甩着尾巴，忍气吞声地继续趴着，配合地：“喵。”

他的敷衍似乎成功取悦了对方，林登朝他点点头：“所以，当你突然被迫脱离原有形态，你首先要做的，是快速检视你的自我，校验你的记忆是否多出或减少，你正在进行的行为、乃至你所被灌输的认知是否真正出自你的自由意志。”

“……喵。”

“其次，你还需要立即校对你对环境的认知，排除是否遭到动物本能、緻幻剂、诅咒乃至混合等项目干扰。一个案例，来自一位倒霉的律师，这位意外失明，终于在多年后有了合适的配型，也约到了不错的主刀大夫，但他的仇家先一步处理了那对捐赠的眼球，于是，术后，前去祝贺律师重拾光明的朋友被律师视作了死敌和死人。”*

“注意，此处可以衍生出数版变种。常见版本，扭曲你周围人的心智，并利用此项对付你。升级版本，则是扭曲你，让你认为你对、周围不对，你肩负‘醒来’的重任——这款玩法能叠出许多层。但，意识是精细的领域，操作越多，漏洞越多，你可利用之处也越多。所以，无论怎样，你仍然只需要抓住那些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东西，譬如，你的自我、你的真实所欲。”

“这事的诀窍就像钻木取火，只需要抓到并利用好一两点火星——此处包括且不限于食欲、憎恨、逻辑谬误乃至单纯的想要醒来，你就有机会焚尽所有的虚妄，并借此拿回你应得的力量。”

“好了，今天的主要内容大约就这些，非常简单。你记完了么？”

克拉克猫：“……”

为什么你一副真的想要教会一只猫的样子。

而且那位律师最后怎么了？

克拉克猫只觉林登袖口处闪亮的猎物都因林登喋喋不休的声音变得没那么有吸引力了。他不耐烦同时也不高兴地喵了一声，想要跳下桌，不料，林登的右手先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克拉克猫威胁地龇了龇牙，正欲发挥猫咪的特长径自跃过，尾巴根处便被不轻不重地一拍，又一捏。

一股混合着酥和麻的舒适感随之从那处弥漫开，对猫来说，还挺舒服。

克拉克猫作为猫咪的那部分立即屈服，顺带命令他的前肢塌下、后部分拱起，最好尾巴也缠过去，然而，他作为克拉克的那部分尚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不完全是一只猫。

这不对劲。

不。这样不对。

就跟林登刚说的那样，他的自我正在强烈反对，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反对——

“喵！！”

“你不舒服？”林登歪头，竟探手再来：“那这个位置？”

“——喵！！！”

克拉克猫很气，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反正他飞了起来，并随之炸成了一颗愤怒的毛球。他停留在空中，顿了顿——这好像在猫的能力范畴之外，可同样不知为何，他就是能做到。他朝房中那个可恶的两脚兽哈出一口寒气，踏上这厮的脑袋顶就往外冲——

他的后腿一重。

“——喵嗷！！！”

“你比我预计得更沉迷当猫，肯特先生。”林登冷淡地评论。他抓住克拉克猫的后腿，强行且疑惑地将这只即将翻头而过的飞天滞空布偶拽成面对面。

按他的设想，也按此地实践型魔法大师一致的论断，猫形远比人形更容易和魔法发生联系。眼下，形态到位，理论他也讲了，那么，被他提示过的克拉克理应立即抓到诀窍，排除思维干扰，开始口吐人言，甚至能自行恢复人形……

为什么此刻的克拉克还这么……猫？

这不应该啊？

鉴于自己的手正托着克拉克猫的脚，林登索性低头，试图以猫科动物的礼仪跟克拉克猫碰个头，可当他的额头凑近，克拉克猫的两只前掌顿时前举，指甲全部弹出，牢牢抵住了他。

“喵呜！”

“你能说人话的，卡尔，你看，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还成功站了起来。”林登锲而不舍地提示，“来两三个简单的单词？”

“喵——呜——！”

林登：“……”

林登不由叹口气。若遮住克拉克的名字，再将克拉克的行为总结，他会倾向于判定这一个体遭到了动物本能的污染，且无法以自己的力量或意志彻底排除。

这通常同时代表了该个体在施法者之道的天分有限。虽说他在这，这状况也不是不能作作弊，直接让克拉克改走术士、德鲁伊、狂战士之类的路线，可他们的目标是卡玛泰姬，卡玛泰姬从来不怎么看好连自我和理性都无法保持的施法者……

……好吧，现在连他自己也不怎么看好了。

可，退一步讲，尽管克拉克没有成功借助猫形和魔法建立连接，但克拉克有成功摆脱猫形的桎梏，在不带任何外力辅助的情况下飞起。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克拉克还是有一定潜能的。而且，是他跟克拉克呆过一段时间，以他的力量层次，克拉克有很大概率能浸染上对魔法的亲和力。如果存在问题，那必然是克拉克自带的那什么什么宝典和本地规则适应不良的问题。

在克拉克自行调整完毕前，也许他们该先长见识，边学边考，适当延后具体实践……

——等等，也许不一定非得延后。

他们可以直接换一种方式。

毕竟，让人类这种孱弱的无毛猴子，胜过长寿的树木，胜过力量更强的虎熊象鲸，进化到当今地球一害的秘诀，正是头脑和组织。施法者这条道路，释放魔法、调集力量的能力固然重要，可有的时候，忽悠、谈判和随机应变的能力更加重要。

正好有一个职业和这两项技术分不开。

“随堂测验。”林登对直立的克拉克猫说。“我将拜访我的一位病人，他有视觉障碍，但拥有察觉魔法的能力。你需要伪装好自己，如果被他察觉到不对，你会失去你的伪装，那场面恐怕会稍微有点……伤风败俗。”

克拉克猫：“……”

克拉克猫毫不犹豫地哈了他一脸冰碴。

林登毫不犹豫地开启了传送门。

他造出的住所落于极地，落地窗外是亘古不化的冰与雪，窗内是齐整得仿佛从豪宅渲染图中照搬的家居；而传送门的另一头是城区写字楼的一角，挂着百叶帘的平开窗前一张办公桌，桌上散着文件和外卖盒，角落也堆着文件和外卖盒。当两侧的空间遵循他的意志联通，两端的温差即刻形成白气，顺着新开辟的通道翻涌而下。

几乎在同一时刻，办公室的桌边，一个正与文件柜斗争的男人敏锐地直起上半身。

“谁？！……哦，见鬼。”他的音调自顾自地低下来。“你好，医生。为什么你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先敲个门，先来个电话，哪怕是像某些面具爱好者那样翻个窗户呢？”

林登耸肩。

“你看不见。”他直白地说。“有段时间没见了，马特，近况如何？”

“除了被一个意外降临的访客歧视了一番我的视力外一切都好。”马特哼笑，将往办公桌边缘去的手改道鼻梁，往墨镜推了把，又重新回到抽屉里。

“我有点忙，弗吉也不在，这里没有别人，劳烦阁下您亲自开冰箱……等等、等等，”他又怀疑地支起头，偏过脖颈。“有东西正贴着你，是谁？不对，你带了什么过来？”

“猫。”林登说。“脾气很坏。”

“不太像。”马特诚恳地说，“而且，不知为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现下的行为有点变态。”

“我很正常。”

“反对。你只是看起来正常。”马特来劲了。“嗨，小猫咪，我正好是个律师，你是否需要法律援助？”

面对此等挑唆，林登没有立即回应，直接瞥向了克拉克猫，克拉克猫一僵，直接瞥了回来。不需读取思维，林登也知道，这只不知是受困于猫咪外形还是很高兴当猫的氪星生物的思想又走了歪路，偷偷摸摸地权衡起了是否该利用世俗规则拒绝学习、继续堕落。

可惜，这个世俗规则只由某人口头表述，而魔法与力量正在发挥作用。

任何人，不，任何生物都懂得如何选。

相信克拉克也明白。

果然，炸着毛的克拉克猫折回脑袋，不情不愿地用头顶拱了拱他的手臂。由此动作带动，这只布偶猫由踩着他的手，变回斜在他胳膊上的一长条毛茸茸。

“……喵。”

*

IF林登使用先知牌马甲教学

先知：猫形更容易和魔法建立链接

卡尔：我家有猫

先知【开启传送门】：到了。猫呢？

卡尔：喵

*

*本章中“意外失明……死敌。”这段概述自漫威某期异世界刊的短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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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哼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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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