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恶犬·二十一

简牍两人回到表世界,还没走到食堂,便发现玩家们都被聚集在操场上。

几辆没有涂层,连车牌都没有,像用铁块随意拼接而成的面包车停在正前方。

十几个穿着黑大褂,头顶狗面具,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车上下来,手上提着金属笼子,整齐地排列成一行,低头没有动作,似乎在等待命令。

最先下来明显是领头的狗头人似有所觉地看瞥简牍的方向,目光冰冷,毫无温度,轻飘飘地像在看物品。

着重在露出一个脑袋的狗崽上多看了眼,才漠然地收回视线,在手上的记事夹板上勾勾画画。

场长站他身边,貌似在说着什么,见状同样看过来,横眉冷竖,鼻孔放大,遮住下半张的茂密胡子跟着一抖一抖,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该死!你们刚刚去哪了?我雇佣你们就是让你们偷懒的吗!真应该把你们丢进冰窟窿里洗洗蠢到生锈的脑子!”

他拿捏着身为场长的派头指指点点,时不时用余光偷瞄低头记录的狗头人,暗暗咬牙。

该死,要是以前,自己才不用看这种小人物的脸色,要不是……

狗头人没兴趣看场长拙劣的表演,等简牍他们站到人群里后,笔尖在纸上重重一点,嗓音嘶哑,“都在这了吗?”

场长应和道:“哎,都在了,就是昨晚吧,又死了几个。”

狗头人闻言,继续书写,“○○○损耗有点多啊。”

他音量不大不小,没顾忌其他人,但开头的名词落在玩家耳里被自动消音,只能勉强辨清是三个字。

对方脸上的面具同样彻底隔绝了读唇语的可能。

“哎,哎!”场长夸张地捂住胸口,仰着头剧烈呼吸,仿佛难以承受般,“你少写点!少写点……该死的!布伦,我的药呢?!”

默默装透明人的布伦熟练地上面,从怀里取出白色药瓶,倒出一瓶盖递给他。

场长把药囫囵地倒进嘴里,呼吸依旧有些急促,“呼,呼!这,这不能怪我,员工手册已经发给他们了,这可是我自己花钱印的,别的饲养场都没有,在我们这可是独一份。”

他说到一半,把自己说心酸了,一边拍着大腿,眼角硬是逼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一边懊悔道:“我为了这些○○○在成熟期到来之前能活下去,付出多少努力啊!但他们非要在晚上外出,非要找死!我有什么办法?”

他状似情绪失控地攥住狗头人的衣领,奔溃道:“你告诉我!我有什么办法?!”

布伦眼观鼻鼻观心,充当瞎子,聋子,免得事后被记挂上,他可和这些一次性员工不同,得跟着这个没前途的傻逼上司干一辈子。

F*ck!

狗头人被他晃得头晕眼花,尝试安抚道:“好好好,我知道你不容易,但请你冷静一下!”

场长没有一点冷静的意思,直到狗头人把先前写的纸取下来撕掉,他才忽然变脸,狗腿地抚平被自己扯皱的领口,拍拍对方的肩膀,“兄弟,刚刚情绪激动了,我很抱歉!”

狗头人:“……”

他不想继续跟场长扯下去,再次下笔明显谨慎了很多,场长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

写完后,狗头人对后面一排人挥手示意,“把这些幼崽都带走吧。”

那些人接受到指令,纷纷打开金属笼子,走到玩家面前,“请把幼崽放到笼子里。”

多数玩家被心底那股莫名的情绪影响,纷纷有些不舍,但在诸多淡漠目光的注视下,还是咬咬牙把狗崽塞进笼子。

一小撮狗崽对玩家没有依赖感,都不用催,就主动进笼。

这时候简牍观察到场长脸上的笑容格外僵硬,甚至带上了几分狰狞扭曲。

大部分狗崽都贴在玩家的手背上,似乎不愿意分开,自然好一番折腾。

但这些狗头人和场长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简牍甚至注意到,场长的脸色又重新灿烂起来。

……不对劲。

他们貌似格外希望,狗崽对玩家的依赖感越重越好,为什么?

而且进入副本后,被多次强调过——它们是天生坏种,不要对他们产生感情。

联想到支线任务的描述,有什么呼之欲出。

只差最后一片关键拼图,就能把这个副本的真相搞清楚。

对了,他手上还有日记!

简牍目送车辆离开,手不自觉伸进口袋里。

场长双手背在身后,绕着玩家转了一圈,语气嘲讽道:“高兴吧,你们这群懒猪,今天可以休息一天,我不管你们想去哪,最好给我乖乖地待在饲养场内,不要想着逃跑!”

警告完就带着布伦慢悠悠地走了。

“谁想逃跑啊……”有玩家暗暗嘀咕,“任务没完成,想走都走不了。”

他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一阵后,四处分散开,不知道去哪了。

戚年背着简牍走到饲养场最边缘的地方,有一整面通了电的铁丝网,他动作轻柔地把简牍放在被砍掉木桩上,态度严肃,庄重,像对待什么珍贵的易碎品。

简牍仰头看他,过分高大的身躯似乎将他彻底容纳进阴影里,下颌轮廓分明,没有多余的赘肉,就算这种死亡角度看过去,也不会觉得丑,脸上一点胡子也没有,明显是打理过后才来找他的。

他知道戚年每天早上都会先他一步起来,洗漱好再来叫他,保证自己每次都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咱们的戚教授,偶像包袱有点重呢。

简牍出神地想着。

“发什么呆?”

包袱很重的戚教授半跪在简牍面前,先是摸摸他的脸,又隔着衣服轻揉他的小腹,掌心灼热,“饿坏了吧,肚子难不难受?”

简牍摇头,“没感觉。”

戚年拧眉,“那是饿过头了,等我一会儿。”

说完,起身准备去打劫食堂。

简牍拉住他的手,“那几页日记我还没看,你和我一起。”

戚年满脸不赞同,看简牍的眼神如同在看只顾看卡通,不想好好吃饭的小孩,“先吃饭,不然得了胃病怎么办?”

简牍勾住他的小拇指,左右轻轻摇晃,语调放轻,放软,像棉花糖,一凑近就能闻到甜味,“戚年,陪陪我嘛……”

第二次了。

第二次喊他名字。

戚年身躯一僵,仿佛有一股从尾椎骨窜上来,让他整个人都是麻的,小拇指更是没了知觉,唯有那颗不争气的心脏跳得飞快,想要跳出胸膛,挂在这个人身上。

他用力咬了下舌尖,剧痛牵扯他的理智,重新掌控身体,声音低哑,包含着成熟男性的克制,“别撒娇。”

简牍松了手。

戚年怅然若失,眼底闪过一丝懊悔,是不是语气太严肃了?

他自以为是个有选择有底线的人,但遇见简牍后,他的底线坚持都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后退。

简牍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这里看着他,就足够让他溃不成军。

在他准备再次开口时,简牍当着他的面拍拍自己的大腿,邀请道:“来,坐!”

戚年嘴唇蠕动,干涩异常,喉结极速滚动,却缓解不了那份渴,他目光灼灼,抱起简牍,坐了。

但位置颠倒,他坐在木桩上,简牍坐在他腿上,双手环在宽大棉服也掩盖不了的细腰上,仗着简牍看不见,趁对方低头拿日记,他盯着近在唇边,白嫩小巧的耳垂。

无声喊他:“小简。”

尾调结束后,他停顿了片刻,下一秒,嘴唇抿了抿,缓慢而坚定地张开,舌尖扫过上颚,上下两片唇瓣碰撞。

——老,婆。

他偷偷地喊,耳根沁了般赤红。

“小简。”

老婆。

这回他出声了。

“嗯?”

简牍疑惑地应了声。

戚年笑了,他把脸埋进简牍的颈窝,犹如猫在吸猫薄荷,贪恋且餍足地叹了口气,“没事。”

*

日记的内容不多,原主人似乎不经常写日记,时间跨度很大。

——终于毕业了!教授人很好,他推荐我进入他的实验室当助手,我知道他的曾祖父是芯片研究方面的权威,服务于一个大集团,但不知道为什么,年纪轻轻会无征兆地暴毙,真是遗憾。

——教授的实验室又被破坏了,所有机器和材料都被摧毁,教授告诉我,据点暴露,我们又得搬家了,我很难过,教授明明这么好,为什么总有人在针对他?

——这次我们搬到了山里,基本与世隔绝,我们不得不重头开始,好在有了之前的经验,很快就有了新进展,我们的目标是为了破解教授曾祖父留下的芯片,那是罪恶的化身,是恶魔操纵人间的手段,它根本不该存在!

——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是机械厂的厂长,我我们两个一见钟情,我想跟他结婚。

……

——教授最近有点奇怪,他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只用电话和我们交流,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半夜总能听到奇怪的声音,我睡觉时经常感觉有人站在我的床边,一句话也不说,但我总觉得他在向我求救。

——这天晚上,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我终于睁开了眼,那个每晚都在看着我的人是教授,但是我已经快认不出他了,他的身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脓包,就像池塘里的癞蛤蟆。

我很害怕,也觉得很恶心,差点忍不住吐出来,但我忍住了,我不确定地喊他一声“教授”。

教授被挤压成一条缝的眼睛就这样看着我,他问我,“你相信神吗?”

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他,“你是说耶稣吗?我的母亲以前经常会带我去礼拜。”

“呵呵呵……”

教授忍不住笑了,我从中察觉到嘲讽,教授似乎并不认可这位神明。

“神明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他们是远高于我们这一维度的生物,但总有一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企图触及,甚至将所谓的神明踩在脚底下。”

“于是他们偷了神的子嗣,妄图控制,培养出只听令于他们的新神,彻底将旧神取而代之,他们将这个计划称之为——造神。”

简直太离谱了!

我第一反应是教授疯了,我不敢在这时候继续刺激他,只能顺着他的话询问,“那他们成功了吗?”

“哈,成功?怎么可能成功,神明是独一无二的,神位只有一个,只有旧神衰弱,即将消亡的时候,新神才会诞生。”

“我的曾祖父就是被欺骗,做了他们的走狗,触碰禁忌的领域,才会沾染诅咒,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破解芯片,我也遗传了诅咒,那群人知道我的意图,才次次搞破坏,我以为来得及的……”

我提出质疑,“既然这样,那他们为什么不杀你?”

“是啊,他们为什么不杀了我?!我宁愿死也不想变成这副鬼样子,他们不是人,是魔鬼!!我没有触碰到魔鬼的法则,他们杀不了我哈哈哈哈,只能看着我生不如死!!”

教授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求求你,你杀了我吧!我不结婚生子,就是为了让诅咒终止在我这一代,求求你,杀了我!让我解脱吧!!”

我彻底吓坏了,推开教授跑了出去,虽然很不负责任,但我真的不想呆在这里了

……

日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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