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三岁半的桥良鬼鬼祟祟地跟着鬼鬼祟祟的乌鸦阿飞，离开了小伙伴和大本营，独自走了出去。乌鸦阿飞似乎有意照顾他一个小孩子走不快，飞得相比往日，宛如爬行的缓慢速度，带他穿街过巷，来到了一处越来越偏僻、桥良也越来越不认识的地方。

小家伙和乌鸦阿飞还算熟悉，有过结伴对抗桥良的麻麻的革命友情：桥良惹了祸被麻麻禁足禁零食，乌鸦阿飞给他偷零食并捎信给他的姥姥姥爷，姥姥姥爷就会掐着云子消气的点儿来解救桥良。而桥良要做的，则是在云子要炸了乌鸦阿飞的时候引开她的注意力，放它一条生路。一直以来配合默契，合作愉快。

但这并不是跟着一只鸟孤身一人前往偏僻的地方的理由。不久前他还对佐助哥哥讲过，小孩子不注意安全被人贩子拐走的话，是会被扔进锅里煮了吃的。他又不是没长脑子的笨蛋，怎么可能送菜上门任人宰割？当即就停下脚步不走了，还转身分辨着来时的方向，要回去找小伙伴。

眼看盟友临阵脱逃，乌鸦阿飞可不干了。这只狡猾极了的扁毛畜生愤怒地把翅膀拍得啪啪响，漆黑的羽毛乱飞一气。桥良没有继承云子的轻微洁癖，那也受不了鼻子前面羽毛乱飞的状况，小手捂住口鼻，严肃地问乌鸦阿飞到底要干什么。

扁毛畜生焦虑地叼着桥良的衣袖，一只翅膀支出去，直直地指向不远处的围栏。桥良回忆了好久，才在姥爷给他讲的木叶地图里找到那个地方的名字：死亡森林。更不要去了！他小人家今年才三岁半，还没过生日呢，死亡森林里有好多好多危险的凶兽，他才不要去给凶兽当改善伙食的原材料。

一人一鸦僵持许久，乌鸦阿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前一亮，尖尖的喙在翅膀底下掏啊掏，掏出来一颗小小的亮晶晶的东西。桥良伸头过去仔细分辨，想起来那是麻麻年轻时的照片上出现过许多次的心形项链坠。麻麻婚后的照片上就没再戴过，怎么会在乌鸦阿飞这里？

迎着桥良怀疑的目光，乌鸦阿飞得意地哇哇两声，把心形项链坠吐给大惑不解的桥良，继续揪着桥良的袖子往死亡森林的方向走。

桥良百思不得其解，心里猜了一轮，拟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拿来问乌鸦阿飞：“这是麻麻的东西，你要带我去找我麻麻吗？”乌鸦阿飞人性化地嘎嘎怪笑，飞起来伸翅膀拍了拍桥良的肩膀，仿佛在夸他聪明。

他们的终点不是死亡森林里，而是死亡森林附近的一棵树。乌鸦阿飞先飞了上去，桥良紧跟着它也爬到了最高的枝杈上，顺着乌鸦阿飞指示的方向，果然看到了麻麻。可是那里并不只有麻麻，还有一个人。一个不认识的、穿着黑漆漆的和鼬哥差不多的衣服的戴面具的人。

咦，那是谁？为什么和麻麻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说话？还交换了什么东西？

桥良看向蹲在他肩头的乌鸦阿飞，乌鸦阿飞无辜地歪头看回来，满眼都是“问我干什么我又不会说话人话”。果然是个不可靠的扁毛畜生，回来一定要和佐助哥哥学火遁·烤乌鸦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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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本来就是一种很聪明的鸟类，乌鸦阿飞比它的同族们更加聪明。这一点从它夏天和云子结仇以后，无数次往云子的窗户上飞翔、在云子晾在室外的衣服被子上吐口水、趁云子上班由烟囱钻进她家偷亮晶晶的小玩意儿还飞去她的办公室窗外呱呱大叫地得瑟，整整半年过去，还没变成油炸酥骨，就可见一斑了。

当然，这也和它的主人宇智波止水同学每次都诚恳地登门致歉、赔偿损失之余还有其他补偿有关。云子只知道这位曾经关照过、最近分派来监视保护鸣人的后辈是个宇智波，不知道他的真名。——当然，如果她真的想调查，那答案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可是调查清楚了有什么好处么？没有。

正如战国年间早就由于斑的口误猜到了小伙伴的家族的千手柱间保持了缄默，为了他们共同的理想、为了上天赐予他的唯一能够理解他的启示，装傻到再也装不下去，云子也选择了难得糊涂。

木叶的管理制度某些方面来讲，其实是比较混沌麻烦的。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三代目火影大人猿飞日斩和暗部长老志村团藏面和心不和到只剩一层纸，村子里的双头政治已经持续了许多年，政出多门就意味着权力与权力的缝隙和阴影中孳生了数不胜数的畸形的赘肢。

丑陋、无用、多余、狰狞的赘肢，往往比正常的肢体需要更多新鲜血液源源不绝的供应。云子在深秋的时候终于用她惊人的计算天赋、远超侪辈的努力、五个多月的暗中调查与核实，发现了账目为什么总有违和感，今年的违和感更胜往年，甚至让她这种从暗部毕业以后回归明面上的忍者都能察觉到的地步。

——原本村子里，除去流向清晰的明面上的收支之外，还有她从来不去碰触的暗地里的收支。暗地里的收支情况她不了解，大约自给自足还是没问题的。今年年初开始，暗地里的收支似乎出现了入不敷出的兆头，暗部方面贡献的收入呈一种初期走势极为缓慢的抛物线减少，支出则每个月都比上一个月增加更多，乃至于抹不平账面。

她在仲春之际心下起疑，盛夏时确认这一点。

深秋的一个凌晨，将全部的怀疑验证过后，云子顶着一对深重到宛如哥特装的黑眼圈，在书房里用风遁绞碎一垛垛写满字的演算纸，接着吹了个微小的火球，把碎纸片一粒不剩地熔为灰烬，随后将全部的灰烬倒入浴缸，浇水搅烂为泥，再把哪怕二代目火影大人重生也没法复原的烂泥端走给庭院中的花木施肥。

完成这一切之后，她如同脱了力一样，躺在一丛自顾自彰显着强烈的存在感的紫阳花下，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感知桥良的方向。小家伙的作息一向规律，这会儿正在他自己的房间一动不动，想必睡得死沉死沉的，连房门叫人扛走都吵不醒他。

被自己的想象逗笑的女忍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脸，抹去模糊了她的视线的透明液体，对头顶艳丽的紫红色花球低声呢喃：“我知道了不该我知道的事。要是明年结束之前都没有战争的话，村子里就又会……如果被他发现我知道了……要是他知道了……你还那么小，鸣人那么可怜，我怎么能让你和他一样可怜？”

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村子里的阴影之下的暗影，而且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饶是云子一直以来内心坚定无所畏惧，也忍不住心乱如麻，陷入了十足的恐惧之中。被木叶的暗影中的那位大人忌惮后，不明不白地消失掉了的人物，连影级和上忍级别都有好几个，何况是自从成为财政部门一把手以后基本上断绝了所有与外人的来往的她？

她倒不是怕死，都是经历过第三次忍界大战的幸存者，矫情死不死的问题就没意思了。她担心的是，如果她现在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木叶的暗影中，三岁的桥良和年近半百的父母该何去何从。为了保护木叶而殒身不恤，没什么好说的，那是每一个忍者自幼遵循的信念，谁还没有个在慰灵碑上留有姓名的梦了。

卷入上层之间的权力斗争的漩涡，沦为没名没姓的炮灰，这样晦涩的结局是她不能接受的。换了谁恐怕都不能轻易接受。她努力平复心绪，眼泪却止不住地无声涌出。

鸣人总来找桥良玩之前，四季衣服更换总不及时，脏兮兮皱巴巴，小脸蜡黄，个头还比同龄人矮得多，又有一堆无人管束而养成的坏习惯，最近这段时间学着桥良和佐助才好得多。想象三岁半的桥良暖棕色的大眼睛里失去高光、在深秋里穿着短一截露出手腕脚踝的旧的脏衣服，可怜巴巴地蹲在别人家的围墙底下的样子，云子不能忍。

“前辈？”随着鸣人的频繁造访而常常出现在她家屋顶上的熟悉声音在上方响起，云子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抓了两把披垂下来的长发挡住大半张脸，确认红肿着眼睛的狼狈模样不会现于人前，才仰头望向声源。声音的主人也颇为善解人意地等她抬头，才接着说道，“前辈，阿飞把这张纸叼回了家里絮窝，我看着像你的字迹，所以……”

云子展现出了出色的瞬间爆发力和弹跳力，她在“纸”字发出的时候纵身而起，“字迹”出口的时候已经跳到了四米多高的树冠之上，夺回暗部后辈捏着一个角的字纸，沉着脸掸开它，在月光下阅读。

确实是她写的一页纸，昨天早晨才放在书房里的，入眼之际，第一行便是触目惊心、恍若鲜血书写而成的一行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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