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牍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混沌的意识里仿佛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无数的血肉攀爬在他身上,它们对同伴恐吓着,撕咬着,企图抢先占据心仪的母体,但都被奖牌隔绝在外。
“简牍!简牍!”
耳边戚年在叫喊他的名字,即便没得到回应,还是摸索着朝他这个方向靠过来。
他手心湿得厉害,分不清是汗还是血液,鼻腔被堵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每一寸呼吸都裹挟着铁锈味的腥臊。
下一刻,毫无征兆地,恰似一只无形的手按下暂停键,那些搅动神经的呢喃低语全部消失,附着在他身上的幼崽潮水般退去,有几只不甘心地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发出啵唧啵唧吐泡泡声。
像在讨好,在乞求。
“……”
简牍无动于衷,它们只能不甘心地退下。
啪嗒啪嗒——
几不可觉的奔跑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简牍面前,它耸动了两下鼻尖,贴近受伤的手腕,湿黏的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舐,没成型的小尾巴惬意地一摆一摆。
简牍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抚摸它没毛的光滑脑袋。
说实话,触感很奇怪,像坨长了骨头的史莱姆。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用商量的语气对它说:“跟我走吧,好不好?”
软绵绵的语调像朵新鲜出炉的棉花糖,不用尝都能感受到暖呼呼的甜意。
没有幼崽能够拒绝。
掌心的小脑袋激动地乱蹭,短小的四肢胡乱扑腾,尾巴摆动的频率更加剧烈,似乎怕简牍感受不到它的心甘情愿,纤窄的喉咙传出细弱蚊蝇的呜咽。
“呜汪~”
简牍笑了笑,“乖孩子。”
他向来不吝啬自己的甜言蜜语,无论他心里在想什么。
双手捧着幼崽靠近唇边,雪白中唯一一抹艳色饱满柔软,泛着诱人的光泽,轻启的唇缝是战败者投降打开的城门,等待着入侵者的侵略。
“现在,你可以来拿属于你的奖品了。”
海妖披上了荏弱无害的伪装,用天赐的嗓音蛊惑船只上的猎物,微弱的沙哑也成了刻意为之,是勾人上瘾的毒药。
但是出乎意料的,它并没有想要进入口腔意思,反而顺着衣领钻了进入,被收进肉垫里的小爪子轻轻抓挠锁骨上的红痣。
“唔!”
简牍倏地跪软在地上,上半身支撑不住似的蜷缩在一起,脊背紧绷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弓,他隔着衣服捂住胸口鼓起来的一小团,耳尖恍若被人舔舐般小幅度颤抖,瞬间充血。
戚年离简牍只剩下两米的距离,再走两步就能碰到,突然一声被压抑在喉间的喘息陡然划破黑暗,带着黏稠暧昧的热意,迎面扑来,不管他人死活。
他停下脚步,出声询问道:“简牍?”
语气再正常不过,但隐藏在黑暗中的眸子亮得令人,唇边笑意依旧,可此刻却失去了温柔的意味,转而被烧灼的火热取代。
呵,他……了。
兴奋亢奋的因子充斥全身上下每个细胞,下腹被勒得有点疼,他单手插兜,静静在黑暗中等待着,或者说享受着,嘴上却用焦虑的语气说道:“你没事吧,别怕!我马上过来!”
“哈,等,等一会儿。”简牍松了口腔,着急回应,手臂棉服上一小块布料濡湿,还有一个小小的牙印,银丝连接被拉长,然后在半空中断裂。
他从衣服下摆伸进摸寻的手终于抓住罪魁祸首,紧接着是一声类似于泡泡破裂,掺着水意的轻响。
啵——
它被抓住命运的后颈,被迫松了口。
简牍擦去眼尾凝聚的生理性泪水,脸颊上还有没干的泪痕,缓了缓才稳住声线,“……坏东西,我是男的,没有哺乳期。”
“呜汪~”
它细弱地叫了一声,再次挣扎着爬进衣服里,只是这回乖乖地窝在腹部不动了。
简牍隔着棉服惩罚性拍了两下,“不乖。”
短暂而激烈的春戏落幕,戚年意犹未尽地摩挲了一下指腹,闲庭信步地走过来,站在简牍身边,俯视的眼神居高临下,“你没事吧,刚刚发生了什么?”
简牍知道对方看不清他现在的样子,但还是欲盖弥彰地整理好上衣,状似心虚地敷衍转移话题,“没什么,我已经找到狗崽了,你呢?”
他听见戚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语气平和,“我也是。”
“那我们赶紧出去吧。”简牍手托在腹部,着急地想要站起来。
可是下一刻,戚年耳边传来小动物似的嗫嚅,“戚教授,我脚软了,站不起来。”
戚年眸色一深,舌尖抵住上颚,两片唇瓣碰撞,无意义地低声重复了一句,“站不起来了啊……”
好可怜,被玩得腿都软了。
他俯身将简牍抱在怀里,一股若有似无的香甜萦绕在鼻尖,等他想要仔细捕捉,却又消失无踪,没过多久又飘回来,尽会勾人,调皮得很。
简牍惊呼一声,双臂下意识环在戚年脖颈两侧,等反应过来,又去护住腹部。
戚年明显感知到他这一举动,心里有些揶揄地想,好像个怀孕的人妻。
他扣住简牍细腰的大手收紧,手背上暴起鼓动的青筋配合着粗硬的指关节,显得很性感,说话时喉结滚动,吸引着简牍的视线。
“别担心,我的力气很大,会把你抱稳,不会摔下来的。”
简牍目光从喉结上移开,缓慢向上,入眼的锋利的下颌角以及那颗饱满的唇珠,“戚教授经常健身吗?毕竟你看上去不像拿笔杆子。”
戚年配合地询问,“嗯?那像什么?”
简牍说:“像拿枪的,还是那种一枪一个小朋友的神射手。”
贴脸的胸上震颤,头顶传来戚年含笑的声音,“神射手谈不上,我的业余爱好是射击,弓箭枪械都有涉猎。”
简牍感慨道:“真厉害啊!”
戚年顺势抛出鱼钩,“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简牍精准咬钩,脸上笑意盎然,“好啊!”
等他们出门,外面已经没有人,约翰可能是下班了,其他玩家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简牍这时才注意到戚年手腕上还挂着一个画风不符的红色塑料袋,里面似乎有东西,是活物,没什么生命力,偶尔动一下显示它还活着。
“戚教授,这是?”
戚年转动手腕,解释说:“可爱的小狗崽。”
简牍:“……”
一看就遭受了一顿暴打。
不过,戚教授貌似很强啊……
不知道跟排行榜上前几名玩家比怎么样。
最后,他们是在食堂里找到玩家们,此时戚年已经把他放下来了,一走进门口,就看见那些玩家愁眉苦脸地坐在椅子上,与眼前的食物抗争。
玩家面前的盘子是那种分了好几格的金属盘,用来分隔不同的菜色,但此刻却并没有发挥它真正的作用,因为上面只有一种分不清成分的肉类。
而且还是生的。
一个玩家白着脸,颤抖着用勺子舀起一小块,经历过强烈的心理斗争,终于闭眼凑到嘴边,还没碰到就发出一声干呕。
“要了命了……”
当然也有两三个狼人面不改色地吃下去,速度很快,嚼都不嚼,清晰地诠释了什么叫,只要我吃得够快,恶心就追不上我。
另一边正在排队打饭的玩家问打饭阿姨,“只有这个,没别的食物了吗?”
打饭阿姨并没有国内的恶习,握勺的手特别稳,抖都不抖一下,结结实实就是一大勺。
对此,玩家们表示:……还不如手抖呢。
打饭阿姨听到这话,被脂肪挤压到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斜睨过来,严肃警告玩家,“不要挑食,吃这个才有营养。”
玩家手上的托盘一重,他听见阿姨阴恻恻地说:“狗崽都喜欢吃。”
那名玩家顿时汗毛直立,不敢再说什么,端起盘子离开了,还没走远,耳边又飘来一句,“好好吃,多吃点,才能快快长大……”
他背后的汗瞬间下来了,猛地回头,只见阿姨继续给下一个玩家打饭,仿佛那句话只是他的错觉。
他脚步加快,几乎是跑着回到同伴身边,一脸惊魂未定,“喂,这个副本很不对劲!”
同伴见怪不怪,“哪个副本对劲过?你说说。”
“哎呀,我说不上来,那些npc都怪怪的,一个友善中立的都没有。”
同伴用勺子把盘里的肉搅来搅去,像极了不好好吃饭的挑食熊孩子,“好了,淡定点,别疑神疑鬼的了,学学他俩。”
玩家顺着同伴指的方向看过去,是简牍和戚年,他卧槽一声,“他俩活着回来了?牛逼啊!要不试着接近一下?”
同伴可有可无地点头。
说干就干,他冲已经打好饭的两人挥手,“过来坐这吧。”
两人过来了,在他们对面落座。
随着简牍靠近,他们腹中本来沉寂的生物顿时不安分地活动起来,似乎想破开阻碍爬出来。
“艹!”
玩家骂了一声,后悔了,也许他不该叫他们过来的。
“呜汪!”
突兀的幼吼从简牍衣服底下传出来。
不同于和简牍撒娇的夹子音,暗含警告和恐吓意味,奶凶奶凶的。
两个玩家的腹部平静下来,他们仿若被刚从水里拖出来似的,全身瘫软,“呜,吓死了,我差点以为自己要凉了。”
“抱歉。”
简牍认真道歉,然后把狗崽掏出来,放在桌子上,仔细打量了一番,说实话,很丑,像被人扒了皮,只能勉强分清五官和四肢,一双眼睛还大,黑漆漆,圆不溜秋的,占了大半张脸。
“什么鬼东西!”
对面的玩家被吓到了,黑暗中感觉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是另一回事,尤其是他们还把这玩意儿吃下去了。
“呕~”
玩家捂嘴,“它怎么没在你肚子里?”
“汪!”它朝那个玩家吼了一声,然后扭头望向简牍,低声哽咽,委屈极了,“呜呜~”
小脑袋埋进小腹,身子蜷缩成一团,恍若这样能缩小恶心的身体,让简牍心里对它的厌恶少一点,一向活跃的小尾巴没活力地耷拉着,怯生生地弯曲,压在屁股下面。
对面的玩家:“……”你小子还有两副面孔!
简牍手臂靠在桌面上,下巴搁在上面,和小狗崽平视,静静地注视着它,他用食指摸了摸它的脑袋,开口道:“乖,不丑。”
两双黑眸就这样对视着,一个忐忑不安,写满了自卑,一个柔和包容,春风般抚平了它的不安。
同样的黑眸还给它一种他们是这世上唯一的同类的错觉。
当然,其他的小狗崽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呜汪~”
我会努力长大!
会变得超级好看!
简牍从它身上收回视线,直起身,半真半假地回答对面的问题,“不知道,它似乎更喜欢在外面。”
对面的玩家:“呜。”
是谁酸了,他们不说。
不过他们也想得通透,别人能做到,是别人有本事,他们不行,还是按照正常流程走吧。
他们不说话了,继续跟那盘食物做斗争。
简牍的狗崽知道自己没被嫌弃后,心情亢奋,都不用他哄,埋头苦吃,那叫一个欢实。
戚年全程没说过一个字,只是把塑料袋提起来,从里面拎出一只模糊的肉团,放到餐盘前,动作看似轻柔,实则暗含威胁地按住它的脑袋,“来,吃饭了。”
“……”
戚年状似苦恼地皱起眉头,无奈道:“不想吃?需要我喂你吗?”
“……”救命啊!
它柔弱的小身子一抖,张开没剩几颗牙齿的嘴巴,费劲撕咬起来。
戚年笑着抚摸它的脊背,“乖。”
“……”
它抖得更剧烈了,得了帕金森似的。
两人两狗,看上去分外和谐,于是一些柠檬精就不爽了,小眼睛玩家拍案而起,“我不服!凭什么他们不用吃饭!”
餐盘里的食物溅出来,紧接着一个戴着厨师帽的男人突然出现,面无表情地盯着小眼睛,“045饲养场规则三,禁止浪费食物。”
“你违规了。”
四个字宣告审判般,厨师伸手去抓小眼睛的衣领。
小眼睛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他慌了,着急开口,“等等,我没有违规!”
话音一落,他感觉暂时摆脱禁锢,于是脸贴在桌面上,匆忙用舌头舔掉溅出来的食物,也不在乎恶不恶心,囫囵咽下去。
“你看,我没有浪费!”
厨师没说话,定定凝视了他足足一分钟,才转身离开。
“呼——”小眼睛长舒一口,瘫坐在桌子上。
从鬼门关走一趟,命悬一线的紧张害怕转化为滔天怒火,他不敢去找厨师,只敢欺软怕硬地迁怒别人。
他恨恨地盯着简牍两人,都怪他们,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生气,更不会违背规则!
为自己鸣不平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同桌的玩家对视了一眼,纷纷端着餐盘离他远点。
他们很无语,智障吗?这种智商怎么活下来的?
好在这个脑子拎不清的家伙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这座饲养场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规则。
想到这点,他们又把感激的目光放在小眼睛身上,兄弟,你放心去吧,组织会记得你的贡献的!
简牍的狗崽已经吃完了,他在兜里翻了翻,没找到纸巾或者手帕,只能用大拇指给它擦嘴,“吃饱了吗?”
“呜汪~”
简牍收回手,“没吃饱啊……”
眸光流转,轮到不远处的小眼睛身上,偏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暗色,“那晚上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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