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三十七。
员工宿舍里,戚年躺在简牍的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胸膛起伏微弱,气若游丝,似乎全部生气都被抽走了,安静点像具尸体,眼睛倦怠地半睁着,瞳孔微微扩散,紧盯着虚空中的某处发呆。
灵魂被牵引着,思维忍不住发散。
这个时候,简牍肯定在睡觉。
——在某个野男人怀里。
这个念头一起,浓烈的血腥气在口腔蔓延,戚年用舌尖抵了抵,喉结僵硬地滚动,一口一口,缓慢地将血咽下去,眼神却很凶。
活像自己不行,为了满足老婆,只能找别的野男人,然后自己躲在门外,一边抽烟一边偷听的窝囊丈夫。
哦,不对,这个形容不太恰当,他明明能单手把人抱起来,让老婆平坦的小腹因为吃太饱凸起来,崩溃地哭着求他不要再喂了,但从来都听老婆话的他,第一次罔顾了老婆的意愿。
怎么能停呢?不该停的,停了就满足不了他的老婆,外面的野男人这么多,得让他吃饱,吃怕!流着泪掐他手臂,说不敢再偷吃了。
戚年深吸一口气,缓了缓不断起伏的念想,下颌线绷紧,喉咙干涩,皮下的血液滚烫异常,凶猛叫嚣着。
他重重阖上眼帘,神情恹恹,不能再想了,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睡眠,不然明天顶着一副黑眼圈,很容易被抱着简牍睡得精神饱满的野男人比下去。
戚年听着周围床板咯吱咯吱的动静,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洗干净的围巾里,高耸的鼻尖一点点蹭过去,每次呼吸都极为用力,似乎要把肺抽空一样。
吐出来的气粗重滚烫,带着浓烈的荷尔蒙,又像是渴求得不到满足,在发泄不满。
活了快三十岁,一万多个夜晚,哪次不是这样一个人过的?
短短四天相处,一只手数得过来,占比极小,连零头都够不着,却把他惯坏了,所有恶劣因子都被勾出来,上了瘾般离不开。
老房子着火,来势汹汹。
*
又过了段时间。
黑暗中,眼镜男猝然掀开眼帘,坐了起来,一只手摸索枕边的金丝眼镜,悄然对着半空做了个抓取的动作。
然后猫着腰,左右看看,轻手轻脚摸黑走到一个床铺旁,伸手拍拍那人的肩膀。
用气音小声喊道:“喂,喂!醒醒!”
那人不耐烦地耸肩,嘟囔了几句,没反应,继续睡。
眼镜男见状,对准他胳膊上的软肉拧下去。
“我靠!”对方被疼醒了,“谁啊……唔!”
眼镜男急忙捂住他的嘴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嘘,小点声!”
那人拍开他的手,虚眯着眼睛辨认来人,勉强从黑暗中识别轮廓,“是你啊。”
他记得眼镜男,那天对方还特地把怀表还给自己。
“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呢?”
说完困倦地抹了把脸,稍微挪动身体,发现硌到什么,他探手去摸,扯出一截链子。
是自己的怀表。
可能是睡着翻身的时候掉出来。
他把链子绕几圈放回口袋里。
眼镜男直接开门见山:“我打算出去找线索,你要不要一起去?”
“你疯了?!这个时间点出去?你忘了那个人是怎么死的了?想找死别拉上我!”
男玩家反应很大,这几天的过分安逸把他的危机感给腐蚀了,“就这样等到结束不好吗?”
眼镜男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他,语气嘲讽,“谁跟你说副本结束任务就完成了?从进副本到现在,你有收到过主线任务的通知吗?”
声音说到最后逐渐放轻,语调没有刻意拖长,没有故弄玄虚,只是简单的反问,陈述事实,却让人后知后觉的背脊发凉。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眼镜男好心地给男玩家反应的时间,镜片背后的眼睛却瞥了眼对方兜里的怀表,眸底极快地掠过一抹精光。
男玩家没注意到眼镜男的神情变化,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再加上这几天,对方都对自己颇为照顾,眼镜男在他心里勉强被打上了“人还不错”的标签。
他问道:“为什么找我?”
他对自己挺有自知之明的,在老玩家中属于中下水准,全靠混和大佬带飞。
眼镜男耐心解释说:“玩家进去副本,系统都会自动匹配身份,但我们除了身上的衣服,身上都没有其他东西,但你不一样……怀表和那张红发女人的照片,我觉得你身上有可以深挖的线索,所以才打算叫你。”
“但是……”男玩家依旧有顾虑,“这样贸然出去太危险了,我身上的道具也不多……”
说着时不时抬眼看过去,眸中闪烁着些许贪婪,言语间充满了暗示。
眼镜男暗暗翻了个白眼,眼皮子浅的蠢货,活该被自己当成炮灰。
但表面上,他依旧表现出虚伪的慷慨,“没关系,我的天赋是变色龙,可以把我们跟环境融为一体,到时候你跟紧我,不要说话,懂了吗?”
男玩家连连点头。
就这样,两人蹑手蹑脚地离开员工宿舍,轻掩上的房门在他们走后,再次打开,几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这个副本的天气很恶劣,基本都在下雪,很难有好天气,风夹杂着雪刮在脸上,像被小刀划过,眼睛被糊住,看不清前路。
男玩家不得不抬手,用手臂挡在前面,低头看视野里,深一脚浅一脚,不断前进的棉鞋。
不知道走了多久,男玩家感觉身体都被冻僵,失去知觉,全凭本能在机械行走。
那双棉鞋的主人脚步依旧不紧不慢,似乎游刃有余。
好冷,好冷啊,怎么还没到?
男玩家抓挠空荡荡的脊背。
而且为什么,背上仿佛越来越重,是错觉吗?
……是错觉吧。
没想到眼镜男看着瘦弱,没想到体力这么好,他们走了起码有一个小时了吧,到底要去哪啊?
饲养场有这么大吗?
男玩家正想开口问,又突然想起眼镜男说过,让他不要说话,于是只能强压下焦躁的心情,继续往前走。
他没注意到的是,从脚底蔓延,斜躺在地面的影子,随着他每走一步,腰背就弯曲一点,逐渐呈近乎九十度,不堪重负的样子。
过了十几分钟,体能已经到了极限,他不小心摔进雪里,一股恶心的土腥味直冲鼻腔,他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四肢软弱无力,只能看着棉鞋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喂……等等!”
别丢下我啊!!
男玩家艰涩地开口,不小心吃进嘴里的雪融化成水,堵在喉咙,声音含糊微弱,
啪嗒啪嗒——
突然,走远的棉鞋似乎又走了回来,但同样随之而来的,是背上难以忽略的重量,五脏六腑都要被压扁一样。
他想起了液压机,无论什么东西,最后都会变成扁扁的一团,他也会变成那样吗?
不!不要!谁来救救他!!
“Wir sind immer zusammen……”
一个沙哑的陌生女声陡然在头顶响起,如同惊雷炸响,炸得男玩家头晕眼花,“什么?你是谁!滚开!滚开!!”
男玩家挣扎着试图晃动身体,想把背上的东西甩下去,但却是徒劳,无极限的压力仿佛把两人黏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红发女人低头,凑近男玩家耳边,又重复了一句,“Wir sind immer zusammen……”
压力骤然加大,男玩家面露惊恐,目眦欲裂,牙齿都咬出血,“不!不!!”
咔嚓——
脊椎断裂,内脏血肉骨头被空气压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但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些血肉,远超过一个人的分量。
临死前,系统给男玩家发送了最后一条信息——
【你叫罗德,年纪轻轻就开了一家机械厂,你还有美丽的妻子杰妮芙,她是某不知名研究院的一名研究员。
因为工作性质,你只知道她们研究院最近接了个项目,其他一概不知。
杰妮芙常年待在研究所,并不知道你被人骗得卖掉了机械厂,身上还背负债务。
当你被债主追得东躲西藏时,有个人找到了你,表示愿意帮你还清债务,但前提是,他要你妻子的研究成果。
你把这件事告诉杰妮芙,她爱你胜过生命,冒着危险帮你偷出了研究成果和所有资料。
但你没想到,那个人杀了杰妮芙,尸体放进一家肉食场的机械里,你看着杰妮芙的尸体被压烂和其他肉一起装进罐头里,不敢阻止。
他给你安排了一份工作,把你送上箱车,你成为了045饲养场的饲养员,出于愧疚和纪念,你把杰妮芙结婚时送你的怀表带在身上。
但你不知道,杰妮芙一直都在,无论生死,她对你的爱始终如一,她害死了抢夺怀表的家伙,她很开心,因为她又回到了你的身边。
她不会怪你,她觉得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但是,她却始终有个遗憾,明明你们待在一起,她却触碰不到你,她想和你融为一体。
于是她决定,只要有人愿意实现她的愿望,她会把自己的日记交给对方。
最终,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她的愿望实现了。
就像你结婚时承诺的一样。
——Wir sind immer zusammen
——我们永远在一起】
一本血红色的笔记本出现在肉堆旁,“好心人”眼镜男站在不远处,身上被溅到些许,他慢条斯理地擦掉镜片后上的血肉,扶正眼镜,嘴角噙着笑意。
啊,熟悉的感觉。
队友祭天,法力无边!
正当他准备捡起日记本的时候,一抹亮光忽闪,泛着冰冷的寒意袭来,他侧身险险躲过,一把匕首擦着衣服,钉在地面上。
他眼神凌冽,寒芒乍现,“谁?!”
竟然想偷摘我的桃子!!
“哈!我就说,半夜不能睡太死,不然就要错过了。”
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三道身影不知从哪窜出来。
“行行行,算你牛逼!”
最后一个沉稳的声音对眼镜男道:“放弃吧,一对三,你毫无胜算。”
眼镜男眯起眼睛,似乎在衡量胜率,然而下一秒,他忽然笑了起来,大声喝道:“你以为这里就我一个人吗?出来吧!”
闻言,三人脸色骤变,下意识背对背靠在一起,围成一个圈。
“什么?!”
“小心!有埋伏!”
眼镜男抓起地上的日记,激活天赋隐身后转头就跑。
“艹!被骗了!”
三人回过神过来,已经没了眼镜男的踪影。
吊儿郎当的声音:“妈的,我们刚刚那个样子肯定特别傻逼!”
“你说你就行了,别动不动带们好吗?”
“别吵了,现在怎么办?”
沉稳声音沉思片刻,“看地上,他人虽然隐身了,但脚印还在,我们跟着脚印走!”
眼睛男带着日记一路狂奔,心里止不住骂娘,用词极不文明,他本来想把日记本收进空间里,但系统提示,这玩意儿属于副本线索,收不进去!
淦!
跑着跑着,毫无征兆地,怀里陡然一空!
眼镜男惊诧地停下脚步。
不远处,那人一手捏着日记本的一角,显得特别欠揍,“嘿嘿,螳螂捕蝉……”
话还没说完整,一条近乎肉眼不可见的金色丝线缠上他的手腕,把日记本夺了过去。
眼镜男和那人同时回头,一张过分姝丽的脸庞出现在他们眼中,头顶和身上落了一层洁白的雪,连睫毛都被凝上白霜,像雪山中修炼成的精怪。
简牍脑袋稍微偏了偏,纤细莹润的手中拿着日记,黑沉的眼眸中似乎藏着笑意,薄唇轻启,“黄雀在后。”
眼镜男:“……”
所以这一晚上他到底在折腾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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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恶犬·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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