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要说我是怎么喜欢上成珏的。
还得先说下当朝的一个情况。
我们这个朝代大国小国属实有点多,加起来有十二个。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是这个数,兴许明年或者明天就是□□又或是十**二十多也不一定,所以战争频起。
可能是为了安抚民心吧,十六年前新君继位,也就是天佑元年,国君便定下这个规定:每年岁尾镇北侯都要率领烈焰军到我们沧州城最大的街市河清街巡视一番,称作“岁除大阅”。
我第一次也是道目前为止唯一一次见到成珏便是在三年前也就是九岁那年的岁除大阅上。
其时,现任的镇北侯成昱刚刚继位第三年,前两次巡游他都是带着大儿子成敏。
那次想是要换二儿子见见世面,并顺带着教导一番:“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而恰好那次,我因为跟街坊的几个孩子比赛爬树,一不小心上了头,连番试了几十次,衣服磨破了,还弄得一身脏污。
初见成珏便是以这样一副狼狈相……
说来属实惭愧。
每年年三十,刚过晌午,各家的年夜饭便已是天大的事,妇人们早早在厨房里张罗起来。
这庄重的营生,素来是不让小孩子们沾手的。
孩子们正好乐得清闲,三三两两便聚到了街巷上。
记得那日,我们一群孩子先是跑到河清街东郊的那片林子里,看男孩子们支着弹弓打鸟。
冬天树林中的天空是黑白色的,银白色的天幕,被黑色的枝丫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像是碎掉的瓷器,让人觉得有些难过。
树枝上偶尔有小鸟栖息,大多是麻雀,十分的灵动。
我不喜欢打鸟,我喜欢弹弓。
一小节树杈再绑上一根橡皮筋竟然能有那么大的威力!
王二打鸟的准头很高,看着一只只黑色的身体坠落在地,我有点于心不忍,便大声提议说:“我们不要打鸟了。去爬树吧。”
几个孩子捡起地上死去的鸟,放在背篓里。
打下的鸟可以带回家烤了吃掉,我不吃,可是想到大人口中十几年前的饥荒也知道这死去的身体被物质贫乏的人吃掉也算是实现了价值吧。
我们穿过森林,来到靠近河清街边的几棵大槐树边。
先是王二和阿牛、铁柱比。
“一、二、三,开始!”
口令声刚下,三人宛如三只猴子迅速地往上爬。
双腿环扣在树周,两手用力往上攀。
十几个数的功夫,王二已经爬到了树顶。
其他二人叹了口气,纷纷滑了下来。
接下来是我和吴小双两个女孩子的比试了。
比赛开始。
我模仿着男孩子的动作,用力往上攀。
气势很足,可不知为什么,似乎一直在原地未动……
这时吴小双已经到了树顶,此刻正蹲在一支树杈上看着我笑,旁边的三个男孩也都跟着笑我。
太可气了。
我立马下地,恶狠狠地盯着她。
她竟然还指着旁边那棵歪脖子树说:“你适合爬那棵。”说完又开始大笑。
我还就不信了,吴小双都能做到的事我为什么不可以。
所以,接下来如果有人路过该处,就会看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场景:
一个女孩抱着树努力地向上爬……啊,不,努力地原地蛄蛹,四个孩子站在旁边像看耍猴一样一边抱臂观看,一边摇头叹气……
就在我还在努力蛄蛹的时候,一声烟花爆裂的声音响彻云霄,孩子们纷纷喊着“岁除大阅要开始了!岁除大阅要开始了!”
王二和其他几人一听到这一下子全跑开了,我也顾不上争强好胜了,赶紧退下来。
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衣衫全磨破了!
2、
我也顾不上整理衣鬓,匆匆跑过去,挤进围观的人群。
此刻人群并列两边,平时热热闹闹的河清街只有此时才显得无比威严、无比肃穆。
远处镇北侯的仪仗如玄色潮水一般涌来,士兵手中高举的火焰旗帜,迎风招展,似在熊熊燃烧。
此时街道两边的木兰树上和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挂满了华灯,金色的光透过红色的纸,华贵绚丽,整条河清街流光溢彩,更衬得这队伍气势比天还高!
正在我暗自赞叹之时,突然觉得被什么绊了下脚。
身子前扑的过程中,我似乎听到了吴小双这死丫头在笑。
还没等我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已经趴到了空荡的地上。
俨然,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到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盯着眼前的青石板,耳边的惊呼声骤停,只觉得此时空气十分安静。
众人定是在想:怎么有人敢拦镇北侯的仪仗!
或者说怎么有人能拦镇北侯的队伍!
我在犹豫是应该站起来走回人群,还是就势匍匐着回到人群,就听见有人大喝:“是何人?”
我还在犹豫,突然发觉有人走到了我的身边。
一截云锦滚边的雪白衣袖垂落眼前,那双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轻轻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扶起。
我心虚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寒潭一般的眼眸,眸子中似有星光,像是把这整条河清街上的灯火都纳入其中,可是也正如这是寒冬夜里的灯火,不免让人有些冷意。
而那张面孔,又像是寒玉雕刻而成,温润却也有些疏离之感。
整个人便如在河清街两边傲立枝头的白色木兰花一般。
突然,那双眼睛里的星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少年蹙了眉,低下头解下腰间的玉佩塞到了我手中。
触之微凉。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衫我并没有感受到这少年的温度,但是只觉得他的手指定也如这白玉的触感……
“你可得感谢我,那可是成珏”,旁边吴小双的声音传来,语气里酸溜溜的味道。
我这才发觉人群早已散尽了,而镇北侯的仪仗也早已没了踪迹。
只剩下两边的木兰花树在灯火映照下傲然挺立着。
后来每每回忆起这个场景,都觉得当时好像是有一整朵的木兰花恰好掉落在那少年脚边。
可是,即便当时有风,把整朵花都吹到街中央似乎也是不太可能的。
人的记忆常常会出岔子,许是我认定了那少年在我心中便是木兰花一般的形象,所以记忆便为我加上了这段。
3、
回家之后,我拿着玉佩回想着街上发生的事,竟觉如梦境一般。
很多细节都已经忘记了,只记得那双眸子,还有寒玉一般的气息。
“可是,成珏为什么要送我玉佩呢?”托着温润的玉佩,一缕遐思不由浮上心头。
那一刻,仿佛天地都为我们驻了足,万物俱寂,皆成了背景,而戏台的中央只有我和镇北侯府二公子成珏二人。
他白衣胜雪,牵过我的衣袖,扶我缓缓而起,又赠我以玉佩,然后便飘然离去……
活脱脱话本子中的情节。
可一瞬间,一个荒唐的念头如冰锥一般直刺入我的心头——“不会是把我当做了乞丐吧!”
我连忙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衫,又摸了下自己的发髻,恨不得撞墙而死……
我的心早已碎成了千百片,真是不想活了啊!!!!
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去死的心,仔细打量起这玉佩。
镇北侯府的东西,定当是值些银两的。
由此可见,这侯府二公子定也如他阿爹镇北侯一样乐善好施、心地善良、抚恤民情。
如果他要做了官,定也是大大的好官。
模样生的这般好,心地也这么好,出身还那么显赫……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不知道是怎样的窈窕淑女才能嫁与他为妻呢?
想到这里,我微觉内心有种异样的波澜。
赶紧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脸,提醒自己不要痴心妄想。
便又接着打量起这玉佩。
这玉佩和寻常的玉佩不太一样,寻常玉佩通常以或龙凤蟠螭或谷蒲云雷为纹饰,成珏这枚倒似是蛇尾纹。
不过,史书中似有记载蛇形玉佩曾是“王者志器”,后也用作贵族地位的象征。只是我朝并不常见而已。
但成氏一族血脉定是有些不凡,要不然怎么能有流光珠这种奇珍异宝呢?
这么一想倒也合情合理。
4、
从那时起,我便总会无意间听到坊间关于镇北侯府二公子的各种传闻。
据说,镇北侯府二公子当年仅十二岁,也就只比我大三岁,却已能将《孙子兵法》倒背如流。
据说,镇北侯府二公子十三岁上呈的一篇陈情表为北境百姓立命,深得国君赞赏。
据说,镇北侯府二公子将来定也能贵为将相。
每每想到这,我都不禁自嘲,我这草木之人……
除却这种情况,大多数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厉害的很。
我虽出身不如他,可积极向上,这种精神状态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比如,我现如今刚年满十二岁,就已经看完了镇上崔秀才家半柜子的藏书。
崔秀才都常常赞叹:“马上都可以当女丞相了。”
说起崔秀才,其实我常常去崔秀才家借书不光是为了给自己省点零花钱,还因为崔秀才在镇北侯府当教书先生,而且他还认识沧州城里的很多有钱有势的人。
我这倒不是攀附虚荣,而是我从小就爱听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故事、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见闻。
或许崔秀才是觉得我和成珏年纪相仿,经常会讲侯府二公子如何如何,倒像是这成珏真成了他的得意门生。
其实,崔秀才也将侯府大公子成敏也是极聪颖的,而且为人清正雅和,在他这样的年纪里实在是个极难得的人物。
可这些话到了我的耳朵里,只觉得十分的平平无奇,这侯府大公子是个书中所写的那样端端正正的儒家子弟。
而成珏……或许是因为有过那样的交集,听到关于他的任何事都会让我心驰神往。
慢慢地读了一些话本,我才觉得,难道我是喜欢上成珏了?
这个念头初一闪动,我还有些慌乱。
后来,渐渐觉得喜欢成珏这件事实在是令我骄傲得很。
于是,我便常常把“成珏如何如何”挂在了嘴上。
于是,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知道我喜欢镇北侯府二公子成珏。
他们或许是当了玩笑,我……
其实我也不太分辨得清自己到底是喜欢成珏呢?还是喜欢“喜欢成珏”的这种感觉。
还是继续说崔秀才吧。
崔秀才这个人要说学问,我敢说整个沧州城都没几个能胜过他的。
就是这脾气……不用我多说,单看他顶着这样大的才气年过三十连年应试都不中便知道他得罪的人有多少。
然而,这样的人却被镇北侯奉为西席,可见镇北侯是多么清正的人品。
即可见镇北侯府二公子是多么清正的人品。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