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完钱庄的事,当晚溪云便向圣上启奏,待到圣上恩准。又在徽州待了三日才出发柴桑。
因相距不远,所以日夜兼程,二天一夜便到了老宅。
"哎哟!云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一进门溪云和溪着便听到二婶谢夫人的声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一向是谢夫人的风格。
一个看着气度不凡的妇人从堂屋中走出,她面容清丽,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眼角处有浅浅的皱纹。
"婶婶好!"溪云溪暮异口同声道。
"诶诶,好好好,暮儿也来了呀!哎哟,如今可是热闹了,哈哈哈!"谢夫人笑时,眼睛眯成一条缝,用帕子虚掩着唇,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溪云已是许久没听过像二婶这般放荡肆意地笑了,在京城待久了,人都拘谨收敛了不少,偏过头和溪暮相视一笑﹣﹣回家真好!
"哐啷"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打破了这游客归家的温馨,谢夫人脸上的笑容一顿,随即又想到什么,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对屋子后大吼一声:"小兔崽子!给老娘滚过来!"
声音之大,连屋檐上路过踢脚的鸟儿都吓得四处逃蹿,不敢停留片刻。
屋子后面小心翼翼的窜出半个脑袋来,是一个少年,少年束着马尾,露出来的半个脸神色慌张。
溪景听到母亲的"亲切呼唤",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过去,一挪到母亲面前,母亲温暖的手便拧上了他的耳朵。
"啊!阿娘!疼疼疼疼!轻点!疼!阿娘!",无论溪景如何叫唤,都唤不谢夫人的一丝母爱。
溪景护着耳朵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溪云,希望自己的亲亲堂姐能为自己说句话。
一道炽热又充满希翼的目光直视,溪云怎么会感觉不到?她看看暴怒的婶婶和自食恶果的堂弟,选择轻咳两声,抬头看天,"咳,今天天气真好,万里全是云的。"
亲亲堂姐的作为让溪景的心、凉了半截,没事,他还有个堂弟在,这个堂弟母亲很是喜欢,只要他说了话,自己一定有救!
随即他又将炽热又充满希翼的目光望向自己名义上的堂弟。
溪暮看了眼被拧着耳朵的堂哥,随后像他阿姊一样别开脸,抬头看天,"是啊,天气真好,果真一丝云也没有。"
溪景剩下的半截心也凉了,这姐弟俩在说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谢夫人拧着溪景的耳朵沉声道:"行了吧,求救完了吧,给你个机会狡辩一下。"
" 阿娘!我是在练箭!啊!阿娘!轻点!耳朵要掉了!"溪景抓住机会急忙狡辩道。
"呵,近几月闯了祸都说是在练箭,练了几个月想必长进不少,正好你云姐姐回来了,看看你到底长进了没有,若是没有便去领五板子!"谢夫人狠拧了一把溪景的耳朵后就放了手。
"来人,备弓箭!"
一刻钟后,几人被谢夫人压着到了练功场。
练功场上,谢夫人命人搬来一套小桌椅,她坐在椅子上,端过手边的白玉茶盏,用茶盖轻轻刮开茶沫,抿了一口清香的茶,"小兔崽子,赶紧的!"
溪景哆哆嗦嗦地拿上弓箭,不甚熟练地挽弓搭箭,左右瞄准时,箭矢被扯得滑落,溪景眼疾手快地接住,放回箭槽,又是一样的结果。
如此反复三四次,在溪景第五次拉开弓时箭终于稳住,缓缓将紧绷弓弦拉开。
弓弦甚紧,他拉弓的手微微发着颤,一看便知道用了十足的力气。
一支箭没带什么力道,软绵绵地飞了出去,擦着边扎进最外一圈,箭头没入草把,箭体无力地耷拉着。
溪景又连着发三次箭,都是软绵无力地堆在外圈,谢夫人的脸色随着一次次的箭先飞出越来越黑。
只剩下最后一箭,溪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将最后一箭发出。
意外地,溪景这一箭正中靶心,力道之大甚至将第一箭震落。
"耶!阿娘你看!正中!" 谢夫人淡淡应了一声,脸色也稍稍好看了些许。
溪云上场挽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嗖"的一声箭带着破空之势,直冲靶心
"咚,咚,咚"接连三声,每一支箭都聚集在正中一环,其中有一支已穿透了草把后的木板。
只要再射一箭,溪景的屁股就受一番罪,但溪云松开弓弦,将弓撇至一边,在几人惊愕的目光中对谢夫人道:"婶婶,我长阿景几岁,旁的不提,便是这力气肯定也比他大,这不公平呀!不若让阿暮来,阿暮只小阿景两岁,差得肯定不大,您觉得呢?!"说完溪云还朝谢夫人眨巴了几下眼睛。
听着这番话溪景感动得连眼泪都要落下,果然自己的亲亲堂姐不会不管自己的自己要誓死追随堂姐!
谢夫人嫌弃地扫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气愤道:"行行行,这个小兔崽子啥也不是!"
溪暮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上了场,他挽弓的手抖得比溪景还厉害,但一张弓弯如满月,一松手,箭以破竹之势前冲。
他没有阿姊的高超技术,却不像堂哥那般不入流一箭射在一环与二环交界处后四箭都分布在一二环附近,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差,中规中矩,比溪景强。
胜负已定,谢夫人的手再度拧上溪景的耳朵。 "啊!疼疼疼疼疼!阿娘!"溪景捂着耳朵讨饶道。
谢夫人嗤笑道:"射术挺好啊,领板子去!一个不准少,晚饭会叫人送去,放心好了。"
溪景这下是欲哭全是泪啊,再想用神情交涉几句,却被谢夫人拧着耳朵拖走。
谢夫人一边拖着好大儿,一边不忘朝溪云溪暮叮嘱道:"你们的屋子已经收好了,把日用物搬进去就成,有啥短的缺的都跟我说嗷!"
"好…
"北知姐姐,你也会射箭吗?"南意好奇地问道。
"嗯,会一点。"
"哇,像小姐方才那样吗?"南意继续追问道。
"小姐的射术比我好。"北知愣愣的答道。
"那一定也很好……"
回院的路上,南意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北知亦步亦趋地跟在南意身后,时不时还要回答南意的一些幼稚的问题。
"吱呀—" 封闭已久的房门再次被打开,熟悉的景布在眼前重现,原本熏着淡雅花香的小房间现如今夹着陈旧木头的霉味。
小房间已被收拾过,没有什么灰尘,连被褥都一一打理好。
南意扑到床铺上,与柔软的被子撞个满怀,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三圈,脸埋在被子里,"嘿嘿"地傻笑着:
"回来真好!"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手往床缝间一通摸索,摸出一本粘满尘灰,蜘蛛丝的话本,南意一脸得意地喃喃道:"我就说没记错,果然在!"
南意掸了掸书上的脏东西,捋平褶皱的书角无比郑重地摆在书架上。
"咚咚"有人在敲门。
"谁呀?"
"是我",停顿了一下,又怕南意认不出,便又加上一句,"北知。"
"北知姐姐,你怎么来我这?!"南意惊诧道。
北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帮你把你的书搬来了……"说着便将手中一箱书轻轻地往地上一放。
"还有就是……你不知什么时候的书落我那儿了,一共三本,你点点。"
南意伸手接过她递来的书,随手翻看一下,脸色蓦地红了,说话都有些结巴。"是……是我的,不过这本还是你帮我保管吧……"
北知不解地歪头,"为何?"
"因……因为小姐总收我书,放你那安全些。"南意九真一假地含糊道。
北知愣愣地点头,"好。"
" 这三本书好像是一套,不妨我一起帮你收着?"
"不不不,不用!"南意连忙拒绝,"另外两本我自己收着就行了。"
北知在回房的路上,忍不住好奇的随手翻开一页。
只看了一眼,她面上就红得发烫,险些把书丢出去,捂着红透的脸,将书合上,仔细地揣入怀中:这可是南意的书。
次日清晨,南意穿戴好,刚出房门就看到自己的母亲领着四个小丫鬟站在门口。
"娘,这是做什么?" 周妈朗声道"二夫人多派了这四个丫头来小姐院里伺候,由你来管。"
南意将周妈拉到一边低声道:"娘,你确定是我管?!"
周妈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南意绞着手道:"之前不都是北知姐姐管吗……"
周妈戳了戳南意的额头,愤愤道:"你还想让北知那姑娘帮你到什么时候啊?!"
"哦……"南意低低应了声。
周妈走后,南意先是一一问了名,又各自分了事做,才得了清静。
其实做贴身大丫鬟也不容易,南意从晨起开始一刻也没闲着:小姐练武时递水擦汗;小姐办公时研墨添茶;陪小姐去嘲讽堂公子;帮小姐传话公子;旁听小姐教公子经商之道处事之风……
等闲下来时,已是午后。
溪云午后本是不睡的,但谢夫人说小孩子必须得睡,溪云也就哭笑不得地应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一两个侍女洒扫的声音,南意坐在小亭里悠哉悠哉地看话本
"南意姐姐好。"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南意一跳,嘴比脑子快地回了句"嗯,你好。"
说话的是今早新来的一个小侍女,这个时候正值她洒扫小亭。
那个小侍女有些羞涩地开口:"那个……南意姐姐,你手上的这本话本是不是遥归夫人写的《蝶恋花》呀……就是讲两个女孩子的……"
小侍女说完又急忙加上一句:"如……如果我认错了,那就当我没说!"
南意听完小侍女磕磕绊绊的话,顿时两眼放光,"你也看!?"
小侍女狠狠点了点头,又略带遗憾地开口:"可是我只有第三部,其他的我只在书铺里略读过一些……"
南意眼中的光更亮了,"你有第三部!?我正好缺第三部!一、两、四我都有了,就缺第三部啊!"
"南意姐姐,你喊小声点!"小侍女急得想去捂南意的嘴。
"哦哦哦……对,你是叫……小栀!是吗?"南意询问道。
小栀点点头。
"小栀,你知不知道第三部里有个伏笔呀!?"南意挑眉道。
"啊?有吗?"
"有呀,有呀!就是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啊 很出名的!"
"啊?那句怎么了吗?"
南意狐疑地扫了她一眼,"这下面一句是 "心悦……"
"南意。" 有人在后面打断了南意的话。
南意回头时,北知将一小篮杨梅递到她面前,"给你的。"
南意接过杨梅,惊喜笑道:"哇!谢谢北知姐姐!"
北知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些,开口道:"你喜欢.就好,我走了。"
待北知走远了,被忽视的小栀才开口:"那个就是北知姐姐吗?感觉冷冰冰的……"
"没有,北知姐姐人很好的!她只是不善言辞,有点儿呆,才不冷呢!"南意辩解道。
小栀瞥了她一眼,"总觉得你们俩之间有点什么……"
南意打着哈哈道:"哪有什么呀!话本看多了吧……"
说着南意就咬了一大颗杨梅酸甜的汁水在口腔中弥漫。
南意心道:"都快六月了,这梅子还是这么酸……不过……也有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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