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阿尔泰一直在思考。
斯塔木死了,索图鲁背叛了他,就连巴特也死了。
他如今又身中巨毒迟迟无法解毒,就像是被掰断了牙齿的老虎扮做家猫。
他算了算,现在可以让他放心用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想到索图鲁,阿尔泰的心情依旧复杂,他从未想过索图鲁有一天会背叛自己。说不愤怒不恨是不可能的,但多年的兄弟情又无法让他做到只留有恨。
为什么?是他做错了什么吗?难道当年真的是他的错?
他有时也会在心底反复的去问。
不,他没错。胜者为王,只有懦弱的人才甘于被人踩在脚下。
至于巴特,阿尔泰从未觉得他做错了什么,也许在旁人看来用萃毒的匕首暗算褚淮川此举小人至极。
他一直都知道巴特是个急功近利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很多时候既阴险又小人。
只是他不在乎,他从不是个纠结过程的人,他一直觉得要成大事者就不该拘泥于此,不管用什么方法结局才是最重要的。
带着这个信念他曾经无数次在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时候铲除了蒙克等障碍,如今坐上了族长这个位置。
所以当他意识到巴特的不安分时就从未加以制止过,甚至还对他委以重任。
在他看来,巴特跟他从某些程度上属于同一种人,巴特想要的是只要能赢,而他要的是巴特能为他的赢用尽手段。
他坚信自己曾经能做到的,现在依然能。
方卡说的对,难道他就要一直被拿捏住软肋听人左右?
在他看来统一部落的野心未必只有他有,不然那苏祈年是为何?
他很清楚,但凡那苏祈年有一点点能耐也不会来支持自己,这点他不是不知道。
可苏祈年做不到的不代表白霆儒也做不到,一旦坐上那个位置的是白霆儒他怎会容忍自己的存在?
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届时他势必会想尽办法用尽手段铲除了自己。
退一万步讲,即使白霆儒没有那个心思,可他为了暮月也会想尽方法铲除自己。
方卡很了解他,不管别人如何,起码他阿尔泰是绝不会轻易放下一统部落的决心的…
这不是野心,是天道。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轻易认输,更不会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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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母亲…母亲?"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呼唤,暮月缓缓睁开眼睛。
刚睡醒的人眼神里透着茫然,惶然一片绯红映入眼帘,她没由来的蹙了蹙眉,伸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母亲,时候不早了您也该起了,一会他们又该说您了。"
暮家宝看到暮月终于被自己叫醒,有点好笑的说道。语气里难掩有点宠溺。
过来时下边人说暮月还没起,他刚刚就在门外敲了半天的房门。好不容易听到里面含糊了一句"进来",结果进来后还没等到床前就看到母亲又睡过去了。
想来刚刚的那句"进来"也只是不愿被敲门声打扰胡乱搪塞的。
想到这些,再看看床上此刻睡的正香的人,暮家宝无奈扶额的站在暮月床前苦笑。
他的这位母亲不熟悉的人会觉得冰清孤冷,但其实接触下来如果注意观察就会发现实则她性格中带着活泼,调皮和一点点小小的任性,十分惹人怜爱。
他甚至可以从这些偶尔流露出的细节里窥探到一点童年时的母亲是什么样的。
想来她如果没有家中突逢变故,此刻的她应该还是个很明朗至极的少女。
暮家宝好笑的低声叹了口气,抬手轻推了推暮月肩膀:"母亲,别睡了,您忘了今天就要启程了。"
暮月这才缓缓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眨么眨么她的一双杏眼,待意识回笼清醒嗔怪向暮家宝,伸出食指轻点着他的脑门:"暮家宝,想什么呢,你在偷笑什么?嗯?"
暮家宝被暮月勾回思绪,忍不住轻笑出声:"您还是快些起来吧,几位长辈说您再不起他们就先行离开,让您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去。"
暮月美眸圆瞪,小脸一绷:"乱讲!不可能!"
暮家宝挑眉。
"怎么可能是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最起码我还有你啊。"暮月耸眉调皮的笑道。
果然没人能拿母亲有办法,暮家宝忍不住摇头苦笑,内心有点心疼起月明几人。
这时他又听到一声弹舌随后是一声口哨音,好笑的看向此刻像是街边调戏良家女子的"恶霸"。
暮月美眸微眯上下打量着暮家宝,一派神秘兮兮的样子意味深长,道:"不愧是我选的衣裳,你穿起来果然好看极了。"
暮家宝低头看向自己这一身绯色束袖劲装,又想起他那数不清的绯红衣物不禁失笑。
母亲十分喜爱给他买绯色的衣服,不管人家怎么说,她都置之不理,依旧乐此不疲,似要为他网罗天下绯红霓裳一般。
暮月打趣了一会暮家宝后,也没忘记正事,于是赶忙下床人去洗漱一番后带着暮家宝出门去跟索图鲁,月明,花满楼汇合,准备吃完饭后就启程。
打开房门看到院中的木槿开得正艳,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细嗅空气中独有的清淡花香,任凭它进去体内敲响五脏六腑。抬手放到面前,就连指尖似乎都沾染上了它的芬芳。她垂眸浅笑,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如今正值盛夏,清晨的阳光斜泄而落,穿过枝桠现在地面斑点成光。
跨出门时她眼角余光无意瞥到身旁的暮家宝,刚好看到他从唇角勾笑到瞬间板着一张小脸的全部过程,不由眉稍一挑:她的这个儿子,三年了还是老样子。
唯有在她跟前才爱说爱笑,有点孩子的样子。
但凡面对旁人转瞬就又恢复到面无表情,话也少的可怜。
小小年纪,就威严颇深的样子,这气势不输任何一个成年人。
再加上这三年来,他跟着他们几个大人学习,无论是医术还是武功都精进到了可以说出神入化的地步。
医术上更是无论普通医者会的还是巫医的那些本事,他现在都样样精通。
就连当年略有逊色的内力,如今也是惊人的深厚。
不可否认的,这是个十分刻苦又非常具有灵性的孩子。
总而言之,当真如他当年所说,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可以保护她这个母亲了。
她想起一年多以前他们游学时经过芙蓉镇时的一件事。
那天早上几人上山分头寻找芙蓉镇中,一座名曰"日光山"上特产的一种药菇时遇到了野狼。
那天那群狼也不知是饿狠了还是怎样,紧盯着他们母子不走,它冲过来时家宝为了保护她,迅速挡在了她身前一刻不犹豫的冲了上去,转瞬就跟那狼扭打在了一起。
虽然他身手不错,但到底年幼,匕首瞬间没入狼的颈部,那狼疼的嗷呜一声眼睁睁一掌狠狠拍向了家宝。
纵使她也用牵丝扼杀了它们不少,但到底狼群环伺,家宝又身受重伤,一时间陷入了困境。
最后还是得了信号的索图鲁赶来跟她合力,一剑贯穿了狼身才救下他们。
那天家宝的后背被锋利的狼爪抓下了一个很深的洞,后背伤口大大小小交错的皮开肉绽。
疼的他脸色煞白冷汗直落,就是这样,疗伤时这孩子也是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的忍着。
她直到现在想起仍然觉得后怕,倒不是怕那狼,而是担心心疼自己的儿子。
还记得那日她心疼的直掉眼泪,想要开口让他不许再这样不顾自己安危的话也哽咽的断断续续。
疼的直冒冷汗的家宝,忍不住嘶着抽冷气还强撑着笑着给她擦眼泪:"我不,我永远不可能丢下您不管,再有这事我还是会冲过去放在您面前。有我在,谁都别想伤害母亲您,谁都不行…!"
家宝就是这样执拗的守护着她,拼了命也要保护好她。
暮月推开木门,走进房间,来到供桌前,眼神越过香炉鲜果,玉指轻抚着后面那个每天都被擦拭无数次永远一尘不染的木盒。
"淮川,我们今天就要启程回家了,你开心吗?…"
她垂下眸子,似有心事,忧心道:"从前些日子我'看到'那些后就一直寝食难安。淮川,就如你所说,我也许什么都改变不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终究无法改变也躲不过去…"
"但我不放心,那终究是我们的故乡还有很多族人,他们是无辜的。而且你的家人还在那里,还有那么多善良的曾经无数次帮助过我的人,还有霆儒他们…所以我要回去,我知道若你还在,一定也会带着我回去。"想到这里她不禁轻笑出声,她太了解褚淮川了。
"你还记得前些日子霆儒在信中提到了锦绣跟霆陌的婚事吗?"说到这,她欣慰的笑了:"如今锦绣也要成亲了,她长大了,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霆陌他我们是都了解的,为人可靠又仗义,对锦绣又好,会是很好的另一半,锦绣以后有他保护我们也可以放心了…咱们几人中终于也有人修成正果,获得了幸福,真的是太好了。淮川,若你还在,该有多好…"
她抬手拭去眼角坠落的星星点点:"我也该跟你回去看看。三年了,是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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