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穿越

【1943年12月24日,库尔斯克(苏联)】

【当前气温-10℃】

『叮~』

【警告:玩家当前处于冻伤状态,请立即寻找庇护所!】

系统提示音像把生锈的冰锥不断凿进太阳穴,当第十根脚趾失去知觉时,我正跪在齐腰深的雪坑里吟唱生命的绝望。

这具躯体已经分不清刺痛与麻木的区别,就像被扔进液氮的活鱼,每个细胞都在结晶爆裂。

我用冻成胡萝卜的手指抠着雪地爬行,终是赶在身体冻僵之前,一点点挪爬到了标记处。军大衣下摆结着冰壳,每次挪动都像拖着铁铸的裙甲,沉重无比。

短短几百米的路途,竟耗去了半个小时。

空气中的酒气愈发浓烈,橘黄的烛光自温暖的小木屋溢出,在幽暗中缓缓摇曳。

“……救……命……”

嘶哑的呼救刚出口就被冷风卷走,声带振动震碎了唇上结的血痂。仰头倒下时,我看见自己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凝固,化作细小的冰晶瀑布逆流而上。

木屋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与系统警告音诡异地共鸣。

墨色夜空下,繁星闪烁,却是晴空万里的假象。

我尝试从虚拟光屏上寻找自救的方法,但这破东西什么用也没有。

身体渐渐被严寒侵蚀,我能清晰感受到内脏逐渐冻结的进程——先是胃袋蜷缩成冰坨,接着横膈膜结霜影响呼吸节奏……唯有大脑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跃动,做着最后的抵抗。

『叮~』

【警告:玩家生命体征出现异常!】

啧,吵死了。

听说人在极度寒冷之下,会出现温暖的错觉。可为什么我的五脏六腑快被寒气撕裂,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暖意的慰藉?

我……要死了吗?

眼皮子好重。

记忆走马观花,一会儿飘过父母的天伦之乐,一会儿又闪现母亲化疗时的痛苦。

模糊视野里,跃动的光忽然分裂成两簇——一簇跳动着1943年的松明火把,另一簇晃动着圣彼得堡街头的绚烂灯光。

但我不能死啊,医院里还有等我回家的妈妈。

意识濒临崩溃,我就像地上一具冰冷的尸体,只待春日来临,肥沃这片冰冷的土地。

『叮~』

·

2023年8月25日,G国“计划之城”。

耳畔有惊雷乍响,尖锐的声音猛地将我从死亡的深渊拽回现实。

我缓缓睁开双眸,努力恢复对身体的掌控,稍作停顿后才抬手,解除VR装备的脑电波接驳贴片,于休眠仓中起身,意识渐渐脱离游戏世界。

“你还好么,月光小姐?”阿瑞斯飘在我身侧,关心问。

指尖残留着库尔斯克雪原的幻痛,我摇头,堪堪从虚幻的死亡中挣扎回现实,颤抖着身体虚弱地从牙关里挤出一个字:“冷……”

这股寒意似是深入骨髓,如跗骨之蛆缠绕,竟是如此真切,生生地骗过了大脑,让我在现实中仍被那彻骨冰冷所笼罩。

流光把恒温杯塞进我颤抖的掌心,替我把毛毯盖上,对我现在的状况见怪不怪。

“月光小姐,这只是游戏的模拟阶段。”她注视着我,“等到真正的游戏开始,便是真实的世界。”

我捧着热水蜷缩在毛毯里,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情绪开始激动起来:“这难道还不真实吗?我的大脑差点以为自己的身体死亡了!”

流光的声音透着一股冷淡,对我的感受全然不予理会,只是漠然说道:“月光小姐,您能够抉择就此退出游戏,亦或是选择继续前行。”

“什么?”我一脸狐疑,刚见面那会儿不是说对我的故事感兴趣吗,怎么一句有关的话都没聊,就……

“哎呀,无需在意流光的态度,高塔一方实则极为期望您能延续在游戏中的参与。”

悬浮于空中的AI少女无奈地耸动双肩,发出一声轻叹,她那虚拟的手掌轻柔地摩挲着我的脑袋,模样好似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让我一阵不爽。

“能够承蒙高塔邀请前来参与游戏的玩家,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人才,高塔向来对这等来之不易的精英倍加珍视。”

啥,人才?

这群人不做背调吗?

“我不太明白。”我戒备,鬼知道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迷语人似的神神叨叨。

阿瑞斯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开启虚拟光屏,脸上挂有一抹略带狡黠的笑容,仿若只精明的狐狸,缓缓说:“这是下一阶段要签署的《自愿者协议》,通俗来讲,就是所谓的‘生死状’。倘若玩家在游戏中不幸身亡,家属即可获取一百万美元的赔偿。”

听起来比杀人骗保强上不少。

AI少女绕到我的身后,清脆的笑声带着几分俏皮,“如何,是不是很心动?”

我微微转头,目光径直投向一言不发的流光,想要从她毫无波澜的脸上窥探一丝情绪。

“当然,如果您选择离开,高塔出于人道主义考量,会给予一万美元作为补偿。”阿瑞斯的声音继续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发梢跃动的数据流让我想起雪原上飘落的灰烬,“是继续亦或离开,我们都将欢迎。”

我挥开AI蛊惑人心的声音,把手里的温水饮尽,又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管理员小姐,您给的建议是?”

流光轻轻地别过视线,并未直接作答,而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月光小姐,您曾亲眼目睹那位来自苏联时代的士兵,难道心中从未对他的身份产生过一丝好奇?也许,我恰好能为您解开这个谜题。”

她的声线婉转幽长,恰似那微弱的水滴,虽轻柔无比,却精准无误地冲击着我内心深处某道细微的缝隙,泛起层层涟漪。

“您……您知道些什么?”我身体微微前倾,自知已然被她拿捏一半,便不再徒劳抵抗,且看对方究竟能拿出多少诚意。

半空的虚拟光屏闪烁,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投影而出,身着苏式军装的年轻士兵身姿挺拔,神情肃穆,正庄严地对着镜头敬军礼。

而在照片下方写有一串中文:1944年1月x日,鲍里斯。

(照片下有一行小字:阿芙乐尔,拍摄于库尔斯克。)

“鲍里斯……”我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目光紧紧锁在照片上的士兵,梦里急切的寻觅似乎也来源于这个名字。

高挺的鼻梁,俊朗的面容,深邃的眼睛……年轻的士兵,朝气蓬勃,意气风发。

“他,是谁?”

流光平静地回答:“鲍里斯·马尔林,26岁,苏联上士,担任运输员兼通讯员,牺牲于……”

大脑突然炸开,剧烈的头痛刹那袭来,仿佛有把冰锥在颅骨内搅动。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流光的嘴巴在面前上下张合,却根本无暇顾及她后面说了些什么。

疼。

好疼!

阿瑞斯在一旁说风凉话:“我就说嘛,这样肯定不行,违规了。”

“什……什么……违规……”我使劲敲打脑袋,妄图缓解一波又一波的痛楚。

“看她现在样子,不如顺势让她签了吧。”那没良心的AI如是道,“原本还不确定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但现在一切明了,运气不错。”

喂喂喂,好歹要尊重我这个当事人,别当面阳谋啊喂!

流光没有说话,我只能判定在小事上她不是和无良AI穿一条裤子的。

“流光,不要忘记克洛诺斯的时间限制。”阿瑞斯的声音陡然变冷,“不要忘记我们因何存在……”

最后,我在疼痛中彻底丧失意识。

·

从沙发上惊醒,再次睁开眼睛时,自己仍旧身处于现实世界。

不放心地检查了一下身体,还好无事发生,于是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一直未曾离开的流光。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AI消失不见了。

“我,晕了多久?”我问。

“一个小时。”

“你们……没有趁人之危吧?”

阿瑞斯的话还历历在目,我可不想处在一无所知里。

“没有。”流光的声调仍旧冰冷,“月光小姐,高塔不强人所难。”

“那我刚刚的疼痛是怎么回事?”

“时间的意外。”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并不愿意做过多的解释,“既然不愿意留下,那就走吧。你的征信有问题,一万美元的补偿只能打到你母亲的账户上。”

“……谢谢。”我感觉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没有趁人之危。我妈肺癌晚期,你们的游戏有风险,即使奖金再诱人也得拒绝。我不能走在我妈前面。”

这是真心实意的道谢。

流光是高塔的管理员,而高塔又是“计划之城”的核心,背后势力注定深不可测。他们如若不肯放过我,再怎么逃跑也没用。

我站起身,又郑重向她躬身道谢,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流光叫住了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她操控着轮椅跟过来,上前推开玻璃门,示意我一起离开。我心领神会,走到身后为她推轮椅。

“这个是‘克洛诺斯’,拿着吧。”她的手里凭空变出一管试剂,就这么向后递了过来,“如果遇上生命危险,不要犹豫,直接注射入体。”

我不明所以地打趣道:“瞧您说的,好像会有人来追杀我一样。”

她沉默了。

“什么?不会是真的吧!”

天杀的,这群人不讲武德!

流光“噗嗤”一声,居然笑了,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没有人会追杀你,你是高塔放归的人,放心吧。”

“那你的意思……”

“时间的意外。”

她又一次重复这句话,还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们乘坐直达电梯,一路向下。

电梯下降时玻璃幕墙外的黄昏正在坍缩,向外看去,天边一片嫣红,夕阳的余晖像融化的金箔流淌在智能之城的表面。

“那么,‘克洛诺斯’是什么?”

我捏着那管透明药剂对准光源仔细端详,液体里悬浮的晶尘时隐时现,倒也没看出什么神奇之处。不过昏迷前听阿瑞斯话里的意思,似乎还十分重要。

流光笑笑,坦诚回答:“它属于高塔科技,是一种能快速突破人体机能的‘药’,代号‘克洛诺斯’,掌管时间、收获命运。”

能快速突破人体机能……那是不是妈妈的病也……

“不可以。”她看穿了我心中所想,“月光小姐,这不是玩笑。”

“我……我想救我妈。”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克洛诺斯”。

电梯直达一楼,出了高塔以后,迎面走来两名边巡警。

“十分钟后会有一架飞往中国广元市的航班,你跟着他们离开海关吧。”流光指指那两名边巡警,“月光小姐,祝您一切顺利。”

·

2023年8月26日,中国广元市。

下飞机后,我忙打车去医院。

保姆做好了晚餐,正在病床前给妈妈喂粥。我和妈妈叨叨了几句,眼角余光瞥见站在门外的主治医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借口往外走。

“怎么了李医生,是不是我妈的病……”看他一副担忧的样子,我忍不住产生一丝害怕。

“不不不,阿姨目前状况稳定。”

“那您找我有事?”

“嗯……小陆啊,你家的经济状况医院也是了解,针对这样的情况我还是认为阿姨保守治疗比较好,可以给你减轻不少压力。”

保守治疗活不过半年,这跟让妈妈去死有什么区别!

我皱眉,正欲开口拒绝,突然,一阵嘈杂的喧闹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又是一阵慌乱,只见一群人闹哄哄往这边蜂拥而来,中间围着两名情绪激动的壮汉,不知怎么的,其中一人竟拿着刀明晃晃地往旁处挥舞。

我眼疾手快把李医生往身后拉,避开了男人乱挥的刀,却在吵闹间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直直撞向刀口!

刀子插入心脏,血肉裂开,血流如注。

耳朵不断传来杂乱的声音,像水在流动,然后化作了冰,冰又碎成雪,雪里埋葬着我的躯体。

“Lutina……”

是谁,在呼唤我?

意识开始飘散,一些奇异的光影在闪烁。

恍惚间,我好像见到了胜利广场上那名衣衫褴褛的士兵,一步步靠近,躺在我的身边,在我耳边低语……

“时间的意外。”

克洛诺斯……掌管时间、收获命运。

我撑住最后一丝清明,从口袋里掏出克洛诺斯。

『我看到无数个自己在时空中坠落,

扭曲的混沌,

凝结成西伯利亚冻土上永不消逝的极光。』

1943年12月24日,库尔斯克。

冰棱在鼻腔里碎裂的刺痛让我清醒,积雪正从领口灌进后背,每粒冰晶都像微型刀片在皮肤上切割。我从雪堆里挣扎,努力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躯体,大口喘息。

两个毛茸茸的轮廓举着钢枪逼近,枪管结霜的反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пoднимитерукивверх(举起你的手)!”

“Нешевелись(不许动)!”

我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拖着沉重的身体自黑暗中走出,举起了僵直的双臂。

迷迷糊糊间,我看到两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

“哈……哈呼……”

我呼出一道粗气,喉咙里火烧火燎。

军靴碾雪声逼近到耳畔时,我闻到马合烟与枪油混合的气味。他们拽起我衣领的动作扯裂了肩部冻疮,脓血刚渗出就凝结成冰珠。

“哈……哈呼……”

好难受。

我应该是发烧了,身体发弱,没有一丁点力气。

我不知道他们要把我拖去哪里,突然间觉得听天由命也不错,于是就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士兵的身上,让自己稍微轻松一会儿。

路过空旷的院子时,皮靴踩雪的吱呀声停住,“等一下,她是谁?”那人身穿深棕色的大衣,铜制纽扣映着雪光,声线温柔,像贝加尔湖水一样清潋。

“不知道,捡的。”

“她好像生病了,我们要把她带到切科夫医生那里。”

混沌的视野里晃动着一颗红星,周遭雪落的簌簌声响,伴随着不远处的《喀秋莎》传来。

寒气冻人,我抬头,半梦半醒间见到了老照片上的那个士兵。

“行,你们去吧,这姑娘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我强撑着精神,瞪大了双眼,借着这漆黑夜色里那微弱得可怜的光线,仔仔细细、全神贯注地打量着他。

白色的雪花轻扬,似纱帘般若隐若现。

“鲍里斯·马尔林!”

我喊出了他的名字,喊出了曾经困扰我的梦境。

不是在列宁格勒,不是在残垣断壁,也不是在胜利广场守护者纪念碑前,而是在1943年的库尔斯克后方医院——

我喊出了他的名字。

修文√

【穿越前】

陆月:救命!有鬼啊!!!

【穿越后】

陆月:卧槽,苏联帅哥!!!(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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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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