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落在陆朝朝耳中实在像是嘲讽,仿佛在说,她做了这样的事竟然还好意思难过似的。
不能怪陆朝朝,实在是谢妄这人从前做过太多这样的事。他那张狗嘴里,从来吐不出象牙来的。
就譬如说,有一年她生病,脸上起了一脸的红疹,特别难看,偏偏那时候赶上千秋宴,世家贵女、世家公子们都要参加,陆朝朝只好用面纱覆面遮盖,可架不住他们的窃窃私语。陆朝朝听得心里不高兴,早早便离了席,半道上委屈得哭了起来,结果遇上了谢妄。
谢妄见她哭,便问她为何哭,她说了原委,谢妄听罢,仔细端详片刻后,竟告诉她:“公主当下的模样的确很丑。”
陆朝朝听了这话,哭得更大声了,好在后来养了些日子,终于是治好了。
又譬如说,有一回她去向老师讨教不懂的学问,恰好谢妄也在。彼时谢妄已经才满京华,老师很是欣赏他,便让陆朝朝向谢妄探讨。她拿着书册去找谢妄,非常有礼貌地问了他一个问题,谢妄露出了完全不能理解的神情,似乎在说她竟然连这都不懂。
那时候陆朝朝脸色已经不好看,但还是忍了下来,听他解答。可他话说得又快,又不仔细,陆朝朝完全没听明白,只好窘迫地问他可不可以再讲一遍。
谁知道谢妄这个讨厌鬼,他竟然说:“原来公主不止脑袋笨,连耳朵也不好。”
陆朝朝当即拉下脸,拎着裙摆气鼓鼓地走了。
再譬如说,有一回陆朝朝新做了一件很漂亮的衣裳,五彩之色,虽然很大胆,但也很漂亮。陆朝朝很喜欢,便穿着参加了雅宴,大家都夸她衣服好看,结果谢妄看见她,不咸不淡地评价:“今日雅宴,主家为何不将染缸收好,竟让公主掉进去了。”
诸如此类的事太多太多了,陆朝朝都不用特别回想,脑海里一抓一大把。所以她越来越不喜欢谢妄,当然,她觉得谢妄也一样不喜欢自己,他更喜欢萧紫渔那般的人。
毕竟先前他们弄了一个京城第一美人的评选,在萧紫渔与她之间徘徊不定。有人便询问谢妄,若是他,他会投给谁。
谢妄投给了萧紫渔。
因着谢妄的选择,不少人都跟了风,所以,最后陆朝朝输给了萧紫渔。
谢妄怎么能这样,连做人最基本的同理心都没有,她都已经这么伤心难过了,他还嘲讽她。陆朝朝撇了撇嘴,恶狠狠瞪了谢妄一眼,而后提着裙摆转身大步离开。
谢妄无端被她瞪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他好心好意关心她,结果她压根不领情。
因着这插曲,谢妄原本的计划落空,他叹了声,看了眼已经消失不见的背影,回身去寻谢正霄他们。
谢正霄和谢谦二人正停步与人说话,相谈甚欢,待走近,谢妄才发现与他们说话的是章安澜。
谢正霄道:“贤侄能有此见解,让人钦佩。”
谢谦亦道:“是啊,章贤弟年纪轻轻便有这般见解,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见谢妄过来,二人止住了声音,道:“今日不便多谈,改日再请贤侄至府上一聚。”
章安澜与二人拜别,又看谢妄:“缜之兄,改日再会。”
待章安澜走后,谢正霄叹了声:“这章五的确不错。”
谢妄看了眼章安澜的背影,非常正直地评价:“是不错,不过比我还差一些。”
这话太不自谦,不过好在父子二人已经习惯,并未接话,转而问起:“缜之,你方才去做什么了?怎的耽搁了这么久?”
谢妄道:“没什么,有些事处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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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谢妄的“嘲讽”,陆朝朝回到曦光殿后,心情更差劲了。她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脑海里回荡着章安澜的那一句“有心上人”。
她的情窦初开,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甚至都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陆朝朝想着想着,愈发难过起来,不由得红了眼眶。她的人生一向顺风顺水,但凡想要的,父皇都会想办法让她得到,这辈子哪有什么挫折。最大的挫折就是谢妄,如今好了,除了谢妄,又多了一道挫折。
难怪那些戏文话本都把爱情写得缠绵悱恻,原来真的让人愁肠百转。
陆朝朝头一回感受这种失魂落魄的心情,她顿时觉得自己俨然就是那些戏文话本中爱而不得的女主角,如此一想,这伤感的气氛便愈发浓烈。
这种时候,女主角一般都要喝酒的,喝酒消愁。
陆朝朝大手一挥:“风荷,我要喝酒,你去取酒来。”
风荷听得吩咐,让宫娥们取来果子酒,又劝道:“殿下,喝酒伤身,您还是少喝些吧。您莫要太过伤心,世上优秀的郎君有许多,日后还会有许安澜杨安澜的。”
陆朝朝拿起白玉杯,给自己斟满一杯,仰头饮下,呜呜哭道:“可是我想要的是章安澜。”
风荷叹气,又劝:“其实奴婢瞧着,章公子也没那般好,不过是生得好看些,有些才华罢了。奴婢觉得,他也配不上殿下您。”
陆朝朝哼唧道:“呜呜呜,风荷,你别说了,更伤心了。”
她又喝了几杯,忽地眸光一转,落在不远处的雕花铜镜上。
铜镜中映出她的面容,因着喝了两杯酒,白皙的面颊上渗出一点粉色,眼尾泛着红,睫羽上带着晶莹的泪珠,泛着银灯的光。
她怎么感觉,这个样子的自己更漂亮了。
这么漂亮的人,章安澜不喜欢,是他的损失。
陆朝朝放下白玉杯,捧住自己下巴,凑近铜镜,近距离地欣赏起自己的美貌来。
什么伤心难过,什么章安澜,都被短暂地抛之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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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到明心堂,谢妄还在想陆朝朝最后瞪他的那一眼。
他原本以为她是为着那天晚上的事才瞪他,结果她说自己很难过,所以她是因为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所以才心情不好?
“千山。”谢妄唤他进来,“查查宫中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
一顿,又补充:“与昭阳公主有关的。”
千山应下。
谢妄又问:“先前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
千山恭敬回答:“回公子,属下查到,那天公子在香满楼中与章公子用饭时,有人在香满楼的饭菜中动了手脚。属下本想追查,只是那些人的线索……后来便断了,属下只能查到,那些人似乎是宫里的。”
谢妄凝神,宫里?难道真如他所猜测的那般?
宫里厌恨贤妃与昭阳公主的也不少,当年贤妃盛宠太过,实在碍了太多人的眼。若说最有动机的,当属郑皇后,毕竟当年她的后位险些因贤妃丢了。
会是郑皇后么?
可郑皇后一向温婉贤德,至少明面上如此,让人挑不出错处。贤妃都死了这么多年了,难道她会因为恨贤妃所以迁怒昭阳公主,做出这种下作之事?
谢妄不大相信,若他是郑皇后,他不会做这种蠢事。万一东窗事发,陛下追究起来,只会得不偿失。贤妃死后,陛下对郑皇后多少有些愧疚,因此这些年待郑皇后的态度尚可。
除了郑皇后……
谢妄沉思,想到了郑皇后所出的那位明月公主。
明月公主一向不喜欢昭阳公主,而据谢妄的了解,这位明月公主的确算得上是个蠢货,若是她,做得出这种下作的蠢事。
谢妄垂眸,吩咐千山:“查查明月公主近来在做些什么。”
千山应声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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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傅宝嘉的邀约递至曦光殿。
陆朝朝睁开眼,头有些痛。她坐起身,想到昨晚的事,又叹了声。
待梳洗装扮后,用了早膳,陆朝朝出宫见傅宝嘉。
二人约在万柳亭相见。
傅宝嘉喜气洋洋,眉目之间都洋溢着喜悦,她与薛仲霖的亲事已经定下,开始筹备。她父亲想办法让薛仲霖留在京中为官,虽然官职不高,但只要薛仲霖争气,日后也不会太差。
与傅宝嘉比起来,陆朝朝堪称愁云惨淡。
她一只手撑在栏杆上,抓了一把鱼食洒进水中,傅宝嘉见状问她:“怎么了朝朝?怎么没精打采的?上回我给你支的招有用没?谢妄什么反应?”
陆朝朝点点头:“有用啊,谢妄当时被吓到了,似乎很难置信。”
傅宝嘉有些难以想象谢妄的反应:“那你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垂头丧气的?”
陆朝朝叹了声:“这件事我是高兴啊,可是还有不高兴的事嘛。昨日琼林宴上,二皇姐向父皇请求赐婚她与章安澜。”
傅宝嘉声音陡然变大:“什么?为什么啊?她是不是瞧出你喜欢章安澜了,所以故意跟你抢?陛下不会同意了吧?”
陆朝朝摇头:“那倒没有。可是父皇问章安澜意下如何,章安澜拒绝了,他说他有心上人了。”
她说着,又重重一声叹息。
傅宝嘉啊了声:“他……他怎么能这样!”
傅宝嘉拍了拍陆朝朝的肩安慰道:“朝朝,你别太伤心了。要我说,这章安澜也配不上你,咱们找个更好的。”
陆朝朝散漫地把手中的鱼食全投进河中:“风荷也这么说,可是比章安澜还好的郎君,世上哪有这么多?”
河中的金鱼争先恐后地游过来争抢鱼食,陆朝朝眉眼耷拉下来,转过身靠着栏杆:“而且昨天晚上谢妄好像已经发现了我骗他的事,琼林宴后来找我算账,还嘲讽我。”
傅宝嘉的嗓音变了变:“谢……谢妄……”
陆朝朝垂着眸子:“你这么惊讶干嘛?”
傅宝嘉摇了摇头:“不是啊,朝朝,我是说,谢妄他好像过来了……”
[菜狗]小谢假定了朝宝不是凶手,所以只能错误推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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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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