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婢平日里性情温和，罕见发怒，这一次如雷霆之怒，吓得屋内其他四人早就伏地而跪，战战兢兢。

“少夫人息怒。”

“小娘子息怒！”

观音婢闭了闭眼，平息胸中激烈的愤慨，挥挥手道：“都起来吧。”

长孙猛跟着其他三人站了起来，充满血丝的眼睛里盛着惶恐不安。

观音婢问他：“猛叔，来了多少人？”

长孙猛小声道：“护卫五十人，小厮十八人，婢女二十人，厨娘伙夫五人，加上家眷妻小，共有一百三十余人。”

观音婢额角一跳，昔年在长孙府时她曾经帮着母亲高氏管家，长孙府的半数下人大抵便是这个数字。父亲死后长孙府逐渐没落，远不如当年辉煌，没想到这些人依然在。

可这么多人放在哪儿呢？仅仅一个出云院，可容纳不了这么些人。

观音婢扭头对莲荷道：“取银子来。”

长孙猛又扑通一声跪下来，旁边的人听着都替他的膝盖疼：“请小娘子不要遣散我们，昔日将军在时，我等发下誓言，会一生一世侍奉长孙家。”

观音婢道：“放心，我只是让武叔先找个客栈，这么一大群人都得梳洗用饭吧。他们人在哪儿？”

长孙猛弱弱道：“在近郊的树林里，属下带阿武去吧。”

观音婢点头道：“可。”

待两人离开后，观音婢对水仙道：“去大门口候着，公子回来后请他立刻来见我。”

长孙武回府时眼睛通红，他期期艾艾对观音婢道：“少夫人，我们这些护卫都曾是将军的府兵，兄弟们对长孙家忠诚不二，您看他们究竟该如何安置？”

观音婢道：“等公子回来一同商议。”

长孙武心下着急，猛然上前一步道:“少夫人不可，万一公子因此看轻了您，岂不因小失大？”

说完后对上观音婢冷静的双眼，他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道：“属下失态了。”

观音婢明白长孙武心中所想，女子嫁人后依仗的除了夫君，还有娘家。如今长孙府彻底败落，跌落在尘泥中。如果夫家势利，她将来的日子会很难捱。

观音婢道：“武叔，这是我要相伴一生的良人，我有信心他不会这样待我。”

“你们少夫人说得对，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彼此扶持。”李世民的声音响起，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观音婢身边并排而立。

观音婢望向他，泪盈于睫：“世民。”声音里有委屈、心痛、不甘等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

李世民拿出帕子温柔的替她拭去眼泪，转身问长孙武道：“三舅兄如今何在？”

长孙武躬身回道：“阿猛他们找遍全城，据说踪迹全无。”

观音婢闻言脸色煞白，摇摇欲坠，李世民连忙将她环在怀里，观音婢泣道：“我曾经怪过他将我们母子女三人赶出家门，可我从未想过要他死啊。”

李世民示意屋内其余人等都退下，将观音婢抱着怀里安慰：“观音婢，你不要急，你还有我，有岳母，有无忌兄啊，再说三舅兄未必真的殒命了。

观音婢眼泪簌簌下落：“当年长孙安业辜负了我和他之间的兄妹之情，我便决定不认他当哥哥。我并非为我自己的三哥心痛，世民，我是在为父亲心痛，为大哥心痛。”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长孙安业都是父亲的儿子，是大哥的胞弟啊。

李世民道：“岳父和大舅兄都在天上看着，你切不可太过哀恸伤了身子。”

观音婢将脸埋进李世民的怀里，颤抖的声音模糊不清：“世民，长孙家，长孙家……”

李世民紧紧搂住她，语气听起来冷静笃定：“观音婢，只要无忌兄还在，你还在，长孙家就在。”

待观音婢平息好情绪，重新梳洗过后，与李世民商量起如何安置这些人。

在李世民眼里，只要观音婢不难过，这就是一件芝麻小事。他道：“既然他们投奔于你，你收下便是。你身边多些人手，我才会放心。”

观音婢却不这样认为，道：“可府中人事皆有定制，你是嫡次子，我们万不可越过长房，要不然大嫂那边……”用脚指头猜也知道，郑观音正等着揪她的小辫子。

李世民脸色一沉：“大嫂又欺负你了？”

观音婢揪着他的衣袖，撒娇道：“怎么又扯到大嫂那儿去了，最近我和大嫂之间安生得很，最多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李世民刮了一下她的玲珑翘鼻，道：“她要敢为难你，你可不要忍辱负重偷偷哭鼻子，尽管还回去，有事我给你兜着。”

观音婢抓住他那只捣乱的手，道：“都说了没什么事，猛叔他们那边我到底要怎么安置啊？”

李世民温和道：“你这个小机灵居然被这点小事给难住啦？哪里不能放百来余人，随随便便买个庄子也能装下他们吧。”

观音婢嘟囔：“可猛叔他们正值壮年，就去庄子上养老吗？”讲着讲着，观音婢突然眼前一亮，道：“你说我拿些银子给他们做生意怎么样？”

李世民笑道：“也不笨嘛，这么快就想到了。”

观音婢无语的看着李世民，这人最喜欢逗弄自己，明明有主意却偏偏不说。

李世民正色道：“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晋阳城乃繁华大城，上古旧都，往来商贩颇多，如今并州周围多地皆有异动，仅靠探子来回传递消息实属不够。我思量之后决定在晋阳城商人中扎下几颗钉子，将来好为我所用。”

观音婢闻言立刻兴致勃勃道：“有道理，自古商人走南闯北，西贩东卖，还有谁会比他们更加消息灵通？”

李世民看到观音婢眼底的神采，点了点她光洁饱满的额头道：“那你说，该如何安置猛叔他们？”

观音婢琢磨着道：“我可以出银子，让他们去做酒楼、客栈、琴苑、武行等诸如此类的营生，他们自长安迁徙而来，看起来李府无甚关联，更适合做耳目。”

李世民大笑，凑过去亲了一口观音婢道：“我的娘子果然聪慧。”

观音婢兴趣盎然抱着李世民的胳膊道：“世民，要不你把这摊事交给我吧，反正家里中馈迟早要还给大嫂，我也想做点事情打发时间。”

李世民道：“好，好，那我一会儿让清风将做生意的本钱送来。”

观音婢嘟着嘴唇道：“猛叔他们是我的人，当然要用我的钱，以后赚了钱也是我的私房。”

李世民想了想，长孙猛等人只愿效忠于长孙府，未必愿意与自己这个唐国公府二公子扯上关系，于是点头应下道：“你个小财迷，我还会贪你那点儿银子。你帮我管事，我总得给你这个小管事发月钱吧。”

梳洗后的长孙猛再次来到李府，见到自家小娘子俊美非常的夫君，与小娘子并肩坐着仿佛一对璧人。

长孙猛听说让他们去做生意后，有些忐忑不安道：“小娘子，属下们没做过生意，万一把本钱给赔掉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世民笑得风光霁月，道：“无妨，我这里有几位老掌柜会去帮你们，等你们上手后我再将这些人撤回来，记住，你们的生意看上去要与李家毫无关联。 ”

长孙猛想了想，这应该是最好的安排了。不管如何，他是在为小娘子做事，不算违背当年许下的诺言。看着眼前这对年轻夫妇，他又陷入另一个疑惑，他们为何要在晋阳城中安插这么多耳目？不过既然是小娘子的安排，自己照办就是。于是磕头道：“属下们既然来到晋阳，当以小娘子马首是瞻。小娘子的吩咐，属下们不敢不从。”

等长孙猛离开后，李世民对观音婢慨叹道：“没想到岳父过世六年后长孙府的人依然忠心不二，看来岳父大人御下甚为有方啊。”

观音婢回忆起往事，道：“父亲御下向来恩威并施，赏罚分明。”

李世民道：“我年幼时听一个突厥贵族说，突厥人十分畏惧岳父大人，闻其弓声，谓为霹雳，见其走马，称为闪电。那时就颇为景仰，后来娘亲说她为我择选了长孙晟的爱女为妻，我心中十分欢喜，期待有一天可以与岳父大人把酒言欢，共谈攻伐突厥大事。后来岳父突然过逝，我听闻你们母子三人的遭遇，心中悲怜，很担心家里会因为这些变故毁了婚约。”

李世民满脸爱怜的凝视着观音婢。观音婢很受感动，她轻轻依偎到李世民的怀里。只听得头上的声音传来：“我那时就想，无缘见心中景仰之人已是憾事，可千万别连他的女儿都娶不到啊。”

观音婢推开李世民，皱眉看着他道：“难道我于你而言，只是景仰之人的女儿？”

此时的李世民恨不得跳起来打自己嘴巴，一下子吐露太多，惹麻烦了不是？他连忙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咱们并未相识啊，我只能这么想。”

观音婢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李世民：“现在夫君心里作何感想？”

李世民连忙道：“当然是觉得幸亏遵守了诺言，要不就会错过这世上最智慧最体贴最美貌的娘子啦。”

观音婢对着他点点下巴，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

李世民看到难得有些刁钻的观音婢，爽朗大笑。

有点困的存稿君飘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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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