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汝越装作闲极无聊跟老孙聊天：“孙叔拿到驾照多久了？”
“九个多月了吧，”孙叔想了想说，“年纪大了，学得慢，学了有小一年呢。”
周汝越：“是吗？那您是怎么想到到厉家应聘的啊？”
老孙想起这事就打开了话匣子：“嗐，那时候从剧团出来，看到了太太家招司机的启事，我就来应聘了。”
“哦，”周汝越点头，“原来您是刚转行不久啊，这个年纪还有决心转行，孙叔您真有魄力。”
“说起来也怪，”老孙想到那条招聘启事，“太太找的司机要求要有表演经验，这要求可不多见，正好让我捡了个漏。”
“是太太招的您啊，”周汝越不动声色，“我记得王妈也说自己是太太直接招进来的。”
“哦，是，她比我晚来两天。”
完了，周汝越手上平稳地转动方向盘，心里已经凉了一半了，全完了。
说好车技超群的司机还没过新手期，本来从小照顾到大的保姆竟然刚招进来没多久，霸总的病弱白月光可以倒拔垂杨柳。
他悲观地想，摆烂吧，正好，他这个“万能助理”也不是很想干了。
不知道现在再回去找刑玉期还能不能争取个好的薪资。
周汝越和老孙下车的时候，厉廷琛正在警局大厅跟自己的手下侃大山。
手下一脸愧疚：“厉队，我是真不知道他是你哥，早知道我就少踹两脚了。”
他说谎，周汝越想，就看厉廷爵这张脸也知道他一定跟厉庭琛有亲戚关系。
就是不知道当时警察同志闯进去的时候厉廷爵到底干了什么竟然能够逼得人家下如此黑手。
“少说两句吧，我哥这人要面子，”厉廷爵叉腰打电话，“喂，妈，我哥去夏威夷度假的时候不小心上错了船被当成罪犯抓到地狱岛了，可能要过段时间才回来。”
这个剧情怎么这么耳熟，怎么这么像某个海绵方块《欢乐假期》那一集的剧情？
关键问题是那海绵方块是黄色的。
周汝越：“……”
你也没放过他。
“您好，”周汝越打断他们的对话，“我们可以见凌蘋小姐吗？”
老孙站心里嘀咕：凌小姐不是刚跑吗？他还以为周秘书来这里是捞大少爷的。
厉廷爵的事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周汝越哪有那个本事为他对抗公检法，又不是闲的。
倒是凌蘋，刚入职一天，又是个不管事的清洁工，比较好定性。
“你们是？”
“我是厉氏集团的总助，凌蘋小姐今天上午刚刚通过面试成为我司公关部的一员。”周汝越伸出右手，笑容十分友好但不谄媚，看起来没有和厉廷琛攀关系的意思。
反正厉廷爵只说调到公关部，又没说哪个公关部，趁着他蹲局子，周汝越阳奉阴违一把，就不信他出来之后还能把剧情再拐回去。
厉廷琛手下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厉廷琛：“厉队，你们家的公司。”
“总助？”厉廷琛一抬手把手下的胳膊肘捣回去，颇为好奇地问，“那怎么不要求见我哥？”
“厉总要我们优先顾好凌小姐。”
厉庭琛显然不信：“我哥亲口说的？”
周汝越滴水不漏：“厉总是这个意思。”
作为厉廷爵的弟弟，厉廷琛和凌蘋肯定是认识的，知道一些前尘旧事，所以他很不放心把凌蘋交到厉廷爵下属的手里。
厉廷琛摇了摇头，说：“我们会联系她的亲属。”
周汝越还想再努力一下，警局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周秘书？”
凌蘋的眼角还带着泪痕，她一身白裙站在那里，美得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虚化了。
四人应声看向凌蘋，被美到失语，周汝越是震惊到无语。
啥时候换的衣服啊，之前不是穿的圣宫工作服吗？这才怎么到了一趟警局还换皮肤了？
这就是女主角的待遇吗？！
“凌小姐，厉总之前说请您到我司公关部任职，记得吗？”周汝越趁着其余三人还愣神，走上前问。
凌蘋有一瞬间的愣怔，周汝越紧张地屏住气息，毕竟当时厉廷爵明显不是这个意思，他所倚仗的，只有缥缈无形的剧情和对系统意思的三分揣测。
但凌蘋的空白表情只维持了一霎，就点了点头。
周汝越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那方不方便回去签一下合同？”
凌蘋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心中念头千回百转，厉廷琛是厉廷爵的弟弟，自然不可能站在她这边，周秘书想必是奉了厉廷爵的命令来抓她的，看来现在想要逃跑是不可能了。
然而事实却是，凌蘋只要表现出一点害怕和不乐意，厉廷琛就能把周汝越和老孙按在地上。
凌蘋再次点头，周汝越示意老孙打开后车门：“凌小姐请。”
凌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尽量让自己不露怯，她坐上车，声音没有什么情绪：“走吧。”
曾几何时，她哪里需要这样强撑体面？
凌氏集团的大小姐，厉氏总裁的未婚妻，她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现在，也不得不受制于一个小小的秘书了。
凌蘋扬唇，掀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这事情进展得也太顺利了。
周汝越虽然疑惑凌蘋为何轻易跟他走，但两万块马上要到手的喜悦很快压过了这点微不足道的疑问。
“告辞。”周汝越对厉廷琛和他的下属点头。
“凌小姐，厉氏有为员工提供的员工宿舍，”周汝越系上安全带，“您签署劳务合同之后可以在宿舍暂住。”
凌蘋看着窗外不理会周汝越，好像没听见他的话。
“厉氏的薪资水平不错，凌小姐不必担心。”周汝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折腾了一番，都到下午五点了，正是芜城交通最拥堵的时候。
晚高峰的时候大家都急着回家，晒海路附近又是芜城最繁华的地点之一，经常会发生交通事故。
就在周汝越视线的前方，就有交警正在处理一起交通纠纷。
周汝越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天他们在医院的时候，听到厉廷爵说了一句话。
“三年了，你车祸之后我一直没有找到你的尸身……”
林颦的尸身一直都没有找到，这不应该是那场车祸的关键性证据之一吗？
为什么就直接给凌蘋定了罪？
要知道凌蘋可自始至终都不承认自己杀了林颦，总不会屈打成招吧？
不，厉廷爵会。
他极有可能把拒不认罪的凌蘋强行塞到监狱里去，只是没有人会为他承担一条人命的风险，所以凌蘋没有被判死刑。
周汝越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的皮肤上泛起森森寒意。
“凌小姐，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凌蘋不说话，周汝越就默认他答应了。
“您为什么要跟我们走呢？”
凌蘋终于有了反应：“我有选择的权力吗？”
怎么没有？那可是警局门口。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理昭然，他周汝越就算手眼通天，只要凌蘋喊一声，他立刻就会被还未离开的特警给按在地上。
凌蘋是不是把自己脑补得太反派了？周汝越想。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凌蘋心目中真正权势滔天藐视法纪的人不是他周汝越，而是厉廷爵。
作为厉廷爵迫害凌蘋的“帮凶”，周汝越沉默了下来。
一路无言到了厉氏总公司楼下，周汝越到之前已经跟HR发了消息让她稍微留一会儿。
把凌蘋安置好，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周汝越走出厉氏大楼，看见了劳斯莱斯，才想到自己把老孙给忘了。
老孙降下车窗，露出一张羞赧的脸：“周秘书，太太请我们在厉宅吃饭。”
“吃饭？”
老孙指了指手机，周汝越才发现有一条来自王妈的信息：周秘书，太太请我们在谈价吃顿饭。
估计王妈用的是语音输入，还有几个错别字。
为什么突然请吃饭，难道是为了庆祝大儿子勇闯地狱岛吗？
周汝越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个鸿门宴。
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周汝越只能最大程度地给自己争取一个全尸。
周汝越望了望天，想到那个纵身一跃给他们争取了三天清明假期的伟大哲人留下的一句箴言“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周汝越象征性地想象了一下自己的严父慈母：爹，娘，孩儿去了，这一去，就是一辈子。
周汝越壮士一去兮不复……他本来确实准备好英勇就义来着，结果看到厉夫人、林颦和王妈在厨房里不知折腾些什么。
厨房中弥漫着呛鼻的辣味，周汝越凑近一看，只看到一锅黑乎乎冒个泡非常像女巫汤药的东西。
周汝越转身就走：这死法着实残忍了，他宁死也不会喝这个东西。
“诶，周秘书，”王妈着恼地扭过头，正好看到周汝越，“你快过来看。”
周汝越心如死灰，问：“王妈，您看过《铸剑》吗？”
王妈摇摇头。
鲁迅，原名周树人，字豫才……周汝越面无表情地背初中文学常识。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著名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早在将近百年之前，就寓言了我周汝越今日的命运。
《铸剑》当中的那个楚王，就是被骗过去看锅，然后被人砍下脑袋，掉到沸水里煮熟了。
周汝越抵死不从，因为这个死法既不符合他留个全尸的要求，也不能表现出他周汝越英勇无畏从容就义的高风亮节。
而且他已经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书，这样的话眼角膜就不能用了。
于是，对死法极有要求的周汝越谨慎摇了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