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寂静得咄咄逼人。
杨轻舟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睛,走过来坐到了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摘掉了头上的帽子,拂了拂头发,又看了他一眼,“听说你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谢谢你的关心!”韩雁行冷冷地答,却故意不去看他,“我还好,等会儿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杨轻舟把玩着手里的那顶帽子,神情有点落寞,“午饭也没法下去吃吗?我还想着你们大老远地来一趟,想让大家一起吃个饭呢。”
“不好意思,看来这顿饭没法吃了,不过你的心意我领了。非常感谢!”他匆促地瞥了一眼杨轻舟,故作诚恳地说。
杨轻舟的目光落落地停留在他身上,神色是沉思的,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之后,才话锋一转,“那晚上的针灸应该没影响吧?还有晚上的演唱会,我给你留了位置。”
韩雁行在心里冷笑,他差点以为他真是因关心他而来的,此刻看来,他又自作聪明了。原来他只是怕耽误晚上的治疗。
“你放心,不会影响你开演唱会的。”韩雁行回视着他,目光透着些些的锋芒。他已经在感情上输了,不会再输了事业。他得将这份工作做好。
杨轻舟徐徐地将鸭舌帽又戴到头上,轻呼了一口气,“那你好好休息吧,不打扰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往外走,韩雁行起身送他到门口。走到门后时,他戛然止步,微微斜着眼睛睃了韩雁行一眼,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韩雁行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板,故意不去看他,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看顾着他,把这一瞥看得分明。
他打开了门,走了。
韩雁行转身走进卧室,坐在床沿上,怔怔地望着明晃晃的窗外,阳光炽烈而尖锐,把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连他的悲戚都无所遁形,在这最热最亮的光里,这悲戚是那么面目清晰,从这头到那头,从里到外,广阔而深沉,像一个巨大的深渊。踏进去很难逃脱。
他并没有休息,他怎么睡得着。晚些时候,他就换上便装,去隔壁给杨轻舟针灸。一进门,杨轻舟和张茂煜正坐在沙发上说着话。
“你好!韩医生!”张茂煜先开口跟他打招呼。“听说你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谢谢关心。”韩雁行说。杨轻舟这时候起身指指一旁的单人沙发,招呼他入座。韩雁行走过去坐了。才坐下,张茂煜又说:“我们刚吃了午饭回来,只可惜你没去,本想跟你多喝两杯的。谁知道你病了!”
韩雁行懒懒地笑笑,“我又不会喝酒,去了也没法陪你喝。”说着,他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瞟向杨轻舟,杨轻舟难道没跟张茂煜说这件事吗?
“说得也是啊,幸好你那个朋友,肖先生酒量还不错,我跟他倒多喝了几杯。”
“肖先生很喜欢喝酒?”韩雁行问。他倒不知道这件事,也没听周筱提起过。
“酒那么好,为什么不喜欢呢?没有酒的人生,就像没有盐的饭菜,没滋味。”张茂煜感慨地说。
韩雁行有些啼笑皆非,“未必吧?酒再好难过能好过一个两情相悦的另一半吗?酒只能麻醉人,一个好的另一半才能让人生变得有滋有味。”说着,他的眼睛又朝杨轻舟瞟去。他奇怪,张茂煜为什么放着眼前的杨轻舟不夸,反而去大抬酒的身价。
杨轻舟也意味深长地与他对视着,他避开了杨轻舟的眼神,杨轻舟也垂下了眼睛没有说话。
张茂煜却笑着说:“这就是人各有所好,这样看来,韩先生是更喜欢有一个两情相悦的另一半了?原来韩医生是个情种啊!”
韩雁行故意嗤之以鼻,从鼻子里冷哼出来,“张先生高看我了,对于我而言,还是事业更重要。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把儿女情长看得那么重,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出息!”
他就是要在杨轻舟面前装得若无其事,装得对感情不屑一顾。他不能让杨轻舟看出了他的落魄。
张茂煜笑了,“看得出来韩医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我说呢,看你也不像是多么在乎感情的人。”
韩雁行故作洒脱地笑了笑,眼睛一直留意着杨轻舟的神色,看他有没有上他的当,受他的骗。杨轻舟嘴角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毫不回避地看着他。那样子好像很赞赏他的话。
张茂煜又问:“韩先生结婚了吗?”
“还没。张先生呢?”韩雁行反问他。
张茂煜伸了个懒腰,很自然地朝杨轻舟的方向看去,“我只是有个很喜欢的人。”
杨轻舟看了他一眼,很了然地笑了。看上去很明白张茂煜的意思。这与张茂煜默契的样子,叫韩雁行看在眼里,十分厌恨。
杨轻舟这时候开了口,问韩雁行,“听周筱说你跟乔小姐分了?”
“早分了。”韩雁行讪讪地说。心里却微微有些震动,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他不是已经从周筱那里听说了吗?
“乔小姐是谁?”张茂煜问杨轻舟。
杨轻舟却不答,只是朝韩雁行这边看了一眼。韩雁行意会地接过了话,有点窘迫地说:“是曾经的一个……朋友。不过都过去了。”
“哦……”张茂煜恍然地点了一个头,“是曾经的女朋友是吧?”
韩雁行被噎得无言以对,只是讪讪地笑笑。张茂煜反倒笑得满面春风,“那现在呢?有没有交新女朋友?”
“嗯。”韩雁行立刻点了个头,不知怎的,当着杨轻舟的面,他就是不想承认他单身。
杨轻舟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
张茂煜又接着问:“哦?那怎么没带女朋友来?”
“工作嘛,不方便带她过来。再说了,她也有自己的工作。走不开。”
“你女朋友是做什么的?”张茂煜继续问下去。
他突然懵了,想不到张茂煜会问得这么仔细。慌乱中,他随便编了一个,吞吞吐吐地说:“是……在酒店工作。”这是他除了医生之外,最熟悉的领域了。
“酒店?”张茂煜好像很诧异。
杨轻舟这时候却插话进来,似笑非笑地问:“在你们自家酒店吗?”
韩雁行点了点头,口气虚虚地答,“嗯,对。”
张茂煜饶有兴味地看着韩雁行,“原来韩医生家也是做酒店生意的?”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杨轻舟突然呵斥他。随后,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韩雁行说:“等会儿还得去工作,现在来给我推拿吧!”
张茂煜既困惑又惊讶地看着他,没敢说话。韩雁行也很吃惊地看着他,对他的小动肝火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是怕张茂煜跟他聊得熟了,会把他们过去的那一段告诉张茂煜?
跟着他进了卧室,杨轻舟却直接往落地窗前一站,两手叉着腰,动也不动,也不说话,不知在看什么。韩雁行在背后怔怔地看着他,困惑地问:“怎么了?不是要推拿吗?怎么不趴在按摩床上?”
他却不回答,仍旧那么站着,那么看着。
等了一会儿,韩雁行等得忐忑不安,就踱过去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忽然一转脸,怒目汹汹地瞪着韩雁行,“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浑身都是病?你是不是只能看得见我的病?你这辈子是不是只会看病?”
韩雁行骇然地看着他,“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发脾气?我哪里得罪你了?”说到这里,他想起他对他的欺骗,于是,气就不打一处来,再也忍不住,“你当我是什么!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你以为你是大明星大家都低你一等!”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张茂煜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茫然地看着他们,“你们吵架了?”
“这个病我不治了!”韩雁行失望又心痛地看了杨轻舟一眼,抬脚就走。杨轻舟回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脸上满是焦急和无奈。韩雁行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门口,张茂煜无措地看看杨轻舟又看看韩雁行,就赶紧追了出去。
韩雁行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来,张茂煜随后跟了进来,嘴里焦灼地唠叨着,“韩医生!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别生气!”
韩雁行把医药箱往沙发上一扔,就两手叉腰站到落地窗前,瞪着眼睛,虚蒙蒙地看着楼下的生硬冰冷的建筑,也不说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张茂煜站在他身边,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眼神里满是斟酌,口气放缓了些,“要是轻舟得罪了你,我替他给你赔不是!他就是这么个急脾气。也没什么坏心,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一般见识!生病的人就这样,不能跟正常人的性子比,总是不那么平稳。你韩医生这么多年治过那么多病人,应该比我们了解这点。”
听到“病人”两个字,韩雁行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些。他扭头看着张茂煜,“今天的病算是看不了了,他不愿意看。我看你们还是趁早给他找个医生吧,只怕他也不愿意让我看了。”
“这怎么可能呢!”张茂煜正色说:“他对你韩医生满口称赞,这次让你来是他要求的,不瞒你说,当时我是想找别的医生来的,可他偏让你来。他怎么可能不让你看呢?我看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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