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牍前半夜睡得很不安稳,可能是天气的缘故,他总是能梦到以前的事。
小时候的简牍长得粉雕玉琢,头发带着自然弧度的卷翘,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得人心都化了,加上不爱说话,像个洋娃娃,孤儿院的孩子都喜欢跟他玩。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东西即便使劲儿掩藏,也有露馅的一天。
孩子们很快发现他的反应比其他人慢,比如朝他扔一块小石头,也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从那天起,傻子这顶帽子就被强行按在他头上。
简牍很委屈,他觉得自己不傻,别人解不出来的算数题他都会。
但后来他就知道了,有时候别人说你傻,不是你真的傻,而是他们认定了你就是傻,说什么也没用。
小孩子天真的恶意,有时候比成年人更恐怖,孤儿院里资源有限,抱团扎堆是正常现象,他和其他同样有缺陷的孩子被归属于弱者,不至于欺负得太狠,但好东西基本会被抢去。
孩子数量太多,工作人员管不过来。
所以他开始等,等人把他领养走。
因为长得好看,很快被一对夫妇收养。
他牵着养母的手,回头看了眼趴在窗上,眼巴巴瞅他的孩子们。
孤儿院窗户是用一条条铁栅栏围起来的,这是为了怕孩子们不小心摔下去,以前有过先例,听说最后没抢救过来。
简牍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孤儿院的一切,对于那些羡慕、渴望、嫉妒的眼神,他照单全收。
只一瞬,他就把脑袋转回来,仰头对养母露出一个羞涩讨好的笑,粗短的手指努力攥紧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手,以为自己抓住了未来。
几天后,他被送了回来,院长办公室内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工作人员把他拉远,他没听清争吵的内容。
之后一段时间,他被领走四次,又被送回来四次,他找借口躲开工作人员,偷偷溜了回来。
这一次,他终于知道他们在吵什么。
“……院长,我们之前是怎么跟你要求的?我和老吴年纪大了,想要个正常的孩子给我们养老,正常!你懂吗?”
“太太,我们这全是正常的孩子。”
“您可真是说瞎话不打草稿,那么多缺胳膊断腿的,当我这眼睛是摆设吗?”
院长有点生气,语气加重,“太太,请注意你的措辞,他们只是身体有缺陷。”
“行了行了,我不想跟你吵这个,关于那个孩子,我们不想领养了,给我们换个智力正常的。”
院长忽然用力拍了下桌子,声音太大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保温杯的水撒一桌子,枸杞在暗色桌面上鲜红得醒目。
“孩子不是商品!早知道你们这个态度,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们把人领走的,现在!请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两人脸上挂不住,灰溜溜地走了,吴太太是个刻薄的人,心里不舒服,故意站在门口大声说了句,“什么态度?全市又不止你一家孤儿院,指不定哪天就持续不下去,到时候全部饿死……哎呦!谁呀?”
坐在凳子上的小男孩悄悄把弹弓藏起来,视线不小心和简牍对上,黑瘦黑瘦的小脸上扬起天真的笑容,用嘴型无声地说:不要告诉别人哦。
正巧风起,小男孩的裤腿被吹得晃来晃去,里面空荡荡的。
简牍收回目光,走进办公室。
院长把保温杯扶正,正在擦桌子,听到动静抬头,见是简牍,面上出现明显的怔愣,随后故作自然道:“怎么了吗?”
简牍低着头,头顶有个发旋,“我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院长放下抹布,蹲了下来,“你都听到了?”
简牍点点头。
院长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头发,“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简牍垂下眼帘,心想,不,他一点不好,所以即便有张好皮囊,也不讨人喜欢。
当天傍晚,天红得仿佛要滴血,几个孩子把他骗出去,关在一个大水缸里,里面水不深,蹲下来到小腹,顶部被大石头压着,他力气小,推不开。
震耳欲聋的雷鸣一声接着一声,他蜷缩在又黑又冷又狭窄的水缸里,听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才被放出来。
没人知道那天晚上他是怎么度过的,只知道他之后大病了一场,吃着最便宜的退烧药,体温反反复复,他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病床上。
但是没有,他痊愈了。
所有人都以为那场病把他的慢反应一起带走了,但简牍知道,没有,他只是会伪装了,他给自己套了层外壳,把自己和外界隔绝开来。
他变得聪明乖巧,所有人都喜欢他,也顺利被一对很有钱的夫妇领养,这次他没有再回来。
他从那对夫妇上学到了很多东西,知道自己的伪装不够完美,不过没关系,有很好的模板供他参考。
很多人童年是彩色的,七彩斑斓的气球,充满童趣的游乐园,种类繁多的玩具……
简牍的童年是黑白的,像老旧电影里播放的默片,沉闷无趣,唯一的色彩大概只有院长先生和热心肠的志愿者们。
其实早在它回来之前,简牍就醒了。
被驯服的猎人确实很好用,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他本来以为,按照它之前的作风,会趁着自己睡着,干些不好的坏事,他甚至恶趣味地想着,要不要突然睁眼,吓它一跳。
但是没想到,它只是单纯的抱着他,然后自顾自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啧,真是出乎意外的纯情。
说实话,那双手的效果还没耳机好,好像那天晚上,就算他拼命捂着耳朵,雷声还是很大,还听的还是听得见。
他觉得自己会睡不着,然而实际上,他一觉睡到天亮。
外头天光乍破,一颗颗露珠垂挂在叶片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一座彩虹从楼顶跨到另一栋楼顶,朦朦胧胧。
要不是地面还是湿的,昨晚那场恐怖的暴雨可能会被认为是错觉。
简牍坐起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搬到床上,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偏黑的瞳孔看不出什么情绪,
打开窗户,雨后清新的空气萦绕在鼻尖,眼睛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他回头去找自己的手机,发现已经九点半了,还有百分之十的电。
简牍打开摄像头,把天边的彩虹拍下来,设成屏保,然后给手机充电。
它听到动静走了进来,“哥哥,你醒了?”
简牍在看酷姐发的信息,“嗯,电路修好了?”
——205的人死了,就剩个骨头架子。
——有人在窗户上贴了一张缴费单,你收到没?
——中午十二点,305集合讨论。
简牍回了一句“收到”,就按灭屏幕,没再管。
他转过身,去衣柜里找要穿的衣服。
“嗯,修好了。”它见状,把早就搭配好的衣服递给他,“我帮你准备好了,你穿这身好看。”
简牍接过,没反驳,他对穿什么没意见,双手搭在衣服衣摆,露出精瘦的腰肢。
掀到一半,他倏然抬眸看过去,见他靠在门上,眼神炽热,压根不知道避嫌怎么写,见简牍看过来,它笑着称赞道:“哥哥身材真好。”没有一丝心虚。
简牍:“……”
他很好奇,它的脸皮怎么一会儿厚一会儿薄的。
简牍转过身,背对着它。
它看着后背偏下方位置上的两个腰窝,眼神深得可怕,凹凸起伏的曲线,很适合把手放上去,狠狠禁锢着,任凭怎么挣扎都逃不掉。
清晨是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它觉得这话不对,和简牍呆在一起,它每时每刻的意志力都很薄弱。
简牍脑袋往衣领里套,“你什么时候醒的?”
它双腿交叉,换了个姿势,“七点多吧,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昨晚睡得还好吗?”
简牍坐在床边换裤子,“还行,就是后半夜有点热。”
抱着人睡了一晚上的它:“……”
它快速转移话题,“我下楼帮你买了早餐,在锅里保温,还热着呢,现在吃刚好。”
简牍换好后往客厅走,“好,谢谢你了。”
早餐很丰富,它几乎每样都买了一点,满满当当摆满半桌,简牍挑了肉包和豆花。
肉□□薄馅大,一口下去全是汤汁,豆花很甜,入口即化,他吃得很开心,想起另外三个饿了一晚上,嗷嗷待哺的队友。
毕竟还需要他们提供线索。
简牍喝完最后一口豆花,放下碗问它:“早餐还剩下很多,我可以送一些给邻居吗?”
肉眼可见的,它脸色变得很难看,简牍以为它不同意,又说:“我只是怕浪费,要不然留着,咱们中午吃也行。”
它把碗收拾好,放在水龙头下面,面色稍缓,“你送可以,别去找307。”
简牍抬手捏了下它的耳垂,“知道了,我又不找死。”
他主动找我就两说了。
手机充电很快,这么点时间,已经充到百分之七十二,简牍拍了张早餐照,选择群发。
三人:“……”
李温捂住肚子,黑着脸把人拉黑。
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
过了两秒又放出来,发了条短信过去——
爸爸,您还缺儿子吗?
它:老婆的腰真细,嘿嘿!
洛闻晟:mmp!我都没看过,老子跟你没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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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偷窥·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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