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的头被找到了。
还是这么诡异的死法。
灯笼口这么窄,那半颗人头是怎么在不破坏灯笼的情况下塞进去?
没人知道。
管家把这事汇报给江老爷。
江老爷在书房里抄佛经,一段段晦涩难明的经文在他笔下行云流水,没有一个错字,很明显不是第一次抄写,得是日积月累的程度。
角落里的香炉燃着檀香,江老爷落下最后一笔,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却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反而淡淡问道:“那个丫鬟呢?”
管家帮他换了张纸,“吓晕过去了。”
江老爷提起经文的一角,举到半空,似乎在仔细欣赏,“知道这事的人多吗?”
“不多,我下令了封口,他们应该不敢违背。”
“呵,应该……”江老爷冷笑一声,轻嘲道。
他把辛苦抄写的经文递给管家,手上转动佛珠,闭目养神,阵阵檀香被吸入肺腑,“今天这字写得不好,处理了吧。”
管家接受到江老爷的潜台词,低头应是。
*
简牍醒来时,脑子还是一片混沌。
昨夜实在是太疯狂,太超过了。
他的那段话似乎开启了江修筠的某个开关,将他从头到尾伺候了个遍,连脚指头都没放过,简直是……
不敢回想,不敢回想!
“夫人可是醒了?”
江修筠看着简牍发了会儿呆后,默默地拉高被褥,把脸埋进去,只露出通红的耳尖,眼底不禁闪过一丝笑意,忍不住揶揄道。
简牍捂住耳朵,试图阻挡喷洒在上面的热气,另一只手推拒在江修筠的胸膛,“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二刻。”
“巳时二刻……”简牍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下,半晌后忽然瞪大眼睛,圆溜溜的,跟个猫似的。
他猛地爬起来,发现自己光着,腿一软又缩了回去,轻声对江修筠埋怨道:“你怎么不叫醒我啊,得给爹娘敬茶的……衣服呢?你把我衣服扔哪了?”
简牍最后在床缝里找到了自己的里衣,皱皱巴巴成一团,上面还有不明水渍干透后留下的痕迹。
简牍:“……”
他用力闭上眼睛,想要把那团衣服重新塞回去,眼不见心不烦,等没人的时候,找个机会偷偷处理掉。
可还没等他有所行动,那件里衣就落到了江修筠的手中,或者说,是他抢过去的。
江修筠捏着薄薄的里衣,指腹轻轻摩挲上面几乎看不见的痕迹,“夫人怎么背着我,偷偷藏宝贝?”
简牍本就反应慢的脑子一下宕机了,宝贝?这算哪门子的宝贝?
他眼睁睁看着江修筠把他的里衣摊开,叠好,收进木盒里。
和那柄玉如意一起。
简牍:“……”
他用手按在木盒上,殷切地望向江修筠,说道:“相公,咱们商量个事,你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丢掉好不好?”
江修筠没说话,目光一寸寸,如有实质般舔过简牍颤动的睫毛,眼尾,鼻尖,最后停留在嘴唇。
“你想丢哪去?不怕被人捡到?捡到的人说不定还以为是哪个小娘子的贴身衣物,毕竟这么香,这么好闻,说不定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罩在脸上,恨不得把肺抽空一样拼命嗅闻,然后把自己的脏东西抹在上面……”
“别,别说了……”简牍羞愤欲死,眼睛急得泛起泪花,水光潋滟,如春雨打湿了花瓣,“哪有人这么变态?”
江修筠敛眉,帮他按摩酸胀的腿部和腰部,跟自家天真的夫人说:“你年纪小,不知道世人皆是道貌岸然之辈,表面看着风光霁月,实际上龌龊不堪。”
简牍偷偷拿余光打量江修筠的脸色,踌躇了一会儿,小声问道:“相公也是吗?”
江修筠唇角一勾,捧起他的发尾,闭上眼睛,怜惜而郑重地落下一吻,“夫人说我是,我便是,说我不是,那我便不是。”
总感觉这话有些意味深长,简牍状似了然地点点头,然后托住江修筠的脸颊,凑上去亲了一口,“好吧,你不是。”
一触即离,江修筠却感觉唇上的酥麻久久不散,冰冷孤寂的心窗在昨晚被撬开一条缝,此时有光照射进来,让他的心脏被融化,软得一塌糊涂。
他说道:“好。”
你希望我不是,那我在你面前,就把最肮脏难堪的思想藏得严严实实,做一个完美的相公。
只要你在我身边呆一辈子。
我就装一辈子。
简牍说回上一个话题,“那你能把这些扔掉吗?”
江修筠笑着拒绝,“不能。”
“……为什么啊?”
江修筠落寞地低头,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苦涩,语气失落道:“相公是个废人,没了它,就不能让夫人舒服……”
简牍:“……”
木盒里的玉如意和里衣还是留下来了。
江修筠唤人把新衣服送进来,紧接着让他们退到外面,打算亲自给简牍换衣服。
简牍阻止他,“我可以自己穿的。”
江修筠收回手,一副好说话的样子,“那夫人就自己来吧。”
然后他就坐在床头,看着简牍快速穿好里衣,但轮到外衫时却犯了难。
简牍感觉怎么穿都不对,想他以前穿衣服哪有这么讲究?两片衣衫随便一搭,在腰间绑个布带就完事了。
“相公。”简牍实在琢磨不透,选择求助自家相公,“我穿不来……”
江修筠没笑话他,认真地帮他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后,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下床,坐上轮椅。
简牍吃惊道:“相公,你也去啊?”
江修筠从下往上仰视简牍,指尖轻叩扶手,“去。”
他这辈子,唯一算得上后悔的事,便是昨日感染风寒,没能跟自己的夫人拜堂,反而让公鸡顶替了他的位置。
若早知是他,爬也要爬过去!
*
简牍推着轮椅走在长廊上,那些假山流水实在漂亮,充满了金钱的味道。
他环顾四周,没看到某个熟悉的面孔,于是开口问道:“对了,檀云呢?怎么没看见她?”
另一个丫鬟恭敬道:“回少夫人,管家说,檀云今早突发恶疾,晕了过去,所以给她一些银两,打发出府了。”
“哦。”简牍点点头,毕竟一面之缘,想起来随口问问,得到答案就没放在心上。
江修筠听到这话,抬眸瞥了那个丫鬟一眼,随后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经过柴房的时候,简牍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呆呆地寻声望过去,只看见一个宽厚的背影。
个子很高,上半身赤果,下面穿着粗布长裤,裤腿挽到膝盖,背部肌肉垒块,线条紧致,腰却很窄,没有一丝赘肉,豆大的汗珠点缀在上面,浑着沾染的泥土从皮肤上滚落。
脖子上挂着湿透的汗巾,另一边的肩膀上扛着木柴,皮肤是被太阳晒黑的古铜色。
简牍愣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停住。
怎么是个男的?他明明听见了女子的声音。
这时,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沐大哥,这是我亲手做的鞋,你快穿穿合不合脚……”
壮汉后退两步,声音低沉,气息浑厚,听得人耳根子发痒,“不用,我们非亲非故,你以后不要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
简牍这才看清,原来是男人太高大,把那个小丫鬟挡得严严实实,这才看不见人。
看来是妾有情郎无意的戏码。
小丫鬟反驳了几句,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哭了,“沐大哥,你知道我心意的,为什么要一直拒绝我……”
“咳咳。”
江修筠捂嘴咳嗽,声音不大,却如同平地惊雷,吓得小丫鬟脸色一白,当即跪了下来,“二,二少爷。”
壮汉把肩膀上的木柴扔在地上,也跟着跪下来。
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简牍和江修筠,喊道:“二少爷……少夫人。”
中间可疑地停顿了片刻,但在场没多少人注意到。
江修筠眯起眼睛,正要说什么,一只手落在他的背上,顺毛似的上下拍抚。
“相公,怎么突然咳嗽了?是不是吹了风,要不现在让他们送你回去,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简牍絮絮叨叨地说着,江修筠周身气压回缓,眉目舒展开,柔声道:“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沐炀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推着轮椅离开,沉默了一会儿,才把散乱的木柴重新绑好,放在墙角。
抓起脖颈上的汗巾,囫囵地抹了把脸。
又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嘴角流出的水滑过下颌,落在粗大滚动的喉结上,莫名性感。
沐炀五官硬朗,不是符合时下审美的清朗俊秀,气质也南辕北辙,感觉一拳能把人打死,但是宽肩窄腰,力量感十足,极具有男子气概,看着就猛。
小丫鬟羞红了脸,“沐,沐大哥……”
沐炀狠狠拧紧眉头,木瓢砸在水面上,激起水浪,晃晃悠悠。
“你怎么还在这?”
小丫鬟面色难看,抿了抿嘴唇,说道:“是不是我哪里不好,所以你才不喜欢我?”
沐炀面无表情,出神地看着刚刚檐下,简牍站着的位置。
“我不喜欢女子。”
“……什么?”小丫鬟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沐炀阖眼,深吸一口气,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女子,或者我说得更清楚点,我是个断袖,只对男子有反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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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江家大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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