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长孙猛离去后,小婢女来报:“少夫人,夫人有请。”
观音婢带着莲荷水仙前往墨韵院,在半路上遇到了被成群婢女簇拥着的郑观音。郑观音身形修长容貌艳丽,走在人群中简直是鹤立鸡群。观音婢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个头好像只到她的肩膀处,不禁心中懊恼。
郑观音居高临下晲视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娘亲也叫了你去?”
观音婢盈盈一礼道:“正是。”
郑观音没再说话,带着婢女们走在前面,施施而行,仪态格外优雅,令人赏心悦目。
观音婢见状放下脚步,慢悠悠跟在她的后面。
窦氏找两个儿媳其实没有大事,她倚在床头咳嗽了几声道:“自我来到晋阳城,有不少夫人都递了拜帖想要进府请安,只是我这身子骨不太争气,可总晾着人家也不成。你们选个好日子,下帖子请这些人来府里做客吧。”
窦氏递出了一张薄薄的纸,观音婢笑得温婉端庄,并没有伸手。
郑观音见她如此识趣,笑容格外灿烂,伸出一双涂着朱红丹蔻的纤纤素手接过,展开后摩挲着纸页道:“早该如此了,咱们李家在晋阳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哪能次次都让信慈郡主风光。”
窦氏看了她一眼,打起精神格外叮嘱了一句:“这里面有一位夫人姓姜,四十余岁还生下来一双儿女。你想办法和她走得亲近些,看看她有没有好方子。”
郑观音红润的脸色瞬间有些苍白,自打她的长子宝儿病逝之后,这几年里虽然夫妻恩爱,却没有再怀上一男半女。
窦氏叹了口气道:“当年宝儿走后你格外心伤,我难免对你宽宥些,这些年从未提及过此事,但是眼下的确是时候让我再抱上孙子了。你是嫡长媳,膝下空空总不是个事。”
郑观音低头不语,露出颀长白嫩的脖颈,她想起夭折的长子,瞬间泪盈于睫。
观音婢心下不忍,抽出袖中的香帕递给她,探头看了眼纸上的名字,道:“这上面有几位夫人原本是长住洛阳或是长安的,必是见过大世面。幸好咱家有大嫂在,想来这宴会一定会办得不失贵气,又最为雅致。”
郑观音拭去泪水,强行扯出一丝笑容道:“别的不说,王长史的夫人就去过洛阳城的天经宫,说那里如若仙境,极端华丽。马司马的夫人曾经跟随夫君去过榆林的观风行殿,说是气势恢宏,叹为观止。”
说到最后,郑观音竟有些艳羡向往之色。她嫁入李家十来年时间,身为长媳,伺候婆婆掌管家务乃是第一要事,她少有机会随夫君出门,这次来晋阳竟然是她婚后第一次离开长安。
窦氏闻言眼神又冷了几分,她对着郑观音道:“这是咱们来晋阳后第一次宴请,要好好做,你且去准备吧,长孙氏留下与我说说话。”
婆婆居然对她一个人下了逐客令,郑观音心中又羞又臊,她到底说错什么触了霉头呢?郑观音百般思量却不得其解,她站起身来看了看旁边的观音婢,眼神一黯,行礼后急匆匆离开。
留下的观音婢与窦氏面面相对,窦氏依然身形枯瘦,穿在她身上的白色中衣显得宽松无比,她的神情始终淡淡的,却让观音婢感受到了泰山压顶之力。
她心中不禁紧绷起来,婆婆特意支开大嫂,这是要和她说什么?
窦氏的语气很平,听不出喜怒:“刚才你大嫂提起了榆林的观风行殿,你知道是什么吗?”
观音婢凝起眉头,思量半晌道:“儿媳只是一知半解,听说皇上在北巡突厥时,在榆林建造了可容纳数千人就坐的大帐,并召突厥启民可汗前来觐见。”
窦氏抚了抚搭在腿上的被子,探出身子低声问道:“你觉得此举如何?”
观音婢觉得心跳加速,好像怀里揣着只小兔子。她的脑海里满是疑惑,帝王之事可以随意议论吗?
婆婆这是在做什么,竟带着几分考较之意。
她吞吞吐吐道:“儿媳觉得太过奢靡。”
窦氏偏着头看向她,似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她冷声道:“再想想。”
观音婢的脑袋转得飞速,突厥与大隋一向不睦,榆林,榆林在哪个位置?
此时的窦氏虽然不动声色,但她冷淡的目光下似乎藏着些期冀,观音婢不忍心让她失望,结结巴巴道:“突厥人岂不是知道了国中虚实,山川险易,恐为后患。”
窦氏抚掌一笑,道:“长孙晟之女,果然名副其实。”
观音婢脸色绯红,窦氏不是寻常的贵夫人,此乃一代女中豪杰,她又是这样的性子,向来难得赞人一句,这次竟然同时表扬了他们父女,观音婢心中有些激动。
窦氏得到满意的答案,对着她挥挥手道:“我累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观音婢起身一礼,举止娴雅,落落大方。
待观音婢离开后,汪嬷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扶着窦氏躺下,替她掖了掖被角,道:“夫人,二少夫人还是个孩子呢。”
窦氏闭上眼道:“关乎格局,无关年龄,如此看来,长孙氏可堪大用。郑氏最近在忙什么?”
汪嬷嬷道:“开了几个香粉铺子,方子都是世子夫人自己亲自调配的,卖得特别好。”
窦氏没有睁眼,又问:“那长孙氏呢?”
汪嬷嬷又道:“看起来也在打理生意,这里面的蹊跷,夫人您都知道的。”
窦氏沉默了半晌道:“郑氏还是没开窍啊,如今的李家需要的可不是会调香粉方子的长媳。她的性子比一般的世家贵女高傲,说不得骂不得。当年她父亲过世后叔父继承了爵位,生怕别人说他委屈了兄长的女儿,恨不得把侄女儿给供起来,这才养成了郑氏掐尖好强的性子。”
汪嬷嬷站在旁边低声道:“夫人,眼下李家依然是杨家的臣子,您在两位少夫人面前议论天家的事情,这样好吗?”
窦氏睁开双眼,眼神像猫头鹰一样锐利,她嗤之以鼻道:“怕什么,难道她们还敢告发我?再说了,杨家父子自己做错了事,还不容人议论了?当年杨坚执意要在雨季出征,导致军中缺粮,瘟疫横行,回来的兵士不过十之二三,如此挥霍朝廷国力,践踏百姓性命,实乃昏君!杨广更是德不配位,西征吐谷浑,三征高句丽,滥用民力,穷奢极欲!”
汪嬷嬷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神情,跪下劝道:“夫人,老奴怕了您了,如今这种境地,就请您少说几句吧,待大事成后,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观音婢带着水仙莲荷回到出云院中,她还在思量窦氏今日所问的用意。小婢女神神秘秘凑上来道:“少夫人,听说世子夫人打算将自己做的香露送给来做客的夫人们,咱们出云院要不要也做些准备?”
观音婢摇摇头道:“这些夫人都是因为唐国公府的地位凑上来的,毓秀院才是唐国公府的继承人,咱们就不要喧宾夺主了。”
小婢女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道:“不知道世子夫人会不会送几瓶给少夫人您,据说她做出来的香露比长安城铺子里的还要好。”
姑娘家难免会喜欢脂粉香露这些东西,观音婢无可奈何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她若送我,我一定分你一点儿,且出去玩吧。”
再说太原驻兵大营中,王威吃了一个哑巴亏,却又拿李世民毫无办法,只得在将士们满是疑虑的目光中带着心腹转身离开。
待回到主帐,他一脚将案几踢翻,对着心腹骂道:“没用的东西,害本将军出丑!”
心腹跪下求饶道:“将军,我们哪里知道李世民这厮如此狡猾!看来以后我们得小心提防他!”
李世民让部下先行驻扎休息,自己带着几个人在大营里闲逛,他发现有一副将打扮的中年男子一直跟着他,不远不近。
李世民觉得奇怪,回首问他:“你跟踪我?”
副将扑通一声跪下:“末将不敢!末将是想感谢二公子去天龙山剿匪,我的族人就住在天龙山脚下,那些山匪成日烧杀抢劫,我的族人这几年过得很不容易。末将想要带兵去杀了那些山匪,提了好几次,但将军大人就是不同意。”
李世民看他面向忠厚,想到了什么,俯身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副将答道:“末将赵英奇,二公子之恩,赵某没齿难忘!”
李世民伸手扶起他,道:“赵英奇,好名字,我记住了。”
赵英奇把李世民引到一处营房,推开门道:“这就是将军大人为二公子准备的歇息一处。”李世民探头一望,这处营房外面看着不显,内里奢华,紫檀家具,官窑瓷器,细纱帷帐,甚至还有两个容貌清秀的婢女正羞答答对着李世民行礼。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在兵营哪用得上这些,赵副将,还是给我换一处普通的营房吧。”
赵英奇有些犹豫,摸了摸脑袋道:“可二公子您身份尊贵……”
李世民指着眼前的营房对赵英奇道:“这样的温柔乡,只会蚕食战斗者的血性。”
赵英奇满脸憨厚的点头,颇为认同道:“我原本也这样说,带兵打仗之人哪需要这些花花肠子,可将军说不能让公子您受一丁点委屈。”
这个赵英奇还真是直肠子,李世民憋笑,道:“我们李家世代带兵打仗,这是本份,哪里能称得上委屈。进了兵营,自然要与大家一样。对了,你住的营房旁边有空房子吗?”
赵英奇看着李世民肃然起敬,道:“有是有一间,不过非常简陋。”
李世民大笑:“要的就是简陋,去看看吧。”
好啦,恢复每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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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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