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夫人站起身，手一抬，王妈立刻会意，把手里的柚子叶往玉净瓶里蘸了蘸，递到厉夫人手上。
“妈……”
厉廷爵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厉夫人已经甩起柳叶向人间布施恩德了。
柚子叶带着破风的声音抽到厉廷爵的小臂上，水珠甩出来，周汝越往后退了退。
厉氏的员工也没见过这个阵势，开始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声音尤其大：“这是干什么呢？”
“柚子叶沾水，去晦气吧？”
“不过……只见过刚出狱的这么干。”
你可闭嘴吧！
周汝越立刻回过头，手上摆了摆，示意她们赶紧走。
厉廷爵自然也听见了，身形微僵。
他的定制西装上全是柚子叶抽出来的水渍，厉夫人笑着停了手。
老孙上前一步，放下手里的玉净瓶，掏出一张纸。
他用剧团专业跑龙套三十年的嗓音一咏三叹：“廷爵我的儿啊……”
不知道孙叔有没有想过再换一次行，听说职业哭丧的价格都不低。
“既然已经过去，便不要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周汝越看到厉廷爵绷直的背明显松了一些，可能是在庆幸厉夫人没把他进局子的事说出来。
唉，这真是刀没割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啊。
周汝越唏嘘，之前厉廷爵为了羞辱凌蘋，还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凌蘋入狱的事，现在可有意思了，他自己蹲局子的事差点被亲妈说出来。
想到此处，周汝越都开始怀疑厉夫人是不是上天派来替凌蘋报仇的。
老孙虽然演技浮夸，但眼泪说来就来，读得潸然泪下，悲泗淋漓：“我儿，盼你日后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好家伙，几乎相当于明示了。
周汝越震惊地看向厉夫人，她怎么没拿大喇叭喊啊？
直接就在厉氏门口搞他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就得了呗！
“住嘴！”厉廷爵嘶吼着打断老孙。
他如一头困兽，眼睛通红得好像滴下血来。
厉廷爵抬起头，他的扫视全场，每一个人都在接触他目光的那一刻避开。
从前，厉廷爵以为那是敬畏，他也享受这种畏惧的眼神，可是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对方是在嫌弃，是在嘲笑，是一切不该对厉廷爵产生的情绪。
厉廷爵退后一步，某一个瞬间，他想落荒而逃。
厉夫人立刻扶住他的胳膊，但从周汝越这个角度看，更像是怕厉廷爵跑了。
厉廷爵色厉内荏，甩开厉夫人：“你们想干什么？”
他身材健硕，以为自己只是轻轻一甩，厉夫人却连连往后退了两三步。
“太太。”王妈急忙上前扶住厉夫人。
厉夫人摆了摆手，摇摇头，低头擦了擦脸。
如果不是周汝越看到她脸上的笑意，还真以为对方是哭了。
这事态再发展下去就无法控制了，周汝越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厉总，我把夫人送回去吧。”
厉廷爵才回过神来：“好，好……”
“这里的事全数交给你负责，如果流出去影响到了厉氏的股价，”厉廷爵目光一凛，“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周汝越：“好的厉总。”
妈的你有本事管好自己的下半身别往圣宫跑啊！
厉廷爵大步走向电梯，背影有些仓皇。
“刘姐，你去联系家族办公室。”
“好。”
周汝越对人群中招了招手，一个保安部的员工跑过来：“周秘书。”
“把控好出口，没签好保密协议之前，谁也不许走。”
“是。”
周汝越转向厉夫人：“太太，我先送您回去吧？”
厉夫人抬起脸，眼中是清澈的快乐。
这母子俩，哪里来的这样的深仇大恨，看起来和仇人没什么区别。
王妈：“辛苦周秘书了。”
“我也没做什么。”
周汝越不是在谦虚，是在说实话，像这种豪门继承人本人的舆情，都是归家族办公室管的，他要做的只是保证移交给对方之前不出纰漏罢了。
“我让人去开车，太太您想去哪儿？”周汝越问。
一个保安部人员走上来取过了老孙手里的车钥匙。
厉夫人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我也乏了，回老宅吧。
“是。”
周汝越紧盯着厉夫人的身影，生怕她一冲动再给厉廷爵找不痛快。
厉夫人又打了几个字：你也一起吧，我有些事想跟你交代一下。
“我请示一下厉总。”周汝越说。
厉廷爵现在只想把他妈送走，周汝越跟他说这件事当然是满口答应。
粉色布加迪一个华丽的漂移停在厉氏大楼前的空地上，周汝越还以为是哪个来洽谈的客户。
厉氏集团门前车马如流，其中不乏豪车，但改色改得这么粉嫩的还是第一个。
于是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停留在这辆少女心满满的布加迪上。
荔枝粉的车门缓缓打开，大众翘首以盼之下，这位驾车人鸣了一下喇叭。
王妈坐在驾驶室：“太太，我们走吧。”
周汝越有点哆嗦：王妈，你告诉我，你刚才那漂移是怎么做到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妈，您之前是做什么的呀？”
王妈利索地超了个车：“我啊，之前干过几年货车司机。”
怪不得网名叫“AAA货车运输老王”，敢情真做过货车司机啊。
还好还好，周汝越安慰自己，起码没跑过方程式赛车，人设也没完全崩坏。
——
这是周汝越第三次到厉家老宅，屋内一切陈设如故，他偷偷看了一样那个老式座机。
“王妈做饭吧，我回去躺会儿，两个小时后下来吃饭。”厉夫人又用回了她的高科技嗓子——AI。
“好的太太。”
“周秘书也留下吃顿饭。”
周汝越点头，厉夫人好爱请吃饭。
老孙：“周秘书，太太听说我把大少爷给撞了，批给了我一辆车让我练练车技，你能不能指点指点我？”
周汝越摆手：“谈不上指点。”
王妈一脸难色地进了厨房，周汝越没注意，跟着老孙去车库取车。
老孙本来就拿下了驾照，只是开车的时间不长，有些不熟练而已。
周汝越坐在副驾上，看着他在檀嘉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行驶。
“孙叔，周秘书！”
林颦正在自家院子里画画，她朝二人挥了挥手，手里还拿着枝画笔。
檀嘉绿化做得很好，一川烟草中，林颦笑起来如明珠生辉，光彩照人。
“林小姐。”
林颦随手扔下手里的东西，摘掉围裙，立刻有佣人来收拾。
“周秘书怎么到檀嘉来？”林颦拉开后车门，“我的画还没送到呢。”
“太太有些事要交代我。”周汝越答。
“哦～”林颦点头，“厉夫人啊……”
“怎么了？”
“上次我们一起吃火锅的时候，厉夫人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
“她说，”林颦皱眉思索，“我们林家经常出大人物，她看出我命格不凡，跟我们林家的另一位先辈一样。”
“大人物？”周汝越说，“是说林黛玉吗？”
还是林冲？
林颦摇头：“她说叫什么品如，还跟我说让我看好我的衣服，千万别让别人穿了。”
“品如？没有听说过。”周汝越也摇了摇头。
两个人苦思无果，也没多纠结。
林颦问老孙：“孙叔，今天您做饭吗？”
上次老孙做的那火锅汤底实在好吃，要不是她忙着回来给厉廷爵挖坑，一定要好好品尝一番。
老孙摇头笑：“有王妈在呢。”
林颦表情有些诡异：“王妈……王妈她会做饭吗？”
“应该……”周汝越突然想起王妈连肉蔻都不认识的事。
他问：“说起来，上一次王妈也在，你和夫人是怎么……”
以免周汝越重提当日，林颦截住他的话头：“所以我问王妈会做饭吗？”
周汝越深吸了一口气，他正在给自己做思想建设。
片刻后，他问老孙：“老宅都是怎么解决伙食问题的？”
孙叔：“太太天天带我们下馆子啊。”
这半个多月，他和王妈跟着厉夫人把全芜城的上流餐厅吃了个遍。
“快回去快回去。”周汝越催道。
他想到一个十分可怕的可能性，既然车技超神的司机可以是个新手，那原著中那个五星级大厨水准的保姆不会做饭，好像也是很符合逻辑的事。
个屁啊！
要不是现在老孙正在一脸严肃地开着车，周汝越真想握着他的肩膀使劲晃：孙叔，孙叔！你和王妈的人设完全反了知不知道！
周汝越有些生无可恋，林颦好像看见他的半截灵魂都从头顶上冒出来了。
“周秘书……”
“你也别说话。”
“哦。”林颦悻悻闭嘴。
周汝越很冷静，他觉得自己冷静得过了头。
他已经在思考现在要毁约需要赔付系统多少钱。
可话又说回来，系统顶多算是个高级AI吧，它连民事行为能力都没有，合同真的有效吗？
再进一步说，无民事行为能力，它在法律上会不会算是未满八周岁的未成年人？
周汝越，你完了，你完了，你连八岁小孩的钱都骗，你还是不是人？！
周汝越拿起手机，搜索诈骗未成年人八万块钱要判几年。
他还没理出个头绪，车就停在了厉家门口。
周汝越面无表情地下车，他的脸臭得要命。
林颦趁老孙不注意悄悄问：“你是不是想竖中指？”
她都替周汝越觉得可怕，系统给他找的队友一个靠谱的都没有。
唉，林颦拍拍周汝越的肩膀，加油兄弟，我的命还掌握在你手里呢。
周汝越回给她一个麻木的眼神，他还需要竖中指吗？他站在地球上就是一根给世界的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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