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虽然挨打了,可是生意没黄,钱也还分,肖玉桃的表情缓和不少。
但是面前的人还病着,她又是为自己开心,又是为他担心,脸色十分微妙。
瞧见肖玉桃的神色,陈济川微微低头,抬手遮住了下半张脸。
肖玉桃看着陈济川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蛋,想着给他烫一颗鸡蛋滚滚,在外面转了一圈,连个炉子都没找见。
“你这些天都吃些什么啊?”肖玉桃不解的问。
陈济川眼神躲闪,望向了门边。
门外的地上留着几根饼条,是他昨日喂那几只野狗的。
没想到连狗都吃腻了,亏他还省下一块饼来喂它们。
肖玉桃才得知他竟然一直只吃买来的蒸饼,十分震惊。这怎么能行,营养也跟不上啊,他还受伤了。
她自告奋勇承担起了给陈济川送饭的职责。
日上三竿。
肖玉桃去给爹娘送过饭后,简短讲了讲事情经过,大家听了俱是有些担心。
肖玉树觉得人没什么大事,擦着汗问:“姐,既然你要去给他送饭,那他拿来的牛,咱能用用吗?白养了好些天了。”
肖奇没吱声,但喘着粗气喝水,想来也是很累了。
娘和弟妹也坐在树荫下,一直扇风。
辞别家人,肖玉桃擦着汗又来到了陈济川家。
几个包子,一盘青菜,外加两个鸡蛋。
膳食纤维、碳水、蛋白质,都在这了,当下肖玉桃能找到的最好的蛋白质,也就是多拿一个鸡蛋给他。
几个包子和一盘菜,就摆满了陈济川家的树桩小桌,肖玉桃只好将小碗放在地上,扶陈济川过来吃饭。
陈济川走的一脚深一脚浅,看着比上午更严重了,肖玉桃有些担心:“你真的不用请个大夫瞧瞧吗?”
“没事,养两天就好了。”陈济川拒绝的干脆,埋头吃起了包子。
肖玉桃帮他拦着嘴馋硬要凑过来,哈喇子流下三尺的小狗们。
陈济川瞧着那几只小狗,上午还嫌弃他给的蒸饼,这会为了一口包子前仆后继的样子,笑骂道:“狗鼻子真灵,我好不容易才吃顿好的。”
“它们怎么会住在你家?”肖玉桃两手箍着拼命摇尾巴的小狗们,好奇的问。
“回来那天,它们就趴在我的屋子里,把自己当主人了,我只好跟它们在同一屋檐下了。”陈济川又吃了一个包子。
“你饭做的真好吃。”陈济川十分真诚的夸奖,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冰锅冷灶,他鲜少吃到这样美味的饭菜了。
手里的包子皮薄馅足,虽然只是野菜和菌菇,许是拌了猪油,野菜又嫩又香甜,没一会他就吃了三个,这最后一个他还有些舍不得。
“不是我,是我娘做的。”说到这里,肖玉桃搓搓手:“你寄养在我家的牛,我们能用来耕地吗?这几天播种,实在是忙不过来。”
陈济川一怔:“那牛本就是给你的,你只管用就是了。”
那日他表明来意,想将这牛和一并带去的绸缎布匹当做嫁妆。可长辈并未直接同意,也不肯收下,他这才说是寄养,就是想着能帮上些忙,谁知他们竟真的只是养着。
“那毕竟是你的牛,还是要问过你才好。”肖玉桃仍有些拘谨。
“往后我的东西,你只管用便是。”陈济川语气平常,说出的话却引人遐思。
肖玉桃低着头,默默红了脸。
很快陈济川都吃光了,几只小狗见没自己的份,也趴着不动了。
他想去收碗洗干净,摇晃着想站起来,被肖玉桃一把摁住:“你都受伤了,不用动。”
她三两下就收了碗,准备拿回家洗。
瞧见陈济川鼻青脸肿的样子,肖玉桃就有些来气:“那些打你的人,你可记住样貌了?”
“你要做什么?”陈济川不太记得了,毕竟都是些手下败将,下次真要遇上,应该会躲着自己走。
“怎么能白白挨打,你要不要报官?”肖玉桃想了半天,只想出这一个讨公道的办法。
陈济川失笑:“不必了,等衙门里的老爷看到状子,我的伤早就好了,还怎么告。更别提只要上堂就要挨板子。”
“不是只有诬告才会挨打吗?”肖玉桃不解。
以她这些年对这片土地的了解,她发现这个名为“大有”的时代有些像宋朝,连都城都叫“汴京”。
百姓安居乐业,经济发达,吏治清明,文人当政,以人为本,重视民生,官员出门都耻于坐人抬的轿子,只坐马车或驴车。
小贩们不仅做些杀猪卖菜的生意,集市上糖水、饮子、木器、皮具、首饰琳琅满目。
肖玉桃觉得,只要肯干活,在这里是决不会饿死的。
就拿肖家村来说,每家每户少的有十几亩田,像肖玉桃家,没有多余的人手去开垦土地,分下来十五亩地。多的有三四十亩,像许大娘家,兄弟有五个,干得多,有五十几亩地。
自从四年前官家仁善,减了田税。农户只用交十二分之一的田税,日子也慢慢好了起来,一年到头,最少的也能有个十几两。
若是觉得收成不够,干完四时的农活,可下河捞鱼、上山打猎、捡些山菌、药材,就能够一个五口之家饱食暖衣了。
正因如此,村上有不少人家,都能将孩子送到乡里的乡学,供养孩子读书。
陈济川只是轻笑:“对了,我家有口井,只是走前封上了,等我过几日伤好了取开,你便可以来这里打水。”
“院里的石堆?那原是口水井吗?”肖玉桃有些惊讶,水井也能破败至此吗。
陈济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屋子是有些简陋了,他一定要好好修缮。
送走了肖玉桃,陈济川站直了回屋,一点也没有方才走路时东倒西歪的样子。
肖玉桃回家准备牵牛。
她站在猪圈门口,深吸一口气,没有闻到臭气熏天的味道,反而吸进了一丝草料的清香,就像路过一片除草机刚刚割过的草地一样。
自从猪不知为何被她喂死了之后,这猪圈就一直空着。
此刻肖玉桃站在加高过的围栏外面,侧头打量这头小黄牛。
小牛来肖家的那天,已经配好了牛轭和缰绳,被肖玉树拆了下来,放在角落。
她不太敢直接进去,尽管肖玉树成日的说它温顺听话,对它十分喜爱。
当这双清亮的牛眼对上她时,肖玉桃只能回想起她八岁时,见到王婶家新买的黄牛,一高兴扯了牛尾巴。
那牛追着她跑了三里地,她现在还记得嘴里那股血沫子味儿。
田埂上,一头老黄牛追着一个红衣小孩疯跑的画面,深深的映在了那天每一个耕田人的心中。
种田的人还能一辈子怕牛不成?
肖玉桃暗暗下定决心,瞄了眼身上,今天穿的是青布小褂,颜色深得很,也不会再抓牛尾巴了。
她轻手轻脚的开了栅栏,转身慢慢又关上门。
回过头来,就发现小牛嘴里的草料横在脸上,一边嚼嚼嚼,一边望着她。
一人一牛,四目相对,肖玉桃捡起缰绳,露出讨好的笑容:“牛兄,今天我爹娘要用用你,你也好吃好喝这么些天了,麻烦跟我走一趟吧。”
她见小牛依然安静的嚼嚼嚼,轻轻地将缰绳穿过鼻环。
明明是粗粗的麻绳和铁打的大环,她却穿的像绣花似的,手抖的厉害。
绳头不知哪里扫到了牛兄的鼻子,温顺的小牛耳朵一抖,鼻子一扬,“哞——”一声大喷嚏,溅的肖玉桃满身鼻水。
吓得肖玉桃一个后撤步撞上了围栏,耳边嗡嗡的,那味儿冲得她想骂牛。
对面的牛兄还在静静的吃草,波澜不惊的看着肖玉桃呲牙咧嘴的揉自己的后背。
肖玉桃重吸一口气,抹了把脸,重新上前,一手捏紧了缰绳,另一只手牢牢把住捏绳的手,终于将绳子套在了鼻环上。
汗顺着脸颊往下流,她忙系好绳子,拿肩头胡乱一蹭,弯腰去捡牛轭。
等她拿到牛轭,准备套在小牛脖间,却听见小牛跺脚的声音,一回头发现缰绳掉在了地上。缰绳太粗,她力气不够,系得不紧,小黄牛一抬头就将绳子拽落在了地上。
小牛又露出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她,那双眼睛像是追踪摄像头,肖玉桃走到哪里,小牛就盯着哪里。
她哭笑不得,双手握紧了牛轭,又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小牛身旁,捡起了地上的绳子。
她不会套牛轭,用脚慢慢踢开栅栏门,一手牵着牛,一手提着牛轭,往田里走了。
小牛这回倒是听话,只是喘着气跟在肖玉桃后面慢慢的走着。
肖玉桃有心早点去,却不敢使劲拽,也跟着牛兄放慢了步子。
一人一牛走的无聊,天气也暖了起来,风轻轻吹动云朵,天蓝蓝的。
路上美极了,小树抽出胶粒般的叶子,一瞧就知道是春天到了。
“你知道吗牛兄,我小时候被你的亲戚顶过。也不一定是你的亲戚吧,反正是头大黄牛,比你还壮。那回我出大名了,村里人都叫我‘牛百戏’,说不用牛演了,叫肖家的大丫头上就行了。”肖玉桃放松下来,摸了摸小牛的脖子。
“谁能想到我今日能跟你和平的走在这路上呢。”
“是不是有的事不是我想得那样可怕呢?”
小牛甩着尾巴,时不时哞一声,好像真的在听。
肖玉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下去。
她跟小牛讲,一开始,她以为上天是怜悯,让她重来一次。
谁知道,一场流言,就又全没了。怎么重来一次,日子还是过成这样了呢?
说着她又笑了,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
小牛的尾巴左右摇摆,忽然打在她腰上,轻轻的一下。
她这才回过神来:“是哦,还有地要种呢。”
又往前走了。
今天过渡一下,我们桃桃的日子要好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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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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