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晚上没睡，眼皮子就跟一对久别重逢的小夫妻，死活非要待在一起，更别说身上传来无力的虚弱感，好似被掏空了，有股风在里面游荡，冷飕飕，空荡荡的。

简牍在浴室随便冲个澡，躺床上去了。

他是真的困，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均匀，外头阳光被窗帘挡得死死的，室内一片阴暗。

睡梦中，仿佛有一只冰凉的手在脸上游走，顺着眉心划过眼尾，鼻梁，最后落到不染而红的嘴唇上，动作缓慢迟疑，好似带着某种不解。

简牍意识沉沉浮浮，像在海面上飘荡的小舟，望眼四顾，浅灰色迷雾围绕，看不清前方，也找不到回路，只能茫然地漂泊，任由海浪拍打，将他带向未知的远方。

他侧躺蜷缩起身体，眉头紧锁，双手无意识握紧，恍若在抓紧什么东西。

下一秒，比手指还要柔软，带些许温度，轻轻落在简牍皱起的眉心，微凉的气息喷洒在额头，似羽毛般没有重量，有节奏一下一下扫过，痒得恼人，却让他真的松开眉头。

停在嘴唇的手并没有挪开，或轻或重地按压唇珠，怕他醒过来，又怕他不醒过来，矛盾得很。

终于，殷红的唇瓣被挤开一条缝，手指像条蓄谋已久的毒蛇，收起锋利毒牙，抑制毒囊的分泌，悄无声息地钻进温暖潮湿的洞穴。

蛇是冷血动物，身体表面覆盖着坚硬鳞片，给人的感觉是冰冷阴骘，随时都能冲出来咬你一口，充满攻击性，但此时，它却只能被雪白的墙挡在外面，心烦意乱地徘徊，攀上红嫩软烂的内壁，寻找突破口，舍不得离去。

因为里面它最渴望的食物，不能吞食下肚，光是简单含着，就能给它带来无尽的满足。

所以……

毒蛇尾端连接它的主人，主人是个哑巴，暂时没办法说话，只能嘴唇蠕动，无声开合——

所以，让我进去……

毒蛇存在感太强，墙后的食物有些好奇地打开门，墙裂开一条缝，这是无声的邀请，它顺势闯进去，缠住无知的软红，与之共舞。

舞蹈的时间很短暂，毒蛇不舍地退出来，床铺塌陷下一块，冰凉冷硬的胸膛贴上简牍后背，将他拢进自己怀里。

潜伏在海底的海怪甩甩尾巴，掀起一片巨浪，将小舟推远，在小舟偏离方向时，又用头顶顶住舟底，一路护送着，直至小舟靠岸。

*

这一觉睡了很久，简牍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直接错过午饭，房间里很闷，既没空调又没电风扇，出了一身的汗。

他坐起来，舌头在口腔里转了一圈，莫名觉得干涩，睡太久，脑子也有点涨涨的，发了两分钟的呆后，他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喝。

水在热水壶里放了好几个小时，早就凉了，一大口喝下肚，能清晰感受到它的流经轨迹，嘴里那份干涩稍微褪去。

过了一会儿，李温打电话过来，说：“尤宁她不愿意离婚。”

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带着疑惑和不解，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妻子明知道丈夫出轨，还愿意继续相处下去？

简牍对此并不意外，不得不说，他对各型各色的人性刨析深刻到一定地步，“她是不是还骂你来着？”

“你怎么知道？”李温心想神了，“她觉得我劝她离婚是为了和她丈夫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他心里真是日了狗了。

简牍双腿交叉，换了个坐姿，“冯烨宏大概会在这两天采取行动，关键时刻阻止他，尤宁不介意丈夫出轨，但她绝对介意一个想要她命的人。”

简单谈好一切，他挂断电话，百无聊赖地后仰靠在沙发上，手臂搭在眼睛上，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明明穿着白色衣服，却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咕噜噜——

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简牍放下手臂，把垃圾袋袋口收紧，带上钥匙，提着出门了。

佑诡小区附近有一条街，小吃快餐水果店都有，简牍不想做饭，选了一家面店，点了碗清汤面。

店里只有他一个客人，老板很快给他做好端上来，面的卖相很好，面条淡黄色根根分明，没有坨在一起，金灿灿的油花浮在表面上，点缀了点点青翠葱花，看上去很有食欲。

他不期然想起来，进副本后吃的第一顿面条是洛闻晟做的，说实话，一般，放久了坨掉也好吃不到哪去。

从筷子架上抽出筷子，眼眸低垂，不紧不慢地吃着，很有条理，给人一种教养良好的感觉，光看着就觉得养眼，老板本来在看电视剧，看着看着，眼神就往他这边瞟。

这时，店里走进来两个人，一个寸头一个红毛，红毛被锁住喉咙，连连讨饶，“洛哥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洛闻晟不理他，让这小子偷偷骑他爱车，还被逮个正着，指不定是个惯犯，“老板，来两碗大排面，多加一个蛋。”

言罢转身扫了一圈，目光落到简牍身上，心跳有点失衡，不自在地挠挠耳朵，然后坐到他正对面。

“……”

红毛奇怪地问他，“这么多位置，你干嘛跟别人挤一桌？”

洛闻晟低头摆弄手机，“……你管我。”

说完指着另一个空桌，把人赶走了，“你去坐那边。”

红毛：“……”行呗。

简牍听到声音抬头看向洛闻晟。

鲜活的，生气盎然的洛闻晟。

洛闻晟食指在桌面敲打，言笑晏晏，透着股随性洒脱，“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简牍吃得差不多了，用纸巾擦拭嘴角，对于他的问话没有半点不自在，“我记得你，住在楼下307。”

洛闻晟诧异挑眉，“你也是4号楼的？”

简牍点头应声，站了起来，“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洛闻晟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红毛这时候贱兮兮地凑过来，语气很欠揍，“洛哥，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洛闻晟耳根一热，大声吼道：“瞎说什么呢？”

红毛：“瞎说大实话呗。”

“……”

洛闻晟摸了摸自己的寸头，手感刺刺的，“等会儿咱们去买点樱桃。”

红毛：“你什么时候爱吃这玩意了？”

“……刚刚。”

水果店就在隔壁，走两步就到了，老大爷躺在躺椅上听戏曲，跟着摇头晃脑，时不时哼两句。

红毛怕他听不见，放大音量，“大爷，来盒樱桃。”

老大爷看见他俩了，但没起身，手里蒲扇扇得哗哗响，淡淡的樱桃味飘散在空中，萦绕在鼻尖，他说话了，“你们直接拿一盒走吧，有人付过钱了。”

还有这种好事？

两人都不是喜欢占便宜的，洛闻晟问道：“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老大爷摆摆手，指着红毛说：“错不了错不了，那小伙子说了，其中一个头发是红的，好认得很。”

洛闻晟拿起一盒樱桃，“那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水果店来来往往人这么多，老大爷一般记不住，但那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记得嘞，长得像个女娃娃，可俊俏了。”

洛闻晟动作一僵，脑海中划过一张精致的脸，顿时喉咙发紧，心里燥热，有团岩浆在翻滚，胳膊被人捅了一下，是红毛，显然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洛哥，他怎么知道你想吃樱桃？”

他忍不住揶揄道：“这是不是叫那个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

洛闻晟踹了他一脚，挑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酸甜的口感在嘴里迸发，甜的那部分流进了心里，在里面打了个滚。

很甜。

红毛眼馋，“哥，好吃吗？甜不甜？给我尝一个。”

“……”

然后他又挨了一脚。

洛闻晟说：“要吃我再帮你买一盒。”

这盒不行。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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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偷窥·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