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黎暮想着大哥的奇怪举动,吃掉小半碗米线。

她洗干净碗筷,回房间从行李箱里拿出本书,坐回秋千阅读。

院里住客们进进出出,陈丘野一会儿帮住客推荐旅游线路介绍美食,一会儿出去采购,忙忙碌碌见不到人影。

日落向西,空气里渗着丝丝凉气,黎暮不禁打了个寒颤,合上书,走进民宿内。

从昨天开始前台小男孩的目光便时不时落在黎暮身上,今天注视得更多,她看过去,男孩马上低头忙碌,演技很差。

黎暮笑了下,走到柜台前,“你叫什么?”

男孩答:“阿也。”

黎暮眼睛一亮,“和我哥一个名字?”

阿也摇头,“字不一样。”

职业习惯,黎暮喜欢观察人,阿也年纪不大,铜色肌肤,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一身少数名族服饰很有特色,是都市里少见的野生帅哥。

她随口问:“你是少数民族?”

“嗯,”阿也点头,“傈僳族。”

黎暮:“我还以为是白族。”

“阿璇是白族的,等会儿他来接班,你就能看见了。”

黎暮爱瞎捉摸,但不善交际,简单聊几句便挥手要走。

阿也这时问,“你是野哥的朋友?”

黎暮轻摇头,“我是他妹妹。”

阿也皱眉,没听说过老板还有个妹妹,而且长得一点不像。

“暮暮。”一天来三次的陈景澄终于在傍晚见到黎暮,激动得忘记陈丘野中午的警告,阔步走向前台。

黎暮抱着书,扭身,轻声提醒,“叫黎暮吧。”

陈景澄笑容微僵,“以前叫习惯了,抱歉。”

黎暮没说话。

阿也瞧瞧两人又困惑了,陈丘野的妹妹,理应也是陈景澄妹妹,可他看向黎暮的眼神像开屏的孔雀,不像兄妹。

“晚上去吃火锅?我同学新开的店,全是山上新采的菌子,可新鲜了,”陈景澄眉飞色舞地说,“就张嘉铭你记得吗?”

“不记得。”黎暮在云阳一中只上过几个月的学,对陈景澄口中的名子很陌生,也没有相见的欲.望。

“高中坐我后面那哥们,他老婆是三班的蒋楠,他们年初在古城里开了家菌菇火锅……”陈景澄滔滔不绝地讲着高中同学的事。

黎暮听完,平静说:“我不想吃火锅。”

说不清天性如此,还是黎云岚养娃太娇气,黎暮不仅对美食没兴趣,社交也不感冒,更喜欢宅在家里看书、写手帐、看电影或发呆,温吞又无趣。

她会同意与陈景澄交往,一大部分原因是陈景澄开朗善谈,弥补了她的某些缺失。

陈景澄没任何失落,还兴奋着,“那等下我去买菜,然后喊大哥做。”

“你不回家吃饭?”黎暮问。

“我经常在大哥家吃饭睡觉,”陈景澄铁了心不走,他向阿也伸手,“103的房卡给我。”

阿也:“103房卡野哥拿走了。”

陈景澄:“大哥不是睡101吗?”

“是啊,”阿也也不清楚陈丘野拿103房卡干嘛。

“走,”陈景澄对黎暮说,“去看看大哥在干嘛?”

103房门敞开着,屋内的床、桌全消失不见,墙上挂着超大幕布,棚顶吊着全新的投影仪,另一侧墙壁搭起一半的全墙书架,地面散落着没安装的木板。

陈丘野单膝跪在木板上,拿着电螺丝刀正在组装,手间一用力,臂上肌肉绷得结结实实。

陈景澄迈步进去,抓了下大哥的肱二头肌,“退役这么久,你怎么还有肌肉?”

收到陈丘野冷厉的目光警告,他收回手,“好好的房间拆了干嘛?”说着他随手从地面那高高一摞的书里抽出一本,“《倾城之恋》张爱玲,”又抽出一本《沉睡的人鱼之家》东野奎吾,大哥要搞文艺了?”

并非陈景澄嘲笑,是陈丘野着实和这些带有文艺气息的书着实联系不到一块去,他看的书多是军事类的。

有次陈景澄手机没电,闲着没事刷陈丘野的手机,点开短视频的APP,智能推荐的内容除了军事就是民宿酒店,根本刷不到年轻人爱看的舞蹈、段子和美女,陈景澄看了不到五分钟就关上手机还回去。

陈景澄想不明白大哥在做什么,黎暮却一眼便知。

电影、书籍都是她喜欢的,在北屿的家里,黎云岚为她装过书房影一体的房间。

陈丘野去过那栋房子,还和她在里面一起看过电影,民宿人多嘈杂,哥哥不想她被打扰,所以复刻出与北屿家里一样的房间。

陈丘野沉着稳重,悄悄做事从不越界,当真是合格的兄长。

难怪黎云岚执意要她来找哥哥,黎暮暖暖的。

陈景澄自讨个没趣,懒得再管陈丘野,退出房间和黎暮说:“你要不要跟我去买菜?市场附近新开一个夜市,晚上可热闹了。”

市场和夜市都是富有生活气息的地方,黎暮没拒绝,“怎么去?”

“开车太堵,我骑电动车载你?”陈景澄小心翼翼地问。

电动车也是黎暮感兴趣的,她点头,“走吧。”

走到院门口,黎暮停住,一路走来总感觉身后有人在看他们,她回头扫过去,103的窗户正对院门口,可窗前并没有人。

她忐忑,给陈丘野拨去通电话,问他需不需要带晚饭回来。

“不用,”陈丘野一如既往地简洁。

“哦,那我挂了。”黎暮正要挂断,听筒里陈丘野说,“小哥生活经验少,不要去和他吃菌子或其他没见过的食物。”

黎暮在云阳生活的那两年都喊陈景澄小哥,到大学陈景澄一心想和她谈恋爱,不想沾上亲戚,严厉禁止她再叫小哥。

五年过去,她都快忘记小哥这个称呼。

这么一听,莫名舒服。

不是前男友,也没有暧昧粘连,只是少年时的一个哥哥。

黎暮心底那点尴尬散了不少,勾唇道:“知道了。”

陈景澄骑电动车过来,见前女友握着手机笑得灿烂,悄然生出一丝不快。

黎暮长得漂亮又内敛温柔,很有礼貌,家庭条件也好,大学时追她的男生多到数不过来,他能脱颖而出,全是占了相识早的优势,分开一年,她可能有了新的男朋友。

想到此,陈景澄那一丝不快迅速扩大十倍,他清楚自己没资格质问,玩笑口吻说:“这么开心和谁打电话呢?”

听到陈丘野那句小哥,黎暮再面对陈景澄轻松不少,话也多了,“大哥。”

陈景澄松一口气。

幸好是大哥。

黎暮戴上头盔,坐上陈景澄的电动车后座,伴着夕阳,吹着晚风,晃悠悠地到了目的地。

两人走进市场逛了没多久,陈景澄又提去朋友店里吃火锅的事,昨晚他在机场接到黎暮后情绪激动,向好几位朋友提这事,也收到朋友们的吃饭邀约。

“我不想去。”黎暮还是拒绝。

“我昨晚就和张嘉铭约好了。”陈景澄吞吐着讲出实话。

陈景澄朋友多,恋爱时黎暮经常陪他参加各种饭局,有时还会为这个闹别扭,现在分手,她不会再委屈自己参加陌生饭局,“你忘了我刚来云阳时,你偷带我去吃菌子,把我吃中毒住院的事?”

黎暮读大学前,身边有专业的厨师跟着,吃坏了厨师要担责。

这样的生活方式对野蛮生长的陈家兄弟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陈丘野不认同,但不会去指责或干扰,千人千面,他尊重每一种生活方式。

陈景澄调皮,认为黎暮是在坐牢,趁大人们不在家,偷带她出来去小馆吃饭,不巧吃到有毒的菌子,饭后黎暮呕吐、腹痛、发力、视力模糊。

吓得黎云岚眼泪直流,差点晕过去,若不是后来黎暮在医院缓过来,黎云岚能把陈景澄告上法庭。

长大后再提这事,陈景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算了,我给张嘉铭打个电话说不去了。”

黎暮听着陈景澄和朋友打电话,思绪飘离,她和小哥作为中毒事件的参与者记忆都模糊了,大哥这个旁观者却记得清楚,对弟弟妹妹都这样用心,以后对老婆还了得?

陈余去世后,陈丘野一直留在部队,桃色绯闻几乎没有,他会找个什么样的老婆,黎暮想象不出。

黎暮和陈景澄逛到九点回去,103的门还敞着,满地的木板已经安装好变成墙面书架,地面也清扫干净,正中摆着双人小沙发,和可以瘫在上面的懒人沙发,旁边有一个小茶几,墙角堆着个超大玩偶。

黎暮眼前一亮,走进里面哇了声,转头对正在摆书的陈丘野说:“谢谢哥。”

“房间面积小,没有北屿的宽敞,暂时对付一下,”陈丘野指指书架上的书,“有缺的书和我说。”

陈景澄这才明白陈丘野拆掉一间客房是在给黎暮做书房,不过大哥向来对弟弟妹妹们很宠,不止黎暮,他的亲妹妹陈景雨大哥也宠,没什么奇怪的。

他走进去,站到黎暮身边,“谢谢大哥。”

陈丘野摆放书的手一顿,回头,眸色散漫,唇角微勾,轻嗤一声,“你谢什么?”

陈景澄:“……”

他又一次忘记已经不是黎暮男友的事实,曾经亲密的恋人现与自己毫无关系,想来心口泛酸,面色难看。

黎暮没忍住笑了声,雀跃地走出103,回到自己房间。

关上房门,她站门边没动,还在因大哥那句嘴替发笑。

门外断断续续传来陈家俩兄弟的聊天声。

陈景澄:“大哥,103拆了我睡哪?”

陈丘野:“你没家?”

“我这不是想和暮暮近点。”

“叫、黎、暮。”

陈景澄:“叫什么不一样?我以前还叫她宝贝呢。”

这话一出,陈丘野沉默了,片刻才道:“周六的相亲你还去不去?成天往我这边跑,小心婶子在家闹翻吓跑客人。”

这回沉默的人变成陈景澄,良久,他叹息一声,“我走了。”

他走几步又退回来,“哥,相亲的事我不一定去,你先别对黎暮讲。”

“去不去是你的自由,但不要骗她,不然我这门,你以后休想进来一步。”陈丘野声色俱厉。

“我什么时候骗过黎暮?”陈景澄说,“放心吧,拜拜。”

一门之隔内,黎暮唇边勾起弧度一点点落回去。

她和陈景澄相识这么多年,陈景澄除了毕业选择回老家这事没即时坦诚,其他事还真没骗过她,甚至讲话都小心翼翼,处处哄着。

现在这个男孩要去与别人相亲去了。

黎暮自认为已经放下这段感情,可物是人非的悲凉直往心里钻,还是有些不开心,像这次来云阳,见家里完全没了过去的影子,她也难受。

很遗憾。

黎云岚游戏人间的豁达,黎暮一点没有遗传到,反是自小就常被各种情绪困扰。

这晚,不出意外黎暮又失眠,身体困乏,大脑却想东想西像台停下来的机器,以往这个时候她会喝酒,醉了倒头就睡。

念头一动便收不住,古城里有许多酒吧,喝多回来直接睡,可以免去失眠折磨。

黎暮换上衣服,走到门边,手握住门把手向下压,却没立刻推开门。

陈丘野冷峻严肃,不怒自威,像座大山压在弟弟妹妹面前,以前黎暮和陈景澄都怕他,他们会悄悄把大哥从平辈的区域内滑出去,做事都偷偷摸摸背着大哥。

少年时养成的习惯,没有随着年纪的增长消失,喝酒这事黎暮潜意识不想被陈丘野知道,她靠门边听了会儿,没听到大哥的声音才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踏出去先瞄眼隔壁,见101房门紧闭才安心外走。

晚上阿也休息,前台换成另外一个男孩值班,黎暮不认识也没打招呼,快速溜出小院。

她刚走到街上肩膀就拍了下,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她背后,低沉的嗓音响起,“大半夜不睡觉去哪?”

黎暮:“……”

她怀疑身上被装了定位器,一时泄气,“你怎么还没睡?”

陈丘野: “看着偷溜出来撒野的丫头。”

黎暮:“…………”

她勾唇,带有讨好意味,“哥,我想喝酒。”

陈丘野:“不行。”

黎暮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丧气道:“我又不是小朋友,为什么不行?”

陈丘野:“太晚不安全。”

黎暮当然知道不安全,可她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难过物是人非,一会儿又去想从未见过面的父亲,乱七八糟没一件开心事,委屈一瞬涌上,她说:“我睡不着,吃药也不行。”

陈丘野眸色一暗,望着黎暮含泪的眼睛,咬咬牙,扯起她手腕朝前迈步。

黎暮以为大哥要强拉自己回去,委屈更浓,“那种望着屋顶硬熬时间的痛苦,你根本不懂——”

踏出的脚步堵住了她后面要的话,情绪也没有那么激动,哥哥没扯她回小院,而向古城方向走去。

陈丘野带黎暮去的酒吧在古城边缘,位置偏游客少,他们坐在屋顶的露台各点一杯酒。

黎暮垂眸把玩桌面的菜单,小声咕哝:“你怎么也点一杯?”

陈丘野把玩着指间打火机,漫不经心说:“小丫头能喝,我个大男人不能喝?”

黎暮抬眸望过去,“这样子和女孩说话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咔哒。”

陈丘野合上金属打火机的盖子,勾起唇角,语调懒散:“哪样子啊?”

“凶巴巴的,一点不温柔。”黎暮清楚哥哥不会轻易生气,更不会对女孩生气,和他讲话肆无忌惮。

陈丘野望向古城通明的灯火,收了那股懒散劲,“没想找。”

“为什么?”黎暮坐直腰板盯着。

陈丘野手指远处,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看那边。”

黎暮望过去古城夜景尽收眼底,古代建筑中包裹着现代文明,像一场穿越千年的相遇。

楼下酒吧敞开的窗户里,民谣歌手的声音悠扬地传出,“你说你想在海边买一所房子,和你可爱的松狮一起住在那里……”

夜风拂过,微凉舒适。

黎暮被当下眼前的景色,耳边的歌声,吸引走注意力,忘记追问哥哥那个问题。

古城的深夜风是慢的,音乐也是,酒都是小酌着饮得悠然。

她那紧绷,焦躁,惆怅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不是酒精麻痹后的刺激,而是久违的安宁与惬意。

兄妹俩各自赏景没再讲话。

酒吧敞开的窗户里,歌手还在唱着那首民谣,“玫瑰你在哪里,你总是喜欢抓不住的东西,请你不要哭泣,我们都只剩下一堆用青春编织成的回忆……”

黎暮听着歌词,视线缓缓落回面前的酒上,这杯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少女心事。

她随黎云岚来云阳生活的那段时间,是心事最重的一段日子。

陌生的环境和家庭成员,没有朋友的孤寂,每件都是少女孤单的心事。

经年之后,再回首忧伤都是美好的。

她抿了口酒,弯起唇,“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陈丘野闻声抬眸,黎暮未施粉黛,素着一张白净的脸,脸颊泛着薄红,眼睛弯着,眸光清亮,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质,和过去一模一样。

怎么会忘记?

他永远记得。

酒吧里唱的民谣来自贰佰《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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