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思秋这才回过神来,嗟叹着,“哎呦,你瞧我,给忘了。小杨你先坐,我去安排一下。”
贾思秋打电话给自家酒店,让送几道菜来。一时,饭菜送来后摆上了桌,有青椒洋葱炒墨鱼,有青椒酿肉,有粉丝扇贝,有酱牛肉,有鸦片鱼头等等,等菜都上齐了,大家都入了座。贾思秋不时地张罗着给杨轻舟夹菜,唯恐怠慢了他。她还是会细细地打量杨轻舟,跟杨轻舟东拉西扯地话家常。
韩雁行心惊胆战地听着,总是担心贾思秋哪句话说错了,又赶紧打岔问:“妈!你跟我说说下午相亲的那个人是什么情况呗?”
“什么情况?”贾思秋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顿了顿,她才继续说:“这姑娘是个小学老师,名字叫乔雯,今年二十八,爸爸是做建材生意的,妈妈也是当老师的,不过现在退休了。家里就她一个,家里也很着急。”
“哦。”韩雁行兴致缺缺地答:“这样啊。”
“怎样?”贾思秋一口饭还没来得及扒到嘴里,不满地问他,“你想怎么样?这样哪里不好?”
“不是。”韩雁行怯懦地笑,“我的意思是说我知道了。”
贾思秋夹了一筷子粉丝吃到嘴里,严肃地说:“下午你自己去吧,人家姑娘想跟你单独认识一下,不想我们大人一上来就掺和。去了之后,得对人家温柔体贴一点,别愣头愣脑的,跟愣头青似的。”
“妈!我什么时候愣头愣脑过了?”韩雁行又窘又羞,毕竟还当着杨轻舟的面,母亲竟然一点都不给他留颜面。
贾思好像秋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也偷偷瞄了杨轻舟一眼,“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紧张。”
韩雁行这才放松了些,不再抗议。
吃好饭后,韩雁行要去洗碗,贾思秋却对他摆摆手,让他赶紧去换衣服,准备准备,好去相亲。还让杨轻舟帮着韩雁行参谋参谋,看穿哪件衣服合适。
于是,他们二人就来到二楼韩雁行的卧室。这卧室常年空着,韩雁行偶尔回来住一次。房间连着一间衣帽间,里面全是韩雁行的衣服。这些衣服都是很多年前的了,他很久都没穿了。
打开衣柜,一排悬挂着的衣服,有西装,有大衣,有休闲卫衣等等各种款式,一一而足。他挑了一件香槟色的毛呢西装,一件苍蓝色的羊绒套头毛衣,拿在手里,他正要问杨轻舟这两件怎么样,一转头,却看见杨轻舟正忧容满面地倚着门站着,默默地注视着他。
“你怎么了?”他心里有微微的悸动,“心情不好吗?”。
杨轻舟直勾勾地盯着他,“假如我心情不好,你会留下来陪我吗?”
韩雁行愕然,“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他怕的是杨轻舟的抑郁又复发了。
杨轻舟摸了摸耳朵,苦恼地扭扭嘴吧,“我没想起什么,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韩雁行把手上的衣服放了回去,走过去就抓住他的手,他猛地甩开韩雁行,“你干什么?”
“给你号脉呀!”韩雁行说:“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旧疾复发了。”他又去抓杨轻舟的手,杨轻舟一闪,退后两步躲开了,“我没复发!我就是心情不好!”
“为什么?是不是跟你喜欢的人告白失败了?”
他垂着眼睛,却只说:“我就是心情不好!没有为什么!你赶紧换你的衣服吧!”
韩雁行脸上微微透着点怒气,他是真的生气了。从昨晚到现在,杨轻舟简直像变了个人,像是神经病!转过身去,他又去把刚才那两件衣服拿出来,问也不问杨轻舟的意见,直接换了。
还没换好,身后就传来杨轻舟一声轻蔑的笑,那笑声虽小,却非常清晰且刺耳。韩雁行回头一看,他板着脸,下巴往上一抬,非常轻佻地说:“这身衣服太土了!你这是什么眼光!”
韩雁行在有生之年,从来没听到过这种评价,但这话又是从一个非常时髦的明星嘴里说出来的,他又不得不谨慎对待。往旁边的穿衣镜前一站,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里的他非常端庄儒雅,虽然不太时髦,可跟土也完全不沾边。他绷着脸回头瞪了杨轻舟一眼,心里非常不快。这个明星在说谎!他肯定是因为心情不好故意跟他唱反调呢!
然而,杨轻舟笑了笑,好像心情又好了起来。走过来,他对韩雁行说:“我帮你挑吧。”
往衣柜前一站,他挑了半天,最后挑了一件藏蓝色的夹克,笑着递给韩雁行,“穿这件吧,这件显年轻。”
韩雁行微微翻着白眼,“你这意思是我很老是吗?”他现在才发现,杨轻舟居然还有这样面目可憎的一面。简直太讨厌了!
杨轻舟耸耸肩,非常无谓地说:“你毕竟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说你年轻好像也不太对吧。”
韩雁行气愤地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愿意老!我就穿我身上这件土的!我喜欢又老又土!”
“你不怕人家乔小姐见怪吗?万一人家看不上你怎么办?”杨轻舟挑衅地问,眉眼中透着不屑。
韩雁行被激怒了,“人家看不看得上我,关你什么事!”
杨轻舟只是莞尔一笑,“你生气了?那我道歉。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在提醒你而已。”
“谢谢你的提醒!但我不需要!”转过身去,他就走出卧室,下了楼,跟贾思秋打了声招呼,贾思秋又嘱咐了他一些话,他就出了门。
杨轻舟跟了出来,跟他一起上了车,说是要在他相亲的周围随便逛逛,等他相好了亲,他们再一起回来。他虽然还有点气闷,但也不能认真。毕竟杨轻舟既是他的病人,又是他的客人,他没搭理杨轻舟,就沉默着开着车,载着他来到相亲的那家咖啡馆。
停好车子,他从车上下来,谁知道杨轻舟却嫌天太冷,要跟他一起先去喝杯咖啡,反正女方现在还没来。他总不好赶他走,咖啡馆也不是他的。于是就默许了。
杨轻舟戴着黑色的鸭舌帽,黑色的口罩,把自己伪装了起来。他们一同走进那家叫“缘来”的咖啡馆,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韩雁行叫来了服务员,点了一杯美式,杨轻舟点了一杯巧克力玛奇朵。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慢慢地品尝着咖啡,杨轻舟把帽檐拉得很低很低,遮住了半张脸。两人谁都不说话,大厅里播放着缓慢慵懒的节奏布鲁斯,一个沙哑的女声,低低地演唱着,像长长的低诉。
三面弧形的大落地窗,将街上的景色一起包含进这大厅里来,人坐在大厅内,能将街上的车流和行人一览无余。
眼前是僵僵的气氛,彼此都不说话,杨轻舟转脸看着窗外的街景。韩雁行用小匙搅拌着咖啡,深褐色的咖啡上漂着浮沫,一个小小的漩涡,旋转,旋转,不受控制地旋转。像人的命运。
杨轻舟突然转过脸来,问他说:“你觉得这位乔雯小姐长什么样?”
他望着那个漩涡冷笑了一下,并不抬头看他,他还在生气。“你怎么记人家的名字记得那么清楚?”
杨轻舟也冷笑了一下,往后一仰,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因为这位乔小姐是你的相亲对象。”
韩雁行放下小匙,端起咖啡啜了一口,然后,又将咖啡放在桌子上,望着杨轻舟,不怀好意地问:“人家是我的相亲对象,你记那么清楚干什么!”
杨轻舟转头看向窗外,又冷笑,“你还在生气?”
他不语。杨轻舟看着他,“是吧?就因为我说你老?”
他与杨轻舟对视着,“你老实说,从昨晚到现在你到底在抽什么风?为什么总是喜怒无常?为什么不让我把脉?为什么动不动就发脾气?”
杨轻舟翘起了二郎腿,很无所谓地笑了笑,“原来你是因为这个生气?”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韩雁行又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的!”杨轻舟板起了脸。
韩雁行不想在这种地方、在这种时候跟他置气,于是,就闭紧了嘴,什么都不再说。气氛又开始僵了,音乐缓慢而轻柔地播放着,那个女声已经换成了另一个女声,一个灵动而清亮的女声。韩雁行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一些,他不该生气的,至少,现在不应该生气,想来杨轻舟也没有怎样,他刚开始来的时候不就是这个德行嘛,身为他的医生,他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慢慢的,他的气消了,只是还沉默着。因为杨轻舟还沉默着。他们两个各品各的咖啡,杨轻舟摆弄着手机,他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心里有点焦急。
杨轻舟一抬眼,笑了笑说:“怎么?等着急了?还有半个小时呢。估计你还得等四十到五十分钟。慢慢等吧。”
韩雁行又端起咖啡啜了一口,说:“我来得早,等也是应该的。”
杨轻舟放下手机,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瞧你,真像是等着上辈子就失散的爱人,多么有耐心。”
韩雁行愤然地说:“要遇见那个相守一生的人,是必须要等的。”
杨轻舟往前倾着上半身,两只胳膊支在桌面上,“呵!我这是要见证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了呀!”
韩雁行不理他,只顾着喝自己的咖啡。
杨轻舟往前靠近了些,又小声地问他:“是不是这辈子你要是遇不到一个相爱的妻子,你会非常遗憾?”他问得非常诚恳,非常认真。
韩雁行默然,他无法回答。在三十岁前,他对人生有过许多的期许,后来变成了很多的失望。现在的他,只能期望人生没有什么变故,不会有什么坎坷和困难。至于什么爱情,一个情投意合长相厮守的妻子,他不敢奢望,他只敢侥幸地幻想,不会认真地去奢求。但是他遗憾吗?应该遗憾吧。
他这么想着,却反问杨轻舟,“你呢?你会遗憾吗?难道你不期望遇到一个能相爱一生的妻子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